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艮岳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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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小两口儿闹气

位于燕京南关的洗衣坊是金军大部队的后勤部,一些宽敞的库房是用来储备粮草辎重的,而另一些宽大的房子则是供洗涤军衣、储藏马靴、兵器所用,所以便统称为洗衣坊了。今晚,几所宽大而空旷的洗衣坊里却铺满了麦草,因为这就是宋人女性今晚的住宿场所。

那些大宋的帝后、嫔妃、帝姬、宫女、乐工,以及当时作为谈判赔付的汴京民女们,都被穷凶极恶的金兵推推搡搡地攚进了洗衣坊里来,可以看出,郑太后、韦贤后、玉福也在其中。

一进入宽阔的洗衣坊,玉福就皱着鼻子闻了闻这里的气味,气呼呼地大叫道:“哎哟哟,这屋里是什么气味啊,这么难闻?”

郑太后叹了一口气说:“唉,能有什么气味?还不是长期没人住的霉味呗!”

“哎呀,这味道真难闻,直钻鼻子孔儿,我、我光想干哕哇!”玉福皱着眉头抱怨着说。

郑太后好言规劝女儿:“嗯,玉福啊,你就别嫌好道歹的了,将就着住吧!反正就住这一夜,明天就各奔东西了!”

一听郑太后这么说,众嫔妃、帝姬都立马为自己的前途命运而惶恐不安了,连忙急急地向郑太后问道:“嗯,太后,您知道明天他们把咱们这些人分到哪里去吗?”

郑太后想了想,神情黯淡地缓缓说道:“还不清楚呢!不过,据我想,很可能要留在金主皇宫里一部分,分到各个旗盟一部分,奖励给有功之臣一部分吧!”

“不知道咱娘俩是否还能分在一起呢?”玉福急急地摇着母亲的胳膊问。

郑太后又叹了一口气:“唉,谁能知道呢?不过,依我想,金主为了好管理,也许会给皇室一点儿照顾,把皇上的至亲分在一起吧!”

玉福立马紧紧地抱住了郑太后,就像有人立马要把她给抢走似的,连连点头说:“那样就好了,我就不用给我的母后分开了哇!”

“唉,这只是俺的估计,谁知道这些惨无人道的金寇会不会这样办呢!”郑太后一脸无奈地摇着头说。

这时,几个金兵端着馍筐走了进来,大声吆喝:“发大饼了,每人一个!凉水尽喝!你们吃饱喝足了好好睡觉,不许乱说乱动!不然的话,就把你们拉出去狠狠地冻!”

大饼发下来,饿了半天的女性宋人一改惯有的斯文,立马争先恐后地接过大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由于饥不择食,吃得太急了,不少人立马被那干干的大饼给噎得“呴呴”地直翻白眼儿。没办法,便只好咬了一碗凉水,喝一口凉水,吃一口大饼,这样总是好些。

与此同时,在洗衣坊隔壁的大院里,数根熊熊燃烧的松明把大院照耀得亮如白昼,金军将领凯旋而归的庆功喜宴正在热热闹闹地进行之中。

十几桌酒宴非常地丰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山里捉的、河里逮的,真是应有尽有。金将们放浪形骸,大呼小叫,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呈现出一派狂妄不羁、群魔乱舞、粗野不堪的形象。

可以看出,那个面目狰狞的斡离补、满脸横肉的粘木喝、胖头胖脑的金珠、尖嘴猴腮的朱勔、瘦骨嶙嶙的副将都在其中。

斡离补兴奋地高举酒碗,大呼道:“诸位将领,我大金铁骑神威骁勇,所向披靡,一举踏平中原,攻克汴京。而后又兵分三路,押解着昏德公赵佶、重昏侯赵桓和数千名皇室佳丽,拖运着金银财宝和艺人工匠,浩浩荡荡,风雨兼程,历时数月,如期地在我们的中都燕京胜利会师!如此赫赫战功,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来,在这庆功喜宴上,大家扣壶长吟,不醉不归!干!”

“干!”放浪形骸的众金将随声附和着,纷纷仰面而干。

粘木喝亦兴奋地高举酒碗,高呼道:“此次南征,咱们草原健儿一路势如破竹!尽管围困了汴京达四个月之久,可我们最后还是一举拿下汴京,胜利凯旋了啊!这惊世骇俗的壮举的确可喜可贺哇!我们不但运来了大宋国库里的所有金银财宝、珍珠玛瑙、绫罗绸缎、玉雕瓷器、钟鼎古砚、天文仪器、古玩字画、红木家具和数千名皇宫美女,而且还运来了稀世之宝烟云岫!明天吾主一见,定会龙心大悦!来,咱们先干了这碗老酒,以示庆贺!”

“哈哈,干啊!”众金将大声回应着,纷纷仰面痛饮起来。

此刻,在装饰豪华的燕京驿馆内,一桌丰盛的酒宴也在进行之中。

月姑、丁信在两名金将的陪伴下,也在饮酒、吃菜。

一金将说:“丁大侠,两位大帅能让你们住驿馆、吃大宴,也算是对你们法外施恩、特别照顾了,你们要心存感恩呀!”

