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姑他们听完张秉承的叙述,都不禁泪流满面了。
紧皱双眉的丁信急急地问:“土匪们可曾透露他们的山寨在哪里?”
“听那个山大王说,是什么黑松岭!”一皇子撅着嘴说。
张秉承闻言惊呼起来:“啊,黑松岭是个老土匪窝了呀!这黑松岭的情况,俺以前也给小皇上讲过的哇!”
丁信点了点头说:“前些日子是听皇上说过的,我们也打算着手操持这巡逻放哨、练武防匪的事宜,可不料想这么快他们就来了哇!”
张秉承泪流满面地说:“唉,这真是祸不单行呀!你们也说说,小皇上是怎么死的呀?”
于是,哭哭啼啼的月姑把钦宗因惊马而被颠落踏死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在场的人听后,又禁不住一阵唏嘘、连连叹息起来,
“那我们快快把皇上埋葬了,然后商量商量怎么去营救她们吧?”丁信摩拳擦掌地说。
月姑亦急急地说:“对,咱们埋葬了桓哥儿就赶快去黑松岭搭救她们!”
两皇子连连点头:“对,抓紧去营救吧,里边还有俺们的新媳妇呢!”
张秉承深情地凝望着丁信和月姑,幽幽地说:“丁大侠、月姑帝姬,不是老汉泼你们的冷水,黑松岭是土匪经营多年的老巢,山寨建造在一处壁立数丈的悬崖峭壁上!山高路险,层层关隘,到处都是地道暗堡、消息埋伏,你们是无法上去救人的哇!”
“不!我丁信吃不下这个哑巴亏!即便粉身碎骨,我也要杀上黑松岭,搭救这些落难的嫔妃、帝姬和两位王妃去!”丁信这么说着,就不由分说地跑到马厩里牵出一匹大马,翻身跃马,即欲驰骋而去。
张秉承跃前一步,死死地一把抱住了大马的脖子,涕泪交流地大呼道:“丁大侠,并不是俺执意阻止您去黑松岭救人,俺也知道这些人需要速速地前去搭救哇!可是,那黑松林的土匪老巢的确是个龙潭虎穴,几百名土匪个个武功高强、嗜血成性、杀人不眨眼,再加上处处是地堡暗道、消息埋伏,咱们这些人过去,的的确确是白白地送死啊!”
泪流满面的月姑听了张秉承的解释,也很快从感情用事的激动中转变到理智的思维逻辑上来。她抹了一把泪,一边对张秉承的分析表示赞同地连连点头,一边情真意切地对丁信说:“丁哥儿,张大伯说的有道理呀!咱们杀上黑松岭救人的确刻不容缓,与土匪拼命亦在所不惜,可是,如若敌我力量悬殊太大,一星点儿胜算的把握都没有,无异于以卵击石的话,那我们再冲过去就是蛮干了哇!”
“不!即便是蛮干,即便是以卵击石,即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杀上黑松岭,与土匪拼一个鱼死网破!”情绪激动的丁信声嘶力竭地大叫着。
面对丈夫如此地歇斯底里、感情失控,月姑蓦地抹了一把泪,厉声说道:“丁哥儿,请你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呀!与其咱们这些人到那里白白送死,就不如退一步而慢慢地寻求搭救的方法了!再说,您自从腿残脚跛,武功与以前也不可同日而语了啊!”
“怎么不可同日而语了?我以为我的武功并没有降低呀!”丁信依然强词夺理地分辩着,但显然没有方才的火气那么大了。
月姑说:“这样吧,咱们现在就进行一次模拟攻山的试验。对,就说面前这一座山头吧,若是以往你腿脚灵便之时,你大概三纵两跃地就上去了,可你现在行吗?”
“怎么不行了!俺这就做做给你看!”丁信不服气地翻鞍下马,来到那个小山头下面,抖了抖精神,纵身往上跃去。
然而,跛了脚的丁信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连连纵了几次身,都没有跃升到理想的高度。不过,似乎恼羞成怒的丁信依然不服输,还是声嘶力竭地大呼:“哼,飞升不上去山头,并不代表我攻不上山头,我即便一步一步地爬,也要攻上黑松岭!”
月姑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终于咬了咬牙说:“那好,既然你这样决心视死如归地去搭救她们,我和几位皇子兄弟也只有紧跟你的步伐,咱们同心协力地去攻打黑松岭,尽人力以听天命吧!”
