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寺是东京汴梁的一个文化娱乐集散地。开阔的大院子里,从凌晨到午夜,始终都是游人如织、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景象。各种摆地摊的、做买卖的、玩杂耍的、拉皮影的,测字算命的、看人画像的、说书唱戏的、跑马卖解的,一摊接着一摊,一处挨着一处。各种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胖的、瘦的、丑的、俊的,高鼻深目的、络腮胡子的、面白如玉的、黑不溜秋的,膀大腰圆的、小巧玲珑的、貌美如花的、丑陋不堪的,温柔典雅的、伶俐乖巧的、风流倜傥的、窝窝囊囊的,潇潇洒洒的、歪歪扭扭的、胖胖圆圆的、瘦骨伶仃的,形形色色的人等在这里说着、笑着、打着、闹着,跑着、跳着、坐着、卧着,看着、念着、干着、练着,走着、舞着、守着、苦着……
背着琴剑行囊的丁信和女扮男装、拎着琴架物什的月姑、小云来到这个人声鼎沸、热闹纷杂的地方。
他们找了一块空地安置下来。
丁信、月姑在忙着支琴架、置书案。
小云“咣咣咣”地敲响了铜盆,引来了很多观众。
观众越聚越多,把他们圆圆地围了起来。
小云一边敲着铜盆,一边卖弄口才似地吆喝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公子小姐,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俺们投亲不遇,断了盘费。今天来到这繁华京都、天子脚下,并非想大发其财,为的就是混口饭吃。凡是打过一拳、踢过一脚的,都是俺们的师傅;凡是斗大的字能认识一箩筐的,都是俺们的学长。俺们虽然才疏学浅、武艺不精,但却拥有一颗赤诚之心,愿与大家当场献艺,让您一饱眼福。下面,由我们弟兄三人同台献艺,轮流作琴技、书艺、剑术的表演,希望大家喜欢!”
人们拥挤着、打闹着、嬉笑着。有人那小云调侃:“怎么声音这么细柔?像个娘们儿似的!”
丁信忙向大家解释:“嘿嘿,请诸位多多包涵,俺这位师弟还没变腔呢!”
“都多大年龄了,还没变腔?”一人道。
丁信向那人友好地笑笑:“嘿嘿,这也难怪,有变腔早的,也有变腔晚的嘛!”
小云依旧敲着铜盆吆喝着。人越来越多,有人催促:“该开演了哇?”
于是,三人一起登场,向观众有模有样地拱了一下手,然后就轮流抚琴、写字、舞起剑来。
第一次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地表演一些杂耍小计,以换取一点儿可怜的生活费,这当然对以往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三个人来说,是有点儿心理障碍和不好意思。可好在他们都是心灵澄澈、世事明了的人,所以尽管脸面上稍微显得有点儿不自然、动作上稍微显得有点儿小拘谨,但经过一阵子的表演,马上就神态自若、动作洒脱起来。
由于优雅的琴声形成一种恬淡舒心的氛围,加上他们的剑技高超、书法精妙,果然不时赢得观众阵阵热烈的掌声和由衷的喝彩声。
“好哇!”“妙哇!”人们大声地赞叹着。
这阵阵热烈的掌声和由衷的喝彩声又发生了一种广告效应,立马把周围的游客拉了过来。这就使他们场地的人气越聚越旺,游人们相互拉扯着、吆喝着,纷纷向这个场地聚集而来。
这时,在相国寺的另一边 ,距离丁信他们的场地的不远处还有另一场地,一个马戏班正在那里表演着。
高高飘扬、随风鼓荡的红绸横幅上写着:宿州埇桥马戏班。
年轻貌美、英姿勃勃的女班主花想容在指挥着节目的演出。
一只山羊背驮一只小猴儿跑了出来。它们围着场子兜了一圈儿,小猴儿就跳下羊背,自作主张地打开箱子,拿出光鲜闪亮的衣帽穿戴起来,瞬时把自己打扮成一位身着齐天大圣的蟒袍玉带、头戴野鸡翎金冠的美猴王了。
美猴王跳上山羊的背,夸张地向山羊的屁股打了一掌。疼痛了的山羊“嗼嗼”地叫了两声,就飞快地奔跑起来。美猴王在羊背上一会儿拿大顶,一会儿翻跟斗,极尽夸张地做一些滑稽的动作,逗得观众一阵哄笑。
接着是走钢丝。戴着辣椒帽、涂着二花脸的小丑手擎花伞登上高高的钢丝,在钢丝上潇洒自如地走着,还不时地做一些惊险动作,博得观众阵阵掌声。
最后是班主花想容出场。戴着红兜肚、系着花头巾、穿着红风衣、英姿飒爽的花想容宛若一只灵巧的燕子,一下子飞上桃花马。她跃马扬鞭,在场上兜圈儿飞奔。她在马背上一忽儿倒立拿大顶,一忽儿上下翻跟斗,一忽儿从马腰下钻过去,一忽儿跳下来又跳上去。惊险不断、游刃有余的马技表演引得观众连声叫好。
该收钱了,小丑把一面铜锣翻了个个儿,转圈儿讨要,可观众却很少有人给钱。不少人为了躲避吝啬银钱的尴尬,居然来了个金蝉脱壳之计,都一窝蜂地向丁信的场地跑去。
