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兆想她可能已经记不得她的父亲了。武士彟,一个唐朝的小官吏。武兆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除了生命便只有武家的姓氏。她是在贵族出身的母亲的抚育下慢慢长大慢慢出落得如花似玉倾国倾城的。这便是她的本钱。但是年幼时她却不知道。她是国色天香。她是任何男人所不能不被诱惑的那种女人。她的美貌不仅妖艳,而且庄严。她已经不记得儿时的情景了,那一切太遥远,她只记得母亲在父亲死后倍受凌辱,直到有一天含着眼泪把她送进皇宫。那时候她只有十四岁。十四岁的天真而烂漫。后来她懂了美就是武器。而她就是利用这武器为自己最终打下了江山。从零开始。那么狭长而又幽暗的掖庭宫,她被丢了进去。每个清晨从终南山飞来的那些乌鹊。还有悬挂在房檐上的那一串串风铃。她依然记得那些,记得她的小木屋和掖庭宫挤来挤去的那些宫女们。她们在等待着什么?穿着灰衣的皇宫宦官们。争宠。只为讨得皇上一人的欢心。那时的皇上是谁?是谁坐在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上。是那个叱咤风云的秦王李世民,是那个杀了自己的兄弟才得以拥有皇权的唐太宗。他是那么威武而威严。而她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是为了他而走进这皇宫的。长安城长夜漫漫。她日夜等待着奉献她如花似玉的身体。终于她得以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来到了那硕大的龙床前。甘露殿的云云雨雨惊心动魄。那是什么?其实那便是她的辉煌的开始。她裸露着她的青春,她的乳房和她撕心裂肺的喊叫。如万箭穿心。被蹂躏的激情。那便是她的第一次。她满脸的热泪和满心的伤痛。她不记得她的生命中有过多少男人,但是那个李世民她却是忘不掉的。她钦佩他、景仰他。她也许也爱他、被他所吸引,但是她却因他的凶残的强暴而愤怒。那可能便是她的天性了,于是她便在那被揉搓被撞击的疼痛中奋力地挣扎喊叫,伴随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她尽管喊叫着挣扎着但是她却知道她就要获得宠爱了。还有什么比获得君王的宠爱更重要更宝贵更令人兴奋的呢?然而她又突然地被抛弃了,被抛弃在掖庭宫那些可怜的被冷落的宫女中,捱着时日,一如今日这痛苦的暮年时分。隐忍着,这便也成了她的天性。她从不赌气也从不自暴自弃。她坚持着,寻找着机会。而终于,还是因为她的美,她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硬是从老子冰凉的臂膀中投进了儿子的那热烈的怀抱。那是怎样的勇敢。那是她的孤注一掷。那一回她赌的是她自己的性命。没有人敢像她那样去赌。她太有胆识也太有气魄了。以她的身体和她的美丽。她终于得以劫后余生,得以从长安郊外的感业寺重返皇宫。接下来,她便是在女人的圈子中厮杀了。她从一个卑微的感业寺的小尼姑直到坐稳了皇后的宝座。她为此而费尽心血,不惜葬送了那个刚刚出生的她的那么亲爱的小女儿。她在与对手的交战中杀了王皇后、萧淑妃,甚至杀了与自己的男人高宗李治有染的亲姐姐和外甥女。在她的信条中,没有不可以杀的女人,只要是她们危及了她的生活阻碍了她的道路。她知道皇后的桂冠来之不易,那是她把自己的心一片一片地撕碎才得以登上皇后宝座的。然后她便不再对女人圈中的争斗感兴趣。应当说后宫早已投有争斗,她早已成为了那个皇帝身边的唯一。然后,那生命的极致可能就是皇位了。皇帝与皇后的位子尽管近在咫尺,但她却深知这是咫尺天涯。于是她便英勇地加入了男人们战斗的行列。那是个怎样的战场?她开始用她的智慧来控制她的男人和儿子们。她不信任他们,尽管她与他们血脉相通,他们本该是她最亲的亲人。慢慢地,她看不起他们,进而产生仇恨,以至不惜去杀了他们以换取她自身权力的稳定。那时候,她已经太喜欢江山太喜欢那万人之上的权力了。她舍不得丢下,也不能让任何人夺走,哪怕那个人是她的儿子,哪怕那权杖明正言顺本该传到她儿子们的手中。为此她便只能赶走他们诛杀他们。以一个母亲的威严。她宁可在心的深处伤痛,宁可在没有人能看见的地方流泪。而她狠心狠毒地干下的这一切,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活下来。而是为了活得更好,更为极致,也更为辉煌。