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的确不为所谓王爷封号,更不是为了所谓的钱财,这些东西一个我不稀罕,一个我想要就能随时顺手拈来,她的封赏我真没什么看上眼的。一顿饭,不过是顺着台阶下楼。可是我错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顿饭都让我差点砸掉了饭碗,全身功力连稳住手都不能。
眼睛盯着面前的饭,恨不能那白色的饭粒能开出花来,又恨不能把脸埋在饭碗里不要抬起来。耳边,是皇姐一声声关爱的轻柔细语。
“沄逸,这是‘莲子百合瘦肉粥’,清香不油腻,也适合你的脾胃,尝尝。”
我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嘴里的饭怎么也咽不下去,因为我眼角的余光轻易地瞟到姐姐她,以帝王之姿亲手给沄逸端粥,生怕烫了他一般小心翼翼。
我不敢抬头,我怕看见沄逸和姐姐相视一笑的默契,曾经最爱的无言缠绵,那双犹如流烟霞雾般潋滟双瞳,我无法面对。
“谢皇上。”他的声音,清雅却不幽冷,我手中的银筷子已经被我捏出了深深的印记。
这声音,与那夜与我的疏离,相距得太远太远。
如果知道这顿饭,会是与他一起吃,我掐死自己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曾经,我也为了他的身子,小心地呵护,用心地调理,把各种药膳捧在手中给他。
曾经,他也灿若冰花迎阳,对我微笑。
曾经,他也在我坚持的目光中,一口口地被我喂下药,塞进甜枣。
而这一切,恍若隔世。痛,还在我心中,他,已忘记。
菜被放进我的碗中,完全不是皇家的规矩:“皇妹,我都不记得上一次我们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是啊!”我放下碗,脸上的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太久了,久到都不记得上一次一起吃饭的日子了。”
我记得,记得上一次和沄逸一起吃饭是什么日子。我出征的前夜,七夕的风,好温柔;沄逸的身子,如丝缎般的细腻,散发着冰与火交融的温度,所有往昔的记忆中,最美的夜晚。
我轻轻举起面前的酒杯:“皇妹未曾恭祝皇姐凤后新婚,只好自罚一杯,求皇姐凤后早生贵女。”
眼神与沄逸冰潭深邃的目光一触,手指微晃,几滴酒打在手背上,我微微挪开眼,一饮而尽。姐姐开心地笑着,可以看出心中油然发出的兴奋,拍上我的肩:“还是你懂我的心,不愧是我最贴心的妹妹。”
哈,我怎么会不懂?沄逸都找上门了,那是他和姐姐共同的心愿。
不久前,沄逸还狠狠地在我心中扎下一刀,我该感谢他吗,若不是他那日的行为,今日的我,也不会有现在的从容。
皇姐的脸因为酒而变得更红,笑容也更加的和蔼:“皇妹,你也不小了,皇姐为你立夫可好?”
酒杯举到唇边,我的手一顿,看着对面的沄逸,唇边慢慢拉开一丝笑容:“皇姐知道我的性子,所谓王公贵族之子,太过于迂腐拘泥,毫无情趣,娶来看着都烦,妹妹我现在倒是有个爱人,不知皇姐能不能下个圣旨?”
“那个青楼戏子?”皇姐眉头一皱,吐出两个字,“胡闹。”
“皇姐,不过是个地位名分,难得妹妹我有想娶夫之心,您就不肯帮帮忙?”想起子衿,我脸上的温柔浅浅地荡漾,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是做戏还是真情,“青楼戏子可比贵族王子有情有义多了,子衿是我今生至今的最爱,您就应了我吧。”
刻意地,我咬重了其中几个字。
姐姐哈哈大笑:“都说你风流不羁,什么都敢,我还以为这两年你收敛了,谁知道居然变本加厉了。”
我潇洒地抓过酒壶,边斟边说:“别说姐姐不知道我把怡情阁当王爷府了,我吗,有男人就是家,哪都行。”
“那你准备怎么谢我?”她眼神闪闪亮,精明从眼眸深处掠过。
“你要我怎么谢?”我大声朗笑,“只要能娶子衿为夫,姐姐的命令无所不从。”
一时间,气氛和乐融融,偶尔眼神飞快地扫过沄逸,他依然是庄重优雅,清寒冷凝,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
“你知道吗?”姐姐面色一整,“九音的使者来了。”
“是吗?”我不动声色,“来寻求我们庇护的吗?”
