“我们做百合莲子粥好不好?”我搭着他的肩,突然想到他房间里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人,心头微微一动,“你师父的伤刚好,这个挺适合他吃,中午我给你们炖鱼汤。”
“好!”能听到他这样轻松的声音,我也没来由地心头一松,嘴角翘了起来,耳边是他鸟儿般的唧唧喳喳,“姐姐,你刚才说什么烟花之地,是用来干什么的?”
“烟花之地?”我懊恼着装傻充愣,“没有吧,我刚没说这个吧,你听错了,听错了。”
“有。”有人不满了,叫嚷着,“楚姐姐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师父。”
用力地按着他的身子,我无奈地抽搐着嘴角:“我说,我说还不行吗,烟花之地,烟花之地就是卖烟花的啊。”
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想污染一块涉世未深的璞玉,让他保持自己的干净透明不正是幽飏的想法吗?
我搅动着锅子,听着他在我身边蹿来蹿去添柴加水,“流星啊,看看粥开了没有?开了的话,先把莲子丢下去,慢慢炖上一会儿,晚些时候再放百合。”
“嗯。”他噼里啪啦地丢着莲子,“姐姐是在为师父做早餐吗?”
为他?
“没有。”我淡淡地出声,心里猛跳了一小拍,“莲子和百合都是滋阴的好东西,适合这个季节,你师父腿刚刚好,也不要太油腻地大补,他应该会喜欢这个。”
“哼。”他嘟囔着,“还说不是为师父做的,句句都没离开师父,楚姐姐不诚实。”
“真的没有。”我微微一叹,“既然我们都落难到了一起,互相扶持也是应该的,我是家里唯一的女人,照顾你们是我的责任。”
“我们是一家人!”他兴奋地叫嚷着,而我的鼻间,突然嗅到一抹香气,不是粥香,也不是莲子百合的香,而是我熟悉的—媚香。
是他来了吗?功力恢复的他,竟然高深到靠近了我的身边都未让我察觉?虽然我分神发呆让我没有留意到他,但是这份武功还是不得不让我赞叹。
果然,小流星一声欢呼,冲着门边而去:“师父,楚姐姐说和我们是一家人,还要照顾我们。你看,你看,她给你做的粥。”
这不是尴尬了,简直是狼狈了。因为我实在太清楚幽飏的性格了,他要的不是施舍,不是我自以为占有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就能以一副温柔的嘴脸去故作体贴温柔换取他放低姿态跟随身边。
我没有任何挽留他的意思,但是此刻的暧昧让我无从解释,无法解释。
微微一笑,我轻松地对着他的方向:“腿好了没?好了过来看看这个粥怎么样,姑娘我眼珠子是摆设,劳驾了。”
衣袂飘动,轻柔地滑过我的身畔:“不错。”
“那就好。”我一声大大的招呼,“流星,把粥盛起来,走啦走啦,吃饭啦。”
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我摸索着走向门边,“洗漱完了就帮忙。”
彼此相敬如“冰”,保持着以前的尺度。是他和我,不需要说明的默契,昨夜的一切,不过是梦一场,随着初升的朝阳,散了。
就在我摸索着朝大厅走去的时候,突然我脚下一停,一股武者的气息似有若无地被我感应到,心头一震,我全身溢满淡淡的杀意,身影错步,挡在流星身前。
几乎就在同时,更快的一道身影带动风声,站在了我的身前。
他,还真是不欠人情啊,想要证明比我强吗?
一缕刀风飞来,我下意识地抱上流星躲闪,金石交鸣中,十数声叮当声不绝于耳。
好快,来人的刀好快,他接得更快……
不过,这刀法,我依稀感觉到了有些熟悉。
“等等!”我扬起声音,手掌一握,抓住了幽飏手腕,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激动,“是,是流波吗?”