面色潮红的丁信不屑地说:“哼,还不是略施小恩小惠安抚于我,怕我明天在金主面前不好好表演飞天喷水,给他们丢了面子嘛!”

月姑想了想,便一本正经地对丈夫说:“不过我想,你明天还真得在金主面前好好表演,取得他的好感和信任,这样对我们今后在这燕京的立足有好处!”

已有几分酒意的丁信听到月姑的这番言语,顿时气愤不迭,即狠狠地看了月姑一眼,没好气地说:“嗬,看来你也是想拿我当猴耍,以取悦金主了?”

一看平日里对自己无限温存的丁信今天说话居然这么尖酸刻薄,月姑也不由无名火起了,亦没好气地回了两个字:“然也!”

“屁也!”丁信勃然大怒了,立马“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手指着月姑大声喝斥道:“你想取悦金主,你长得千娇百媚、如花似玉的,干脆自我奉献得了,干吗让我当众现丑?”

一听丁信居然一反常态地羞辱起自己来,月姑亦怒不可遏了。她也蓦地站起,手指着丁信大呼道:“你只要不怕绿帽子压歪了头,你以为我不敢咋地?”

“你敢,你什么都敢!你现在就去呀!你在南朝就是皇宫里的红人,如今来到了北朝,赶快往上爬呀!”丁信歇斯底里地发泄着胸中的怒气。

常言说,“酒后吐真言”,意思是说,人在不喝酒时都比较清醒和理智,明明心里有火有气,为了面不伤人,也就尽量地压抑和克制了;而在喝了酒之后,血脉濆张,激情澎湃,飞扬亢奋,往往就不那么忍气吞声的了,往往就直抒胸臆地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儿发泄出来了!眼下的丁信就是这样,他长久以来,一直对月姑在汴京皇宫里又是封妃、又是封官而耿耿于怀;尤其是一想到苏州马球场那个蒙面人对月姑的异样眼神,一想到月姑在皇宫里天天给赵桓在一起,就气不打一处来!所以,现在借助酒兴,丁信就肆无忌惮地说出了一直压抑在胸的心结和块垒了!

然而,丁信的发泄固然是痛快淋漓了,而月姑却一下子被气得直掉眼泪了!

金将赶紧相劝:“好了好了,都别说气话了!常言说,‘小两口儿吵架不记仇’,你们今天晚上好好地沟通沟通吧!来,喝酒喝酒!”

丁信端起一碗酒,一仰脸,“咕咕咚咚”地灌进了肚里。

月姑一看丁信这样负气自损,更是立马泪水涟涟了。

就这样吃过饭后,两位金将客气地向丁信、月姑告别。

一位金将嘻嘻哈哈地说:“好了好了,你们小两口儿一路上离多聚少,即便在一起,也是被五花大绑着,想亲热亲热都不容易哇!现在好不容易自由了,就好好地亲热亲热,享受一番夫妻之爱吧!”

“对对,俺们这帮人在外边守护着,你们就大胆地叙叙旧情,卿卿我我,缠缠绵绵,进行鱼水之乐吧!”另一位金将亦乐哈哈地说。

月姑没好气地说:“哼,气都气饱了!”

两位金将走后,月姑和丁信依然背靠背地撅嘴呆坐着,谁也不理谁,谁也不说话。

沉默,难堪的沉默!这样的冷战过了良久,月姑起来简单地洗漱了一番,然后自个儿倒头睡在床上。

丁信又傻傻地呆坐了一阵子,亦简单地洗漱一下,便在床的另一头仰面睡下。

两个人都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就这样又过了好长时间,月姑心想:明天的飞天洒水非常地重要,为了大宋的复国大计,俺不能给他怄气儿了,还要苦口婆心地做做他的思想开导哇!深明大义的月姑想到这里,便饱含深情地悄声说:“常言讲,‘小不忍则乱大谋’,俺知道你表演这些取悦于敌人的玩意儿心里苦,但是为了能在这里立足下来,进而实施我们的复国之梦,我想,你还必须做好明天的飞天洒水!”

丁信被月姑真诚的话语和宽广的胸襟而感动了,他红着脸连连赔情道:“月姑,你看,遇到每一件事儿,你总是往大处想、往高处想,而我总是往小处想、往歪处想,你、你不怪罪俺的鸡肠狗肚吧?”

“唉,尽管你有时的小肚鸡肠是挺气人的,但仔细想起来,你不还是爱之深、恨之切,生怕失去了俺嘛!”月姑真诚地说。

一听月姑这么理解、宽容自己,丁信忽地折身而起,一下子趴在月姑身上,情真意切地高叫着:“你真是我的好老师、贤内助、心肝宝贝哇!你说得有道理,为了咱们的复国大计,我一定要把明天的飞天洒水做好!”这么说着,便对着月姑那张久违了的面容,没头没脸地热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