她为此而奋斗。为了那个皇位。那里才真正堪称巅峰。那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然后她便得到了。全凭着她自己不懈的努力。她一个女人,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也没有任何现成的东西可以继承。在这漫长的奋斗和努力过程中,她唯一了悟的就是自信。她想要的,最终她便一定能得到。在猎猎的红旗下,她终于拥有了她的皇位和皇权,终于拥有了她名垂千古的大周帝国。在这之后,她还需要什么呢?不是长治久安也不是国泰民安,那么是什么呢?她的凄冷的后宫和她的一颗空寂落寞而又骚动不安的心。那是她很久很久之后才重新意识到的。与男人上床。而与男人上床并不是为了向男人邀宠更不是为了给他们生育后代。那么是为了什么呢?纯粹是为了自己,自己的欢乐和自己的激情。于是,薛怀义如约而来,尽管姗姗来迟。在幽深的寝殿中,在硕大的龙床上。她幸福了吗?历史上不曾有过女皇,自然也就不曾有过女皇后宫生活的蓝本。那么她就是蓝本,她就是楷模,她就要创立一个激情的经典。那么多令她难忘的夜晚。很多年。很多年她宠幸于这个英武伟岸的男人。她与他将生命紧紧地联在了一起,然后再忍心地将他杀掉。怎样的伤痛。毕竟那些深夜的激情是值得留恋和惋惜的。但她还是毅然绝然地杀了那个她曾经很爱很爱的男人。是因为他竟敢烧毁了她全部的信念和寄托,烧毁了国库也烧毁了他自己多少年的辛劳。天堂和明堂。那是她身外支撑她一切的天命。而毁了那些就等于是扼断了她的脖颈,就等于是把她杀死在了与男人角逐的战场上,就等于是宣布了她的末日。不,她当然不能因此而败下阵来。那是她多少年来辛辛苦苦沐浴着腥风血雨才得来的果实。于是,面对着如此胆大妄为的男人,她就不再单单是床上的那个被压在下面的女人了。她在他的面前终于恢复了女皇的尊严。于是,她像对一切敢于反叛她的人一样,杀了那个曾主宰着她身体的男人。不是因为厌倦。是因为她公私分明,是因为他所触犯的是她的帝国。然后,又是长久的沉寂。她在沉寂中任时光荏苒岁月流逝。她一天天变得苍老,变得暴躁不安。然后,便是那美妙绝伦的张氏兄弟走进她的寝宫。他们走来的时候她已年迈体弱,于是他们更显得格外宝贵。那也是天意,让她在这偌大的国度中偏与他们相遇。在透明的帏幄中他们竟然是那样地楚楚动人。那是她从不曾见过的男性的青春和青春涌动的身体。她不知所措。她被激荡着。她经不住那青春的诱惑,被诱惑得心惊肉跳。她不顾一切地把他们拥抱在胸前,尽其女皇所能地给予他们。她恨不能将他们吞噬。怎样的良辰美景。她终于没有辜负生命中所余不多的任何的时辰。她永不停歇地享用着他们。这也是天意,是上天要她在垂暮时分还与青春的身体与激情纠缠在一起。她原本是想把他们一道带进坟墓的。她太爱他们了,不忍在没有她的时候将他们孤零零地留在人世。他们才是她此生的至爱。而如今,连他们都早巳魂归西天,她何苦还要在这残酷的世间苟延残喘地支撑着呢?
这便是她的一生吗?
她在床榻上昏睡着,昏睡着她迷茫的一生。她的思维有时候很清醒,但有时候又很混乱。她不能总结自己,但是她却始终在坚持着自己。她不知道她在向巅峰攀登的时候脚下踩着的是多少人的尸体,涉过的又有多少道鲜血汇成的河流,有许多还是亲人的血。功过是非,她永远也弄不明白。她躺着,活着,只是活着,支撑着生命中的最后的一口气。
直到寒冷的冬季再度到来。
直到那一天雨雪纷飞,天地晦暗。
神龙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她终于凄凄冷冷地死在了上阳宫的仙居殿。
一颗璀璨的星终于陨落,陨落时闪着苍凉的寒光。
听说她死前曾英勇地留下遗嘱: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并将王皇后萧淑妃二族及褚遂良、韩瑗等五条件赦免。这是怎样的气魄与风范。到底是武兆,她终于决定只做皇后只做女人,并宽恕了她的那些多少有些无辜的敌人,将她生前认为办得不大妥当的那些事情一一纠正过来。不知道这是否真是武兆的遗嘱,亦不知道她死前是不是真的能如此清醒有如此胸襟。也许是当朝的新帝和宰相们强加给她的。终于,武兆的灵柩得以以皇后的身份,在她亲生儿女们的护送下,体体面面地由洛阳至长安,在满目青绿的春天的五月,由皇帝李显亲自主持举行了那个比她的丈夫李治还要隆重辉煌的安葬仪式。
