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湛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他很快的就听到了顾湄主动对他说出了那三个字。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小村子类似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不知道是哪一代祖先发现了这个地方,然后就开始定居于此。只是与桃花源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完全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朝代。他们只是出去的少罢了。毕竟于他们而言,完全都能自给自足,所以也实在没有必要去外面。
村子不大,村头村尾的人家皆是熟识的。而顾湄为人天性外向,不长的时间里,已经将这个小村子都给转悠遍了,各家各户也都混了个面儿熟。所以村里人但凡有什么活动,也都会喜欢给顾湄说上一声,邀请她一起来。
譬如说现在的簪梅大会。
一年四季,春日桃花,夏日荷花,秋日桂花,冬日梅花,都各有簪花大会。但其实说白了,无非也就是为青年男女提供可以相互认识,并且发展感情的的时机而已,类似于现在的相亲大会。
此等热闹之事,顾湄断然不会错过。所以这天天刚擦黑,她就拉着慕容湛一起去了村东头的梅花林。
雪未下,梅未开。但梅花林中的每颗梅树上都有年轻的姑娘们和小伙子们系上的各色丝带。圆月,微风,清香,俊男,靓女,无一不赏心悦目。
顾湄很高兴的拉着慕容湛在不同的梅花树下面转悠,踮着脚就去看那些丝带上系着的小玩意儿。
或荷包,或纸条,或亲手雕刻的木簪子。只要你看中了,就可以取下来,然后自然就会有红着脸的年轻姑娘或者小伙子们上前来与你搭讪。
那些东西自然是他们挂上去的,等待着有缘人前来取下。若是双方一见面,中意了,就可以手牵手找个僻静的地方谈情说爱去了。
小村子里的民风较为朴实率真,一切随性而为。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红桃分明一个较为羞涩的姑娘家,看中了慕容湛,依然会大胆而追求的原因。
月色亮如碎银,梅花林中梅影横斜,但人已在慢慢的减少。最起码,顾湄就曾亲眼所见几对小青年男女就这么手拉着手,满面潮红的走开了。
没有一开口就询问你是否有车有房,也没有询问你月薪几何,存款几位数,只要两人一见面,凭着第一眼的印象,然后彼此有意,就可以接下来去发展下一步。顾湄觉得吧,其实这样活的才算简单开心。
人生苦短,何苦事事为难自己?能糊涂的事就尽量的糊涂吧。这就是她的处世哲学。
而慕容湛被她牵着手,从这棵梅花树下转悠到那棵梅花树下,入目所及的皆是梅枝与各色丝带,以及两两男女于树下低声交谈,然后携手离开的画面。
但其实他内心里对这种男女结识的方法并不是很认同。他比较认同的是,自己看中的人或事,决不废话,直接弄到手,根本就不需要去考虑对方内心是个什么想法。
在这点上,他其实跟他老子慕容玄是一个德行。当年他老子也是看中了红摇的娘,根本就不顾使君有妇,罗敷有夫的局面,直接上华山将卓瑶给抢过来了,并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占有了她。当然,虽然他觉得自己对她是真爱,并恨不得为其倾尽所有,但可惜的是,那一辈子直至他死,卓瑶都没喜欢上他,最后她就算是全身重伤,也要千万百计的带着红摇回了华山,并临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她埋葬在她和赵无极初次定情的那个地方。
从这方面来说,慕容湛比他老子幸运多了。最起码,他在不顾顾湄的意愿,强行占有她之后,还能最终得到顾湄的原谅,并且还爱上了他,愿意这辈子对他不离不弃。所以往后每每与慕容湛说起此事时,顾湄总要感叹的赞一句自己的大度。
但慕容湛对此嗤之以鼻。他觉得这辈子顾湄也只有他才会要,才敢要。很多年后,他的口头禅一直都是,像你这么傻这么笨而且什么都不会的人,除了我,还有谁会有,谁敢要?就算是将你牵出去卖了,估计都没有人敢买。买你回去做什么?吃饭吗?