“是,也不是!”她思量着,慢慢开口,“九音内斗,三位皇女谁也占不了上风。各自寻求了一个国家当靠山。美其名曰结盟调停,由三国各派一名使者去九音商议,期限在一个月后。”
“是真的想停息内战,还是缓兵之计?或者别有图谋?”我沉吟着,脑海中开始不断地电闪而过各种念头。
“想要知道他们的想法,唯有……”姐姐凝重地看向我,“派使者去参加结盟,见机行事。”
我点点头:“我去。”
不是我想要立功想昏了头,也不是我大包大揽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而是我知道姐姐已然将这个重任放在了我的身上了,缺的不过是我自己说一声而已。
“皇上,王爷,军国大事,沄逸不便在场。”他缥缈如云的身子微微一晃,脸色有些苍白,“请恕沄逸告退。”
在姐姐转身扶上他的瞬间,我终于能毫不遮掩地看着他,那抹淡若朝云的身影,那霜白月色的浅柔。看着他慢慢地消失在门边,心头隐痛。
他走了属于他应该走的路,我也是。
相互转身,越行越远。
我起身看着上官楚璇:“皇姐,我这就去做准备,这三两日就去九音看能不能多探些内情。”
她没有与我更多的客套,只是重重地拍上我的肩头:“一切小心,我只有你一个妹妹。”
我点点头,俯身告退,在走出门外时,情不自禁的眼神转向了沄逸离去的方向。可惜看见的只有落英无数,人影浩渺无踪,空气中徒留香气点点。
轻轻松松地回到怡情阁,我的脚步停留在子衿的门外。他的房间有人的呼吸声,却不是属于他的。
呼吸绵长,内功深厚,绝对不属于子衿。
心头一紧,指尖滑落匕首,我贴着门,就待直接闯入……
“楚烨!”一个声音温婉的传来,楼梯间站着一抹青绿,正优雅地缓步而下,对着我微笑。
他没事!我不自觉地舒了口气,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而感到好笑。
若是真有人对他不利,又怎么会如此随意地在房中等我回来?所谓关心则乱,不知不觉中,子衿对我的重要性在慢慢地展现。
“有客人在房中,我不便打扰,你进去吧。”他手中端着个盆子,让我好奇地一探脑袋,这一眼,让我的脸顿时拉沉了下来。
一条金色的鲤鱼在盆中欢快地游动着,身上点点金光像是纯金打造般,闪动着刺眼的光芒,它轻轻地一摆尾,溅起无数珠玉飞落。
鲤鱼本没有什么奇异之处,金色的如同纯金打造的鲤鱼虽然稀罕,却还不至于让我勃然色变。我变脸的原因,在它背上的图案。
在那漂亮的像是天下第一巧匠雕琢出来的鱼身上,临近头处的脊背上,隐约浮现着一个龙首之形,发须睛目,无一不栩栩如生。若不是那鱼儿在水中游得欢快,真的让人怀疑这是雕琢出来而非天然形成。
“哪来的?”我突然变阴沉的口气让子衿的脸色一变,眼光看向那闭合的门,“那客人来拜访你送上的礼物,我看这鱼实在是漂亮,就忍不住先拿盆养着,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 我摇摇头,目光森冷地望着那扇门,“你知不知道这鱼叫什么?”
子衿当然不会知道,就连我,也只在传说中听过,亲眼见到这还是第一次。
传说中,有种鱼是跃过龙门的龙鲤后代,他们流着龙族的高贵血统,幻化为精嬉戏人间。他们通体犹如黄金打造般刺眼夺目,他们的背上,有天然形成的龙形花纹,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锦龙鲤”。
是不是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种鱼是皇家最高贵的象征。若是帝王在位期间能得到一尾这样的鱼,就意味着是受到了上天祝福的帝王,是神族肯定了的帝王,每一任帝王都以得到它而喜。
可是现在,这个我还没见到面的拜访者,居然将帝王都难求一尾的‘金锦龙鲤’送到了我的面前,岂不是在告诉他人,我这个所谓的王爷才是被神族挑选的帝王人选?
皇家大忌!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机?什么样的目的?
我轻轻地推开门,慵懒地望向屋内:“听闻阁下送了一尾好鱼,让楚烨心下惶恐。不过阁下也真是的,既然带了鱼,为何不干脆带个砂锅?楚烨与阁下共尝鲜美的砂锅鱼头豆腐汤,所幸这怡情阁厨师手艺不错,稍等片刻鱼汤就能喝了。”
屋内人显然没想到我这样的开场白,直接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