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艮岳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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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冰释前嫌

在一片古木参天、怪石嶙峋的山旮旯里,有一片较为平坦的坡地,那里有一个用木桩排成的篱笆墙小院儿。远远望去,一条条站立的木桩犹如一排训练有素的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地站立在那里。院子里边的地窨子里冒出袅袅炊烟,院子里还隐隐约约地传来几声鸡鸣狗吠,这一切,都说明这里住着一个温馨祥和的人家。

这就是当地人张秉承老汉的家。此时,银须飘飘的张老汉正在自家的地窨子里围着火盆悠然自得地烤火呢。

门外传来徽宗和赵栋的敲门和喊声:“喂,老乡,家里有人吗?”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立马让院子里的鸡鸣狗吠声更加强烈地喧嚣起来。

地窨子里的张老汉向大门外高声问道:“谁呀?”

门外传来徽宗的声音:“老哥儿,俺是刚刚挪到这里来的住户,也就是您的新邻居呗,现在俺们登门拜访来了哇!”

张老汉闻言慌忙过去开门,热热呵呵地把徽宗和赵栋让进地窨子屋内。

徽宗赵佶走进了自己平生从来没有走进过的地窨子里,看了看这宽敞明亮、窗明几净、井然有条、温暖舒适的地窨子,连连由衷地夸赞道:“哈哈,想不到您老哥儿的这地窨子屋里如此地暖和哇!你看,窗明几净的,温暖如春的,收拾得多么地干净利落哇!”

受到夸赞的张老汉打量了一眼徽宗,乐呵呵地说:“屋里收拾得也就一般般嘛!反正咱这东北寒冷些,只要暖暖和和地就成!”

徽宗又看了看银须飘散、精神矍铄的张老汉,客客气气地问道:“敢问老哥儿贵姓哇?”

?“免贵!俺姓张。”张老汉乐哈哈地说。

徽宗说:“哈哈,张老哥儿,咱们今后就是邻居了呀!”

张老汉闻言又上下打量着徽宗和赵栋,怯怯地说:“前些天有些官兵到这五国城来察看,说是马上过来一批南朝的皇室人员驻扎在这里,该不会就是你们吧?”

徽宗闻言,立马面有惭色了。面红耳赤的他连忙虔诚地点了点头说:“唉,俺们正是南朝的皇室人员呀!”

闻言略有吃惊的张老汉再次重重地打量着徽宗,缓缓地说:“这么说,您就是——”

?“这就是我的父皇——大宋天子徽宗皇帝呀!”赵栋连忙解释说。

想不到这张老汉闻言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愕和紧张,而是脸上掠过一缕感情复杂的无奈和凄苦!

你道这张老汉是谁?原来,他就是当年大宋的户部侍郎张秉承啊!

张秉承一听眼前的人就是宋徽宗,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立马浮现的他的眼前:那是他看到国库日渐空虚,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出于爱国心切,连夜书写奏章的情境;他与李纲在茶馆里一边喝茶,一边商谈如何面见皇上的情境;他在御书房,向徽宗大谈停运花石纲、精简衙门、精简冗官、缓解国家财政危机的情境;他和蔡京、李纲、王黼突击检查朱勔的应奉局,而突然情况反常,自己受到围攻的情境;朱勔带人入宫发难,他被愤怒的徽宗以污蔑大好形势喝令斩首,多亏李纲、月姑替自己辩解才被贬官回乡的情境;他带着家眷回山东老家,觉得无颜见家乡父老,便随着闯关东的人流,顶风冒雪来到这里安家落户的情境……

张秉承定了定神,用饱经沧桑的眼睛凝目呆望着面前这个与往昔的形象判若两人的徽宗皇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真是百感交集呀!他万分痛苦地摇了摇头,颇含讽刺和挖苦地说道:“啊,想不到您、您竟然是这么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哇!”

徽宗闻言无奈地摇着头说:“唉,什么大人物小人物的,今非昔比呀!‘成者王侯败者寇’,那些过往的辉煌还有什么用途呀!”

赵栋亦感慨地说:“是呀!‘人在人眼下,不得不低头’,人也得顺时应变,到时候讲时候嘛!”

徽宗又急忙非常谦卑地说:“嗯嗯,老哥儿,常言说,‘远亲不如近邻’,所以,俺这个昔日的威武皇帝、如今的落魄囚徒,现在就专门来拜访您这位新邻居来了!嘿嘿,今后咱们朝夕相处,少不了麻烦您老哥儿,还请您多多帮忙哇!”

这张秉承看了看如此谦卑赤诚、低三下四的徽宗,忽然感动得热泪盈眶了!他立马“噗通”一下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徽宗的面前,大呼道:“陛下,罪臣张秉承给您磕头了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徽宗和赵栋立马都惊得目瞪口呆了!