“主子,看来我是不是来得有点早,打扰了您幸福一家人的早餐?”不出我所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属于流波。
有那么一点点的激动被我捕捉到,但是更多的,是说不出味的古怪,明明是我的属下,怎么感觉我是偷人被抓奸一样。偏偏那语调还平静加恭敬,仿佛我只要回答一句早了,他就马上去门口候着。
掌中一轻,幽飏的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我手中脱离,脚步声起,是房间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不喜欢与其他人打交道,所以我没有挽留他,任那媚香渐渐消散在鼻端,满心都被流波寻上门的悸动占据了。
“能再听到你的声音,真让我兴奋。”咧开大嘴,我快步地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展开双臂,快乐地扑了过去。
就在他身上的热气温度碰上我的同时,我脚下一错,手臂一歪,突然搂向了他的左边,将一个身躯牢牢的困在我怀抱里,“想死我了。”
怀念中的清香,淡雅如兰,他一直静静的没有出声。但是我就是知道,因为在我靠近流波的瞬间,我闻到了他的香味,我的子衿。
他的手,在我环抱上他的同时紧紧地拥上我,腰间的手不断地用着力,仿佛要将我揉碎了融进他的骨血中,温暖的唇旋即落在我的额头上,脸颊上,眉间唇畔,密密麻麻数不清楚,一贯温柔如水的声音挂满颤抖:“楚烨,楚烨,我的楚烨……”
他抱得好紧,紧得快让我失去了呼吸。
他的声音,被我不小心地抓到了哽咽的气息。
这么多天,他一定没有吃好睡好吧,臂弯中的腰身瘦了。
呵呵傻笑着,感受着他怀抱中传递的思念和牵挂,我乖乖地任他搂着,手指勾勾,偷偷牵上了流波的袖子:“我就知道,流波能替我保护好你,你们都没事,太让我开心了。来吧,我们一起群抱下。”
手腕一挣,流波很不给面子地把我的手甩开:“主子要想的人太多了,流波可不敢要您牵挂。”
什么破德行嘛,我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他居然甩脸子,一点温柔都没有,还是我的子衿好。
甜笑着接受他落下的亲吻,我的手抚摸着他的背:“这么多天,让你担心了,让我摸摸,我的子衿是不是瘦了?再让我好好地亲亲,有没有伤?”
我受伤早不是一次两次了,伤了,自己调息自己裹伤自己服药。多久不曾这样被人抱着,用身体告诉我,他的恐惧,对失去我的恐惧。
幸福,真的幸福,即使我现在看不到,即使我差点丢了命,只要此刻能拥着他,所有的付出都值得,子衿,我的子衿。
手摩挲着,指尖有那么一点点湿湿的感觉,我捧着他的脸,笑着紧贴他的身子:“别激动,如果你想发泄你的惊喜,我不介意你用另外一个方式,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哭,我会觉得我的出现让你难过得哭出来了。”
耳边有了他气息不稳的浅笑呼吸,不过我的小蛮腰被人两只手指一夹,狠狠的扭动。
“几日不见,夫君何时变得如此强悍?”忍着腰间的疼,我极力地想调节空气里那有些酸酸的意味,“可惜过了门,不能退货了啊。”
下巴被猛地一抬,我聒噪的唇被一双清香软嫩覆上,带着子衿独有的兰麝之香,狂热地吮吻。
如此热情,怎忍拒绝?
听着他气喘吁吁的声音,还有臂弯里珍重的爱恋,我的嘴角就忍不住地一直上扬上扬。
我的手,被他握在手中,力量大得让我几乎怀疑他是不是练武出身,他的粗气喷在我的耳边:“楚烨,不要再这样丢下我,我不要你这样的保护。”
“呵呵,呵呵……”我打着哈哈,干笑。
“你们怎么找来了?”我靠着他的肩膀,被他环抱着,得意地笑开了花。
他手指一刮我的鼻子:“这么多日,你以为千机堂会没有一点线索吗?”