在朝中关于武兆能否归陵的议论纷纷中,中宗李显力排众议,他坚持将母亲与父亲合葬于乾陵。他做了一个继位的儿子应该做的事。无论怎样,他还是爱他的母亲的,他不许外人诋毁母亲。在他的心目中,母亲永远是一座高不可及的丰碑。而无论母亲活着还是死去,她都将永恒地至高无上。李显把他对母亲的这种态度一直坚持到他不幸死于非命。他坚持周唐一统,坚持他登基是“受母禅”,他把自己当作是母亲最合法的继承人。他还特下敕令,不许朝廷大言“中兴”。他在《答敬晖请削武氏王爵表敕》中,还特别对母亲赞美倍至。他说“则天大圣皇帝内辅外临,将五十载,在朕躬则为慈母,于士庶即是明君”,足见李显对母亲的情深义长。于是,他才能让母亲与父亲这两朝皇帝同寝一室,共眠乾陵。他想,他母亲的亡灵在父亲灵魂的陪伴下,应当得到安息了。
他们在那个巨大的陵墓前,为武兆树起了一块高高耸人苍天的无字碑。这是何等明智而又大气的选择。他们不想评价这位女皇的功过。也许,是因为武兆自己不想评价自己的一生。她决意把她的是非功过留给后人,留给世世代代。她不要对她有定评。于是那无字碑与高宗李治的墓碑遥遥相对。她终于在独立撑持了一世之后,又无奈地归于了李唐皇室的宗庙。她已经不能主宰自己,更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墓地,但也许,她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她求之不得,因为她终于回到了那个真正爱她并给了她生命辉煌的男人的身边。她从此永垂不朽。
四季是永恒的。
终于,武兆将她的躯体融汇了进去。从此,她成为四季,成为高山,成为河流,成为了那令人震撼的大自然的一部分。
春天的细雨,夏日的凉风,还有秋季的枯草和严冬的苍凉,没有谁能改变那个大自然,也没有谁能夷平那高高隆起的皇冢。
那是怎样的古老而悲壮。
后来,当我记述完这个女人的故事时,已到了深秋,很多年后的那个深秋。棕色的落叶开始随风飘舞,手指神秘地疼痛着。那一刻我的身边没有亲人。我突然觉得很孤单,也很苍凉,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恐慌,我知道告别的时刻已经到了。
然后是温暖而又有点感伤的梦想。
我独自一人走在那深远而又宽阔的古道上,向前,向着那个深埋着她的灵魂的墓地。石人石马的仪仗在我的身边匆匆闪过,而我一直在想的,是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人,她需要怎样的勇气和意志,才能够如此宁静地告别她喧嚣的一生。墓遭向前延伸着,那金黄的枯草飒飒而动,在山野的风中奋力支撑。大自然沉默着,信守着忠诚,对那段古老的血腥的沉重的往事秘而不宣。我这样向前走着的时候已心绪平静。因为我终于知道,无论我怎样地面对她,怎样地去接近那个伟大女人的安息之地,我都无法真正地了悟她。她那么遥远,我将永远无法靠近。
所以我不再奢求。
我决意合上那本打开的书,合上那段往事。
我独自站在秦岭的巅峰之上,任凭被大自然感动。我想象着那漫坡的绿草,怎样在瑟瑟的冷风中一夜之间由绿转黄。这时候,遥远的山巅上,悬挂着血红的落日,辽阔苍朗的天空,翻飞着矫健的鸟群……
如此的一个女人,就被掩埋在我的脚下,掩埋在大自然所给予人类的那么深刻的感动中。一副女人的躯壳,一身女人的美丽,和一副女人的心肠。她真的拥有过那些,那些女人的爱,女人的眼泪和感伤。她的心也确曾破碎过,带着血滴就那么一片片地坠落着,但是我们却看不见。是因为她一直隐藏着,隐藏着心里的那首真实而凄婉的长歌。
终于,她酿造了一份最伟大的女人的事业。那是英雄的壮举。她要人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份惊心动魄,就是这样的一番地久天长。她因而成为了历史,成为了永恒。
我屏住呼吸坚定地向前走着。
我已经听到那首悠远的长歌了。
很冷的山野的风吹过来。
黄昏慢慢降临,并缓缓张开黑夜的翅膀。无辜的或有罪的灵魂又开始在旷野的黑暗中漫游。然后,我离开了那片漫漫的古道。
我们的方式在《武则天》还没有开始写作之前,似乎就已经被传媒炒作。记者们之所以感兴趣,是因为这个题材把几位作家和一位电影导演以及未来的那部历史大片联系了起来。那是1993年的5月,我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他问我是否愿意和张艺谋合作,写一部关于武则天的小说,那朋友还说,他们是相信我有驾驭这个女人的能力的。我说我要考虑。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未涉猎过历史小说,而武则天又是一个如此惊天动地的女人。我觉得这是挑战。挑战给我以刺激。于是我签了约。
