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艮岳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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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黄杨古木

大腹便便的朱冲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来回踱步,望着三株奇形怪状的黄杨古木正在墙角边旺盛地生长着,而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前程,又不得不忍痛割爱,把它们统统刨了送人,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唉,常言说,‘世上难有两全法’,‘鲍鱼熊掌不可兼得’,看来,为了俺们朱家的前程似锦、官运亨通、荣光耀祖,我不得不人忍痛割爱、加大赌资、孤注一掷了!

朱冲面朝那三株黄杨古木双手相合,躬身垂首,虔诚地祷告一番:“三株黄杨古木,俺知道您是俺们老朱家祖辈上留下来的宝贝,是地地道道的神木,您保佑了俺朱家数辈人在苏州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人丁兴旺、安居乐业,可眼下为了我和儿子不再当这个少职无权、没人待见、任人宰割、低声下气的土财主,而能够攀龙附凤、飞黄腾达、官运亨通、有权有势,那就不得不把您作为礼物,敬献于皇上了!其实,您应该为这次的乔迁而欣喜才对,因为您将移居到东京汴梁的御花园,享受普天下最最高尚的礼遇。您的身边不时将有那威震四海的皇帝、大臣的光顾,天天将有那些美若天仙的皇妃、宫女浏览,那该是多么地风光和惬意啊!所以,请您就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地准备启程吧!”

朱冲祷告完毕,就命令家丁们开始刨挖起来。

家丁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刨着挖着,突然夫人从那边风风火火地大哭大叫着跑过来:“哎哟哟,你们是疯了还是傻了?不是说这三株黄杨古木能值好多钱吗,怎么说刨就刨了哇?”

家丁们闻言望了一眼朱冲,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可朱冲却向家丁们挤眉弄眼地挥了挥手,悄声说:“甭理她!继续刨!”

于是,家丁们又挥动起铁锨,急急忙忙地刨了起来。

气喘吁吁的夫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不由分说地往那三株黄杨跟前四脚朝天地蓦地一睡,大呼道:“你们要刨,就先刨个坑把我给埋上得啦!”

朱冲一看夫人来了这一招,慌忙满脸堆笑地把夫人抱起来,好言安慰道:“嘿嘿,贤妻别吵,贤妻别吵!这三株黄杨是咱祖辈传下来的宝贝没错,也的确价值不菲,可你想,如果用这三株黄杨古木能换来儿子和我的当官前程,那是不是更值钱了?你不懂,这就叫投资!当年人家吕不韦奇货可居,押上全部家私保嬴政,那可是发了个家国大财哇!”

夫人撅着嘴说:“我也不懂那些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破典故,你就瞎折腾吧你,这下把咱家的黄金、宝玉和黄杨统统地都搭进去了,如若换不来官儿,那咱们就折大了哇!”

朱冲讨好且神秘地安慰妻子说:“是的,你说的没错,咱们这一次是花上血本了!嘿嘿,这投资官场也像咱们做生意一样,不折就赚。可你别忘了,我朱冲在投资方面可是独具慧眼的哇!那年去东北贩人参,我把所有的钱一股脑儿地全部给押上了,吓得你天天上香拜佛、哭天抹泪的,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下子赚了个盆溢缽满的?咱们家那一家伙就发了!”

“那还不是你一不小心撞了大运,‘绊倒拾了块狗头金’,‘瞎猫逮着个死老鼠’呗!”夫人依旧不放心地说。

朱冲立马更正说:“呃,这可不是误打误撞的,这是经过缜密考察、慎重选择、大胆行动的呀!这就叫‘舍不得孩子逮不住狼’、‘舍不得老婆逮不住老和尚’!”

夫人瞪了朱冲一眼:“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朱冲自知失言,连忙满脸赔笑地抽打起自己的嘴巴来:“唉,该打该打!我怎么舍得用爱妻当诱饵逮老和尚呀!”

“量你也不敢!”夫人娇瞋地剜了一眼丈夫,便不再生气,而是急匆匆地回房给他们收拾出门的衣物、银两去了。

朱冲看着自己的胖老婆屁颠屁颠地走了,心想:对付女人就得软硬兼施,就得会哄!这么想着,就继续指挥家丁们赶快刨起黄杨来。

经过几个家丁一阵子热汗奔流的紧张劳动,总算把三株奇形怪状的黄杨古木带着大大的土球刨好、捆扎好了。朱冲又指挥几个人用绳索、杠子抬着,把三株黄杨小心翼翼地装上了马车。

朱冲吩咐家丁:“运到枫桥码头等着我们,大家都到了,再一起装船!”

“小人明白!”家丁说着,便小心谨慎地慢慢驱车而去。

朱冲又问刚刚走了过来、站在一边的佣人:“衣服、银两什么的,夫人都准备好了吗?”

佣人说:“回老爷的话,夫人说业已准备停当,少爷在正堂等着您呢,你们换上衣服,就可以出发了!”