丁信立马精神抖擞起来,他蓦地一挥手:“走,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直奔黑松岭!”
然而,正当他们准备孤注一掷地前往黑松岭与土匪拼命去搭救众位嫔妃、帝姬时,只见三个皇子从北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们连连摆手、不住叹息:“唉,丁大侠、月姑皇姐,你们不用去了!去了也没有任何用了!她们、她们都被土匪们瓜分而带跑了啊!”
“啊,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丁信、月姑、张秉承瞪大了惊奇的眼睛。
随着三个皇子的叙述,一幕幕画面呈现在大家眼前——
那队驮着嫔妃、帝姬的土匪马队行进到山谷间的一片空地间,山大王大呼道:“弟兄们,咱们在这里歇歇脚再赶路!”
“好唻!”土匪们闻言立刻停下。
可他们下马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把掠来的女人也抱下来,立刻就血脉贲张地亲吻起来。
山大王一看,勃然大怒,立刻用马鞭没头没脸的抽打起这些土匪,大吼道:“这些美女统统是我的压寨夫人,你们怎么这么无礼!”
“怎么能统统是你自己的?”不少土匪据理力争。
山大王说:“皇帝都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我今后造反成功,不就是皇帝吗!”
“那你现在不是还没有造反成功吗?”
“那也不行!反正这些女人都是我的!”山大王扭了扭脖子,强词夺理说。
有个鬼灵的土匪故意挑拨道:“这么说,连二当家的也捞不到一个女人吗?”
“这——”山大王犹豫了一下,还是一咬牙说:“是的,你们统统地不行!”
“坏蛋——”随着一声长吼,二当家的横刀立马来到山大王面前,手起刀落,立马把猝不及防的山大王砍死。
二当家的对土匪们大呼道:“弟兄们,这些年来,老家伙独断专行,飞扬跋扈,从来不把弟兄们当人看,咱们在他眼皮底下屈屈辱辱的生活,也算受够了!今天,咱们就散伙了,各自带着女人回老家过日子吧!”
“好啊!二当家的万岁!”土匪们欢腾雀跃起来。
土匪们纷纷七手八脚地把女人绑上了马鞍,然后向四面各自打马而去。
山角的暗影处,三个皇子懊恼地直跺脚。
听完三个皇子的叙述,大家一时无话可说了。丁信蓦地一下仰面朝天地睡倒在土地上,长长地叹息道:“唉,天不佑宋,吾之奈何!吾之奈何哇!”
随着他的呼叫刚刚落音,只听一皇子大叫一声:“媳妇,我们来生再会吧!”居然一头撞向一棵松树,霎时间脑浆迸裂!
就在众人一起惊叫着向前察看的时候,另一名皇子也大叫一声,一头撞向一块巨石,立时毙命!
众人扑过去抚摩他们,哪里还有气息!
众人趴俯在两具尸体上,号啕大哭起来。
丁信再次仰天长叹,顿足大呼:“唉,天不佑宋,吾之奈何!吾之奈何哇!”
月姑一看丁信如此激动,生怕他再出意外,慌忙急急地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他,大呼道:“丁哥儿,你、你可不能想不开,自寻短见啊!”
泪眼婆娑的丁信轻轻地拍打着月姑的胳膊,喃喃地安慰道:“放心,有爱妻在,我是不会轻生的!”
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仅存的九个人呼天抢地地大哭着。哭声震撼着静静的五国城山谷丛林!
纷纷扬扬的雪花铺天盖地地倾倒下来,把伏地痛哭的一片宋人很快覆盖成了一堆雪人!
斗转星移,光阴荏苒,转眼又到了冰化雪消、万木复苏的季节,冰雪从松树的密枝间融化成水滴,“啪啪哒哒”地落下来。
水滴在林间汇成蜿蜿蜒蜒、清清冽冽的小溪。潺潺湲湲的小溪哗哗地流淌着。
丁信、月姑、张秉承和几个皇子及两名嫔妃都来到驻地后边的山林里。他们用铁锨挖开徽宗、钦宗的坟墓,小心翼翼地把二人的白骨一块块地放进两条布袋里。
皇子们一边捡,一边哭着祷告道:“父皇、桓哥儿,丁大侠和月姑皇姐想把你们的骨头背回咱中原故土,你们就随着他们回归桑梓安息吧!”