我抿着唇,笑容始终挂满脸庞,听着他的声音依旧如湖水荡漾,轻柔地拂过心田:“你既然醒了,为什么不直接去千机堂?让我们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子衿,你一直是内敛的聪明,你和流波在一起我很放心。我也知道你们一定会用千机堂寻找我的下落,我不会看错人,至于我为什么不亲自登门,因为……”思考了半晌后,我还是决定将实情托出,“因为我……根本看不见,找不到分舵在哪儿。”
“什么?”
“什么?”
两声惊呼,啧啧,子衿和流波都不淡定了。
“你真的看不见?”子衿的手从我腰间拿开,半晌无声。
我淡淡地抽了抽嘴角:“别拿手在我面前晃悠了,真看不见。不过没关系,以我的判断也许几天,也许半月,可能就恢复了。”
“也许?可能?”子衿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愠怒,“你当你是神医还是神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怎么,你嫌弃我了吗?”满不在乎地抖着腿,涎着脸,“瞎了不也挺好的吗,至少你老了以后,在我心中也永远是现在这么美的样子。”
一拽我的手,他完全失去从容地抱着我:“我们回去,我给你寻天下最好的大夫,最好的灵药,一定要治好你。”
这哪还是我温柔体贴大方贤良淑德的亲亲子衿啊,整个一悍夫啊,天哪,为什么我当初没发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我,我有腿,喂,喂……”好歹他也给我个面子让我自己走嘛,“你,你,你让我道别下啊。”
“眼睛的伤肯定越早治疗越好,别耽误了!”他的声音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甚至充满了威胁,“要么你打死我和流波,不然你就跟我乖乖地回去。”
我没说不回去啊,我只是想替幽飏和流星安排好去处嘛。
“这位哥哥……”甜腻腻的嗓音,八分无害,九分甜腻,十分的单纯,十二分的无辜,二十分的痴迷,“哥哥,你真美。”
流星!这儿已经够乱的了,他还添什么堵啊。
子衿握着我的手一紧,声音低缓轻柔:“为什么要认我做哥哥?”
“因为哥哥们漂亮!”响亮的回答让我再次无言,就知道这个小家伙是这一句,小花痴,还真是男女不忌。
“还有吗?”接嘴的,是一向不多言的流波,轻松的笑意满溢。
“有!”小家伙讷讷的,抱上我的胳膊,“哥哥这么漂亮,心肠一定也和菩萨一样的。流星想和姐姐在一起,哥哥们不会让姐姐离开流星的,对不对?”最后三个字,充满了让人难以拒绝的希冀。
耳边,响起了子衿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不过几日,你居然能勾搭上这么漂亮的美少年,我终于见识到了享誉京城的初夜王爷魅力所在了。”
我呵呵傻笑着,不知道如何解释。
“呃,流星……”我想着该怎么开口,这个可人的美丽少年,虽然我不曾看过他真正的容貌,但是那双似水晶一样透明的眼,还有这甜美的嗓音,确实让我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
可惜我和他的缘分,注定只有这短短几天了。
我搜刮着肚子里的词汇,有些艰难地开口:“流星,姐姐,姐姐真的必须走……”
他蹭着我的肩窝,失落的声音如同被丢弃的可怜猫儿咪呜着:“那姐姐不要流星,不要师父了吗?楚姐姐你说过,我们是一家人的,你是要抛弃我们吗?”
抱着我胳膊的手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我就跑了,这样的被人留恋,竟然让我一时说不出话。
“楚姐姐……”声音里已经弥漫起了哭腔,“师父他……”
突然,他可怜兮兮的声音停止了。而我的鼻间,嗅到了一抹媚香。
“流星少年心性,还请几位不要责怪,日侠尽管离去,不必烦心,我已点了他睡穴,即将带他远走,后会无期。”
淡漠的语调轻易地划清界限,我在子衿的怀中,轻轻点了点头。
今后,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只能望君珍重。
还来不及看过真面目的幽飏,留给我的,只是记忆中完美无瑕如黑曜石般深沉的眼,那双高高上挑的眼尾,媚如狐,魅如妖,飘如仙。
后会无期,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摆摆手,我毫无留恋地转身,“后会无期,永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