原来,这位曾经遭受徽宗错误贬官的户部侍郎张秉承,前一阵子也听说了大金已经把大宋消灭了的消息,当时还真的为自己的故国而叹息一番呢!前些天又听说有南朝皇室人员即将住在这里,便暗暗打算,如果那个整日迷恋书画奇石、奢靡误国的徽宗皇帝来了,俺就要狠命地羞辱他一番,面对面地问问他,到底是谁错了?你一怒之下将俺贬官为民了,回来可有所后悔?然而,原先鼓着劲儿地要报仇雪恨的张秉承,现在一看到昔日叱咤风云、不可一世、刚愎自用、颐指气使的徽宗皇帝现在居然这样地低调到尘埃;昔日眉清目秀、俊朗潇洒、美髯飘飘、风流倜傥的徽宗赵佶如今如此地落魄至囚徒,那些复仇泄愤的意念立马被顿生的怜悯之情所代替了!

徽宗连忙打量依然叩首着的张秉承,尽量回忆着这张秉承的印象,可居然一时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也就只好顺水推舟地说:“免礼免礼!你看,现在咱们大宋也被大金给灭亡了,俺也不是什么九五之尊的皇上了,您就快快地起来说话吧!”

张秉承叩头后站了起来。他看了看一脸迷惘的徽宗,喟然长叹道:“‘岁月催人老’呀,咱们的面目都变化得太大了呀!如果不介绍,即便面对面也不认识彼此了哇!陛下,俺就是户部侍郎张秉承呀!那年,俺在御书房劝谏您停运花石纲、精简衙门、精简冗官、缓解国家财政危机,言辞激烈了些;后来又突击检查的情况与汇报不符,加之朱勔带人进宫发难,您一怒之下,就喝令侍卫要把俺开刀问斩;多亏了李纲、石月姑力保,才落了个贬家为民的惩治啊!唉,俺回到山东老家,觉得无颜见父老乡亲,就连夜随着闯关东的人流来到这里,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呀!”

一席话说得徽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地变化着颜色,他真正地感到无地自容了啊!当然,张秉承的这一段话也说得眼前的赵栋激动不已、感慨万千了!是啊,‘百步之内有芳草’,‘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当权者一个错误的指令,差点儿结束了一个人的性命!而恰恰是这个人,在当权者落难之后,又不计前嫌,而且不遗余力地帮助他度过难关啊!

徽宗抹了一把满脸的虚汗和泪水,羞愧不已地感叹道:“唉,那都是俺的喜听媚语、不纳忠言、刚愎自用、奢靡误国的种种罪过啊!往事不堪回首,想当初我们的大宋是多么地富庶强大哇!百万之众的东京汴梁,繁华热闹得犹如天堂一般啊!普天下的各个国家,谁不对我们大宋天朝仰目艳羡呀!真是八方争凑、万国朝贺啊!唉,当时俺若能稍微听听李纲你们的劝谏,那种骄奢淫逸、挥霍无度能略略收敛一些,也不至于落个如此不堪的下场啊!现在悔之晚矣,吾愧不如死哇!张爱卿,不不,张老哥儿,以前的的确确、完完全全地怪吾,现在国已不国,俺也无法与您平凡昭雪了啊!也无法补偿与您了呀!要不,您就狠狠地打俺一顿、骂俺一顿来解解气吧!”

看到徽宗如此虔诚地认错,一肚子委屈的张秉承还能说什么呢?他抹了一把两眼热泪,幽幽地说道:“唉,斗转星移,往事如风,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皇上也别太过自责了!真是‘山不转水转’呀,想不到咱们如今又阴差阳错、鬼使神差地相聚在这东北的荒山野岭,成为邻居了啊!嗨,既然是邻里,就应该相互照顾,何况咱们还有以前的君臣渊源呢!唉,什么也别说了,我张秉承绝对地冰释前嫌,咱们邻里之间相互帮忙理所应当,义不容辞!您有什么用得着俺的地方,就尽管说吧!”

泪眼婆娑的徽宗激动不已地说:“张老哥儿如此胸怀开阔,不记仇、不怨恨、不怪罪于俺,坦然地冰释前嫌,俺真是惭愧不已、感佩之至呀!嗯,张老哥儿,您以后千万不要叫俺皇上了,那样更让俺无地自容了哇!唉,要说帮忙,俺们现在就得求教老哥儿哇!你看,俺们这男男女女一百多人,晚上就得吃住在这里,可现在那些破地窨子里,还有半下子雪哪!”

张秉承闻言忽地站起,急急地说:“那咱们就不能在这里闲说话儿了!快,拿着铁锨、扫帚,赶快干活去吧!”

激动万分的赵栋说:“张老伯真是大人大量,海纳百川,好人哇!”

张秉承催促着说:“唉,你们也是好人啊!至于这人世间的沉沉浮浮、起起落落的变化,我们一时也研究不透,咱们还是赶快打扫积雪去吧,不然那么多人晚上怎么住啊!”

“好吧,那咱们就快快去吧!”徽宗亦急急地说。

于是,赵栋他们急急地扛起劳动工具,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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