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屋前,我打量了半晌,破屋茅草,在大风中不时飞舞起草屑,支撑着的柱子发出咯吱咯吱的苟延残喘声。流波认真地将马拴在树上,我扶着子衿迈步向屋内走去。
在我的思量中,这个破屋子应该早就废弃很久无人照看的,却在我一脚踏进屋子时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声音。
“嗯……”几乎是酥麻入骨的呻吟,低低地传出。
我眉头一皱,想要出门,却已收不住脚步,闯入了房内。
几乎在瞬间,我看到了一双眼。
那该是双媚色天成的眼,眼尾斜斜地上挑,犹如最完美的两片柳叶上嵌着黑曜石的光芒,轮廓清晰,美艳无双。那瞬间,我以为自己看到了狐仙的幻化人身。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双眼,在那被泥巴糊满看不到面容的脸庞上,这双眼睛直接侵入了我的心底,勾住我的魂魄,让我倒抽一口凉气。
可是,本该是勾魂摄魄的眼睛,却找不到灵魂般的缥缈,虚无得看不到主人的心,空洞得似乎是玉雕的双瞳,没有魂魄。
若不是那声媚入骨头中的呻吟发自他的唇内,我真的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木头雕成的人,但是只要看到一双这样的眼,就能完全忽略掉他其他任何的地方。
一双空泛的眼,一双美如星子却没有情绪的眼。
纠结如乱草的头发,沾满污渍,不知道有多久不曾洗过。
满是黑泥的面孔,根本看不出一点肌肤的底色,也看不清楚容貌。
衣服被完全地扯开,肌肤在风中瑟瑟地颤抖,依然泥巴点点,脏污不堪。
能看出,均匀的比例,胸线的蜿蜒,腰身的瘦挺,紧窒的小腹,只是那双修长的腿,扭曲着不正常的角度,软软地垂在床榻边。
即使呻吟,也似乎为了讨好而发出,那双眼中没有半点情欲的色彩,死寂的平静。
一名女子正压在他的身上,嘿嘿地淫笑着,同样脏污的手指在他身上不住地游移:“瘫子,我就不信今天你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男子没有半点动作,那双眼,连眨都不眨一下。
我和流波突然的闯入让女子一愣,低声咒骂着站起身,不干不净的话语让我眉头一皱。
“妈的,真扫兴,姑娘我明天再来。”手指拍上脏污男子的脸蛋,狠狠捏了捏。
即使是近乎全裸地被我和子衿打量,男子的目光依旧没有半点羞涩和躲闪,空洞地穿过我们的身体,望着门外屋檐滴答着的雨水。
女子整理好衣服站起身,刚举起步,草榻上的男人终于出声了,只是两个字:“馒头。”
连声音,都空洞得没有灵魂。
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丢在他的脚边,纸包散开,滚落出几个冷硬的馒头。
女子与我们擦身而过,出了大门。
他,双手静静地撑在身体两侧,用力地蠕动着,慢慢地坐起,手指吃力地抓起馒头,仔细用油纸包包好,平静地绑好自己的衣服,将油纸包塞入怀中。
所有的动作,都像是牵线的木偶人一样,而我和子衿的存在,更如同空气般透明,至少在他眼中是透明的。或者说,在那双令人惊艳的双瞳中,全世界都是透明的。
他身体一翻,重重落在地上,那声音震得我心头一颤。他的面容依然没有半点反应,似乎摔倒的痛楚,不在他的身上。
他趴在地上,手臂撑着地,一步一步缓慢爬行着,向着屋后的方向而去。
子衿似乎有些不忍,伸出了脚,只踏出了半步,就再也没有向前,而我握着子衿的手紧了紧,表情平静无波。
“别去,那是他的自尊。”我轻轻一声,对着子衿而发。
那爬行着的身躯,似乎听到了我的话语,顿了顿,然后继续他艰难的爬行。衣衫在脏污的地面上蹭过,更加破烂不堪。
就这么目送着他渐渐消失在屋后,若不是地面上留下一道身体爬过的痕迹,我真的会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一场梦。
一场和狐仙媚眼有关的梦。
流波带着捆柴火进了屋,潮湿的柴火在地上燃起一团团呛人的烟雾。子衿和流波两人穿着湿淋淋地衣衫,同时异样地看看我,谁也不肯脱下衣服。
涎着脸,我凑到子衿面前:“要我帮忙脱吗?”
白眼一枚回应。
对着流波挤挤眼睛:“要我帮忙擦擦身上的水吗?”