顾湄每次对此的反应都是恨的牙根直痒痒,然后开始举拳镇压之。
当年一不留心中了他的那些圈套,以为他真的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以为他真的洗心革面,从此什么事都会尊重下她的意愿,绝对不会像以往那样强迫她。可她还是想错了。此时慕容湛所做的一切温雅的表面现象都只是为了她能爱上他而已。一旦得知她真真的爱上了他,并且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他,他的大灰狼本性就瞬间暴露无遗。
可羊可狼,慕容湛也是个人才啊。难得的是他竟然在羊和狼之间转换的如此迅捷,如此自然。
顾湄觉得这辈子她都只能认栽了。
譬如说现在,慕容湛就面上一派温和淡定的样子,但内心却在琢磨着与他现在面上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的东东了。
他微微的眯了眯眼,低头看了看正在踮脚看梅枝上一朵花骨朵的顾湄。
圆月流辉,少女俏丽。而周边的景致也实在是好。他觉得,这样的良辰美景,实在是不应该浪费的。
他不动神色的牵了顾湄的手,就将她带到了另外的一个地方。
直到远离了梅林一段距离,顾湄方才发现。她不解的抬头问慕容湛:“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慕容湛继续不动神色,面上的神情看起来真是正经极了:“找个能更好的赏月的地方。”
这理由实在是太没有漏洞了。所以顾湄还就真的相信了。
她哦了一声,笑的眉眼弯弯。一面右手与他的左手十指相扣,一面左手还伸了过来,攀附在他的左胳膊上。
她的这番动作做的很自然,可慕容湛的心中还是轻轻的震了一震。
他低头,见少女笑容可掬,挽着他的胳膊一面走,一面还在四处看,遇到什么新奇的东西时都会转过头来笑着跟他说上一声。
这种感觉,真的很亲密,而且还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亲密。慕容湛瞬间就觉得,也许有些话,并不用特地的说出来的吧。最起码,顾湄现在无意间所表现出来的对他的依恋和亲密,绝对不会是为了哄他而假装出来的。
一刹那,他的心端软如云絮。
他转身,轻轻的将她抱入怀中,埋首在她的脖颈中,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的喷在她的脖颈间。
顾湄笑着推他:“怎么不走了?难道就在这里赏月啊?”
然后她在他的怀中艰难的动了动她的小脑袋,望了望天上,再望了望四周。
玉宇无尘,明月如镜。而因为现在正是冬日,地里的水稻早已收割,但小麦和油菜尚未长起,除却几个稻草堆,其他的地方都称得上是辽阔二字。
此地实为观月之佳地。
顾湄望着那些稻草堆,瞬间浮现脑海的却是,某部电视剧里的男主公之一从稻草堆里探出头,对着姑娘挥手傻笑的画面。
那时书生斯文潇洒,谈笑间惹人倾倒无数。但多年后,书生开始发胖猥琐,行为惹人厌。顾湄忍不得就想叹一声,岁月如刀,还我当年俊美羞涩的书生来。
此时她看到这些稻草堆,莫名兴奋,从慕容湛的怀中挣脱了出来,拉着他的手就走到了其中的一个稻草堆下面。
田野间的稻草堆日日风吹雨淋,但自然也日日阳光照耀。彼时前几日日光正好,所以走近了这稻草堆,并没有任何潮湿的感觉,反而是觉得很干燥,甚至隐隐还有阳光的味道。
顾湄也不嫌脏,看着底下不知道是被谁拽出来的两把稻草。
平平的,扁扁的,当是不久之前还有人坐在这里休息,或者,也是赏月。
她高兴的就坐到了其中的一把扎好的稻草上,再是拍了拍另外的一把扎好的稻草,仰头对着慕容湛笑道:“哥,快来坐。”
慕容湛长眉微蹙,望着那把稻草,纠结着这到底要不要坐上去。
坐吧,可这也实在是太脏了吧。不说这稻草日日在野外,其上不定还有小虫子不说,单说这把稻草已经被别人坐过的事,他就没法坐下去。
可不坐吧,他看着顾湄纯净的笑容……
所以最后他还是决定坐下去。顾湄都能坐,他为什么不能坐?
所以他轻轻的一撩衣服下摆,正要坐下去,可顾湄忽然就制止住了他。
“等等,哥。”
她急忙的站了起来,伸手将这两把扎好的稻草抱开,又重新从稻草堆里拉了两把扎好的稻草出来,在地上细心的铺好了,这才拍拍手,又抬头对他笑道:“好了。坐吧。”
而慕容湛在旁边望着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心中的感觉真是,无以名状。
诧异?震惊?抑或是感动?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会为他着想了?知道他有洁癖,竟然是重新弄了稻草,并且细心的铺好了,这才让他坐。而以前,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只是被动接受,对他的所有事情都没有上心过。但现在,她竟然是这些小事方面都能为他着想了。
慕容湛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成了一汪水。他缓缓的坐了下去,将顾湄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此时他唯一所想做的,也只是这么静静的抱着她,静看天地玉兔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