看着这么多的观众都纷纷离开了自己的场地,花想容很不高兴。她思忖了一下,也随着人流慢慢地向丁信的场地走去。
在丁信的场地上,三个人的才艺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三个人停了下来,开始收钱。
小云端着铜盆转圈儿收钱。人们大概出于新鲜感,纷纷慷慨解囊,小钱、碎银砸得铜盆“叮当”作响。尤其是月姑写的几幅书法,很快被几个斯文模样的人买走,收入颇丰。
笑容可掬的丁信欣喜地把所收的银钱放在一只钱袋里。
这一切,都被站在人群中的花想容看在眼里。她满脸妒意地皱了皱眉头,便急急地向自己的场地走去。
这边,月姑他们三个人带着满意的微笑开始收摊子、穿衣服。
这时,一只可爱的小猴儿蹦蹦跳跳地来到丁信面前。丁信抚摩了它一把,便自顾穿起衣服来。
就在谁都没在意间,这只小猴儿抱起他们的钱袋,蹦蹦跳跳地逃走了。
待三个人穿好衣服,开始拾掇东西准备离去时,突然发现没有了钱袋。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时傻在那里。
小云破口大骂:“哪个天杀的混蛋这么缺德?把俺们辛辛苦苦、舍脸卖艺挣来的钱统统地都给卷走了!您叫俺喝西北风呀!”
月姑急得直跺脚,眼泪也禁不住溢了出来。
丁信看了看相国寺里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的人流,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他的脑海里涌出来一个画面:那只小猴儿蹦蹦跳跳地来到他的面前,他抚摩了小猴儿一把——啊,这不就是方才的事吗?钱袋会不会被这只训练有素的小猴儿给偷了去?然而,人头攒动、拥挤不堪的相国寺里,到哪里去找这只小猴儿呢?
月姑似乎看出丁信面部表情里蕴涵着什么,便急急地追问:“你知道是谁干的?”
丁信点了点头,但立马又摇了摇头,诚恳地说:“有线索。不过还拿不准!咱们明天格外注意就是了!”
“那咱们今天拿什么买饭吃呀?”小云哭丧着脸说。
“还是老办法,向老板娘赊饭吃呗!”丁信无奈地说。
这边,我们的月姑他们连一顿饭都得舍脸求人地赊着吃,可在皇宫御膳房的御宴大厅里,几十桌丰盛的皇家御宴已经摆好。各种山珍海味、奇馐异膳、美味佳肴、名特美食不但色香味俱全,而且被皇宫御厨们别出心裁地雕成各种美观的造型。有的若飞禽走兽,有的像花草虫鱼,有的如楼台殿阁,有的为戏剧人物,真是千姿百态,琳琅满目,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蔡京父子、童贯、王黼、朱勔、张邦昌等官员陆续进来。他们彼此煞有介事地寒暄着、客客气气地谦让着,然后排资论辈地纷纷落座。
可以看出,在众多文武百官中,并没有李纲。
实际上,作为太常寺正卿的李纲,老早地就接到了御宴邀请;可他一看是庆贺押运花石纲和兴建艮岳的御宴,就不打算过去了!因为这两项事宜都是他一直极力反对的!唉,既然反对无效,自己又不想与这些人同流合污,那就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懒得与这些人同桌共饮,省得白白地弄一肚子窝囊气了!
此刻,第一次参加皇家御宴的朱勔看着许多叫不清名称的美味佳肴,禁不住一阵狂喜,眼里也立马放射出一股惊奇艳羡的异彩来。他垂涎欲滴地瞩目着各种菜肴,不由得连连赞叹:“哎呀,这就是皇家御宴吗?真是够丰盛的哇!”
看着朱勔一副垂涎三尺的土包子嘴脸,蔡攸故意开玩笑地说:“怎么样,比你家的女佣人煎炒的那几样小菜好点儿吧?”
朱勔挠着头皮:“那是那是!呃,这皇家御宴喝什么酒呀?”
“那当然是茅台了!”蔡攸不屑地说。
这时,童贯和蔡京对视了一眼,童贯悄声说:“蔡丞相,你看看,今天的御宴上是不是少了一人?”
蔡京闻言即向周围巡视了一番,不屑地说:“你是说那李纲没有来?”
“正是!”童贯点了点头。
蔡京阴阳怪气地说:“他不来也好,省得说话有避讳!这样我们就可以畅所欲言、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地高谈阔论了!”
“呃,我是说,这样的皇家御宴他居然都不来参加,我们是不是在这方面做做文章呀?”一脸奸诈、一脸歹毒的童贯闪烁其词、弦外有音地说。
蔡京的眼皮巴眨了几下,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对,用话颠颠我们的皇上,让那李纲‘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