在一边烧着干草的月姑和两名嫔妃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那呼天抢地的哭声宣泄着满腔的悲愤和对人生的无奈,飘荡在密密匝匝的松林里,使密林中的鸟雀们都瞪大了惊奇的眼睛,“叽叽喳喳”地鸣叫起来。
丁信、月姑抹着泪向张秉承告别:“张大伯,俺们走后,还望您老多多照顾他们啊!”
热泪盈眶的张秉承连连点头:“丁大侠、月姑帝姬,你们只管放心地走吧,俺们今后就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了啊!”
丁信、月姑每人背起一袋骨头,向几位皇子、嫔妃含泪告别:“俺们走了,您们几个相互关心,注意冷暖,多多保重哇!”
“此去中原千里迢迢,山高水长,您们一路艰辛,也要多多保重啊!”众人抹着泪,一片虔诚地说。
大家千叮咛、万嘱咐地洒泪而别。
在辽西荒凉的山坡古道上,丁信、月姑分别背着两个盛满骨头的布袋,拄着木杖,一瘸一拐,艰难地跋涉着、跋涉着。可以看出,经过这一阵子的餐风露宿、长途跋涉、颠沛流离,他们已经非常疲惫、形容枯槁、憔悴不堪了。
月姑幽幽地说:“丁哥儿,天又要黑了,咱们也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丁哥儿,咱们光这样赶路,不注意身体不行哇!”
“是的!爱妻说得很对,如果我们有了意外,就完不成把二圣的骨头安葬于故土的愿望了哇!看来咱们也要改变焦躁情绪,该歇息就歇息,该讨饭就讨饭,该投宿就投宿!”丁信点着头说。
月姑又叹了一口气:“唉,想不到在四平旅店,咱们的盘缠被贼人一下子偷个精光,害得咱们天天乞讨度日哇!”
“呃,沿途乞讨也没什么不好,尝尝万家饭、走走万里路呗!”丁信不无乐观地说。
这样说着走着,两个人就来到一住户门前。丁信把一只葫芦瓢颤颤抖抖地伸过去,可怜兮兮地哀求道:“老乡,给俺一口吃的吧?”
这家的女主人刚刚想去拿馍馍,而男主人看了看二人背上的布袋,生气地说:“背着两袋金银财宝呢,还讨饭!不给!”说着,一下把门“咣”地一声关上了。
“老乡,老乡,俺背的不是金银财宝呀!”
尽管月姑急急地拍打着门扉,诚心诚意地解释着,可是那扇门再也不开了!
他们抹了一把泪,继续往前走。
几个调皮的小孩过来了。他们看了一阵子两个人一瘸一拐的形态,觉得很好玩儿,便立刻嘻嘻哈哈地跑到他们的前面,摹仿着他们的样子,也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故意一瘸一拐地走着。
两个人看了一眼几个小孩的恶作剧,当然难免心里一阵凄楚!他们无意给小孩子们较真,也就只有装作一副熟视无睹、视而不见的样子了。
小孩子们看到自己这样惟妙惟肖的表演居然没有引起二人的关注,便悄悄偎过来,好奇地问:“你们两人怎么一个腿有残疾、一个手有残疾呀?”
丁信打趣道:“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呗!”
小孩子们又问:“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呀?”
月姑亦打趣道:“穷要饭的,还不是四海为家嘛,就到前面的庄上去呗!”
小孩子们看了看二人背着的鼓鼓囊囊的布袋,好奇地问:“你们背的是什么呀!”
这一问,两个人都立马面有凄楚,再也没心思给小孩子们说笑了!
不过,这一群小孩子还是嘻嘻哈哈地尾随着他们,并且很快地编了个顺口溜,在后边喝起来:
瘸子,瘸子,
领着个婆子。
婆子断手,
拉起来就走。
走向何方?
前面的村庄。
背的是啥?
再不给答话!
小孩子们的恶作剧又让他们泪流满面了!
几声雁鸣掠过,他们抬头仰望——蔚蓝的苍穹上,有一行排成“人”字形的雁阵。
长空中的大雁不断地变幻着队形,幽幽地往南飞着。雁阵渐渐变为一串小黑点儿。
他们遥望南天,若有所思。
残阳如血,暮野四合,天地一片混沌。
血色黄昏的微光里,两个背着布袋、奋力前行的人渐渐变成了两个佝偻爬行的剪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