朱冲点了点头,和佣人一起向正堂走去。

正堂里,夫人忙着指挥丫鬟给朱冲父子更衣。

夫人平日里虽然与朱冲多有语言冲撞、磕磕碰碰的,可现在到了出远门的离别时刻,也就凸显了夫妻之情。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穿戴整齐、衣冠楚楚的丈夫和儿子,竟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了。

夫人抓住儿子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勔儿,你没出过远门,初次进京,要时时小心、处处谨慎才是!”

朱勔点了点头:“孩儿记下了!母亲,我们走了,你也要多多保重!”

“知道知道!”夫人抹着泪说。

朱冲对夫人点头致意:“我们走了,你要多操心家务了!”

“放心吧,家里是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就是你们进京,给一些官僚打交道,不容易啊!听说那些当官的都一个比一个猴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阴险毒辣、口蜜腹剑的,你们要分外地小心才是!”夫人再三叮嘱道。

“明白明白!”朱冲亦动情地点了点头。

枫桥码头坐落在苏州西侧的大运河边,是个人来货往的交通枢纽,终日樯橹如林、船只穿梭、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非常热闹繁华。今天,衣帽堂堂的朱冲带领着穿戴光鲜的儿子朱勔来到这里,父子俩指挥着家丁将三株黄杨古木小心翼翼、稳稳妥妥地装上了船。

这时,一辆马车过来了,布帘开处,露出了老态龙钟的蔡京和高鼻深目的童贯两张面孔。朱冲和儿子慌忙笑脸相迎,急急忙忙地走过去,把蔡京、童贯一一搀扶下车,又分外小心地把他们从跳板上搀扶上船。

蔡攸自己却像一只出圈的山羊,沿着跳板一蹦三跳地跑上了船。

随行家丁亦沿着跳板,把行李、银两挑上了船。

蔡京、童贯饶有兴致地仔细欣赏着甲板上枝干嶙峋、峥嵘怪异的三株黄杨古木,禁不住咂嘴咂舌、赞不绝口:“好哇,这三株黄杨古木果然造型唯美、躯干遒劲、怪异奇特啊!”

蔡攸抚摩着黄杨古木,对着朱勔连连夸赞道:“哎呀,你家的这三株黄杨古木太好看了!乖乖,敬献给皇上,定能得到封赏!”

“也行吧!据说,这是我爷爷的爷爷载种的呢,也有一二百年的树龄了吧!”朱勔喜滋滋地说。

“啊,你父子把这祖祖辈辈的传家宝都带上了!精神可嘉哇!”蔡京夸赞着。

童贯说:“那是!朱老板贡献不小哇!放心吧,我一定竭尽全力地举荐你父子双双当官!还有,我还想顺便给皇上说,蔡攸父子扩建灵岩寺有功,也保举你们官复原职呢!”

蔡攸马上深深一揖:“哈哈,那就太谢谢大帅叔父的一番美意了!”

“呃,咱们什么关系!不用谢,不用谢!”童贯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掏出玉麒麟,爱不释手地把玩片刻,颇有遗憾地说:“为了能一次把你们父子和朱勔父子统统荐举成功,看来我只有忍痛割爱,把这枚玉麒麟奉献给皇上了!”

老奸巨猾的蔡京故意地高声叫道:“啊呀,童大帅如此仗义,居然舍得把自己的心爱之物奉献出来,吾等倍受感动哇!”这么说着,就暗暗揪了一把朱冲的衣角。

精明鬼灵的朱冲立马会意,连忙说:“童大帅对我们真是情深意重哇!简直是再造之恩呀!我们即便来世结草衔环,也难报答大帅的大恩大德哇!”这么说着,就向一旁的家丁努努嘴:“呃,快快取出五百两黄金来!”

家丁立马从行囊中数出五百两黄金,放在一边。

朱冲指着那一堆黄灿灿的金条,恭恭敬敬地对童贯一揖,一腔真诚地说:“童大帅,区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尚望笑纳!”

童贯故作惊讶地大叫起来:“哎呀,怎么,又给我这么多的金子干吗?”

朱冲慌忙解释道:“嘿嘿,那玉麒麟本来是孝敬给您老的,可您老为了俺的事,又欲把它转献于皇上,嘻嘻,朱冲又不是傻蛋儿,不得给您老补上这份情吗?”

童贯捋了捋他的三根半胡子大笑起来:“哈哈,还是朱老板讲究、阔卓、大方,一掷千金呀!呃,那、那却之不恭,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蔡京亦向假惺惺做戏的童贯点点头:“既然朱老板诚心孝敬你,你童大帅就快快收下吧,别辜负了朱老板的一番美意呀!”

“哈哈,好好!既然是朱老板的一番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好好,我收下,我收下!”童贯喜形于色地收下了五百两黄金,倒像是他在急公好义地做好事似的!

看大家都已经各就各位地坐好了,朱冲就高兴地向船夫大呼:“开船喽——!”

载着三株黄杨古木和众人的大船沿着江南运河的黄金水道,乘风破浪地向北行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