他身体一僵,假装没听见。
“我去找茅房,可能要待很久,你们随意。”懒懒地丢下一句,我晃着腿往屋后走。
就是这么奇怪,如果是我和子衿单独在一起,他一定会温柔体贴地脱下我和他的衣服,仔细烘干。
如果是我和流波在一起,他也会视若无睹地脱掉衣服烤,根本不在意我流着口水的表情。
如果是他们两个在一起,更不用避讳什么。
可是,如果是我们三人在一起,那种诡异的气氛就出来了,居然暗中谁也不肯先脱衣服,祸首除了我,还能是谁?
我不走,谁走?
衣服湿湿地贴在身上,憋闷得身体难受,我寻思着找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运功烘干算了。
环顾着四周,我在寻找着能容身的地方,不期然地在大雨噼啪声中,听到了两个小小的声音。
“师父,对不起。”声音中残留着青嫩,小小的低语着,“都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馒头,快吃。”这个声音让我一愣,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是刚才那漠然的男子,“若要对得起我,就吃了馒头,好好活着。”
“师父……”哭腔中带着浓浓的歉疚。我看见一个瘦小的人影紧紧抱着他的身体,伏在他胸前,身体抖动着。
他低着头,我看不真切,只是觉得他很小,是十五还是十六?或者还不到?
那漂游的魂魄渐渐回归,漠然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身体:“快吃。”
手指颤抖着抓上馒头,瘦小的人影低垂着头,头发遮挡了面颊。他用力地塞着馒头,一口一口努力吞咽着,就着破碗里的雨水,看也不看地灌下。
那双柳叶形的微翘眼角,掠过一抹欣慰,闪动难以言喻的神采。
我知道那双眼美极了,却没想到当思绪弥漫的时候,是这般的流光溢彩。让人轻易忘掉他看不清的容貌,忘掉他一身的脏污,也忘记那根本无法动弹的双腿,只有这双眼,琉璃折射着阳光,七彩云霞。
“不管如何,千万莫要出来。”他抚上那头低垂的发丝。
小脑袋用力点点,突然停下了吃馒头的动作:“师父,我们走吧,我不想你每天这样为了我受如此委屈。”
他一抬头,我看到一张脏污的小脸,只可惜刚才似乎哭过,被眼泪冲刷过的地方,白皙幼嫩,与脸颊上其他部位的黑泥格格不入。杏仁般的大眼中写满心疼,蒲扇般的长睫毛眨了眨,大大的眼眶中飘起雾气,但是他用力地咬着唇,尽量不让泪水掉下来,那故作的坚强和瘦弱的身体,怎么看都是楚楚可怜。
那流霞双瞳再次变回死一般的沉寂:“我不委屈。”
臂膀抱着师父的腰,他不断地摇晃着:“我能保护师父,师父你就让我试试吧,我们走,我们走到其他地方去。”
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依旧不死心地低鸣着,仿佛幼鸟儿极待张开翅膀的扑腾:“要不,让我去乞讨吧,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那种小犊子努力地想要站起护卫着亲人的决心,在大大眼瞳中爆发着,我想要继续偷看,却发现脚步已经不知不觉地迈了出去。
“谁?”瘫软的男子低低地一喝,下意识将小男子的脑袋按进自己的怀抱,两个人紧紧相拥着,让人不得不做出一种联想。
我眼神一扫他,看出了他眼中的紧张和戒备,随意地掠过他躺在地上的身子,修长的身体蜷曲着,脏污中我看见,腰间的系带却结得极漂亮,可见他曾经也是非常爱惜姿容的人。
“茅房在哪儿?”我收回目光,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的手指伸出,眼角的余光在让我看到方向的同时,也看到了那虽然沾满黑色泥土却形态优美的指尖。心头一叹,我摸出一张银票,放在砖石之下:“谢谢指路。”
他看看银票,完美的眼瞳中闪过痛苦,讥讽,嘲笑,冷然,最后变成死一般的沉寂。手指摸索上腰间,在身体全部暴露在空气中时,他低低的一声:“流星,去屋里。”
小男子怔了怔,抱着他的身体,用自己的瘦小遮挡我的目光。
我一声冷哼:“我若要男子,必然是天下绝色,不是绝色也要是个处子之身,就算不是处子也要干净些的,再不然也要是个正常的。你认为你的身子,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吸引我的?一千两银票,我乐意赠给借地方给我躲雨的人,若是买小倌,你认为你值这个价钱吗?”
直接从他的身上跨过,我走向屋后,寻到一块干净的茅草地,独自默默运功,烘着身上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