记得我在写作之前曾充满了一种兴奋。从5月到7月,我翻阅了大量关于武则天的历史资料。当我觉得其实我已经可以动手写作了,但是我没有。7月,当那个“流火”的夏季降临,我又开始了追寻女皇踪迹的旅程。从洛阳,到长安,凡是这个女人曾驻足过的地方。那些景物依旧的山山水水后来成为了背景。那一次实地考察很重要,特别是埋葬着女皇的浩大乾陵中那块高高耸起的无字碑给了我很多的激动和写作的感觉。然后,在7月18日的那个清晨,我突然醒来,我觉得我终于可以用我的心灵、智性,和我的笔去触摸那个伟大的女人了。
我尽心竭力。
然而,毕竟历史小说之于我是一个全新的领域。用今天的笔去驾驭那些尘封的往事似乎并不是轻松的事。尽管我们有我们的方式,但历史是理性的。那些最最基本的历史事实不容违背,所以我们必得要钻进故纸堆。我们要弄清楚历史人物的复杂关系以及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要了解当时的政治制度、文化意识、人文景观、风土民俗,以及服饰的特点,建筑的风格等等。繁琐考证会扼杀想象,但我们又不能不耗费大量的时间去研究那大量的文献。只有当这一切终于被我们翔实地占有后,似乎才谈得上我们的方式。我们的方式是建立在坚实而博大—的历史基础上的,有了这个基础,我们也才能真正地随心所欲,游刃有奈。所以,写作历史小说其实很难。
我便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写作《武则天》。我想当我得知了历史我便可以驾驭历史,并且有了我的对历史的观点和我的对人物及其命运的解释。我不想在重塑历史的时候重陷历史的泥潭。我必须摆脱那种貌似正统公允的男权历史的圈套。为什么古人的论断就一定是不可逾越的呢?我应当拥有一种批判的意识革新的精神,历史也许才会闪出新的光彩。这可能是大逆不道,但我却只能如此选择自己的方式。
我的方式使我在创作中充满了激情。最最令我兴奋的是历史的话题所带给我的无限创造的空间。我可以在讲述着一个十分古老的故事时,充满了想象力地去探讨一种人性的可能性、心灵的可能性,以及历史人物生存选择的可能性。一个多么博大的可以让人性舞蹈的空间。在历史所提供的僵硬的脉络中,填充进鲜活的生命;在一千余年前遗留下来的没有呼吸的骨骼中,填充进我们今天依然可感可触的血和肉。这就是我们的方式,让武则天穿越遥远的空间,来到今天。
于是,从1993年酷夏,到那个年度萧瑟的秋天,当满街的冷风将落叶卷起枯黄旋涡的时候,我完成了《武则天》。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部好的作品。写作中的那众多历史的禁忌多少束缚了我对她的感觉。我只是尽力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去诠释她,从她为才人为帝妻为人母又为女皇这几重角色来开展她心灵的挣扎。有天命也有人性;有凶恶狠毒,也有深深的创痛。我完成了她。
那一次写作的遗憾是,我终笔于女皇的登基。一个62岁的女人高高地站在则天门上,向天下宣布她终于成为了天下的君王。在如此辉煌顶尖的位置上,结束对一个做了女皇的女人的描述,我原以为是最最明智的。于是我结束了她,掩去了62岁之后十五年的岁月,掩去了她的白发苍苍和最后在上阳宫孤独死去的那无限悲凉的经历。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像武兆这般世间绝无仅有的女人,62年的描述终究不能穷尽她轰轰烈烈的一生,而在她最后的日子里,还有着怎样的惊心动魄,怎样的镂骨铭心,或者是怎样地举步维艰、跌宕起伏、苍凉悲壮,而这些,也是此世间所绝无仅有的。
当初我结束《武则天》是用“附记”的形式来作为女皇登基之后15年生涯的一个备忘。然而备忘仅只是一个简单的交待,并不能真正将这不平凡的岁月栩栩如生。于是,我决意将“附记”推衍开来写就了“终篇”,使之与“上篇”、“中篇”、“下篇”汇合起来,形成整部小说的构架。应当说,每一“篇”都是这个非凡女人的一段生命之河流,也是这位千秋帝王的奋斗之里程,所以我用《女皇》重新命名这部历史小说。
“终篇”是一个女皇帝的霸业辉煌和一个老女人的悲凉之殁。尽管女皇没有死于非命,但还是在她年老体衰,再无还手之力的时候,被自己的儿子赶出了洛阳的皇宫。当生命垂危,她的政治的使命也就完结了。她终于失去了权杖——她一生的最爱。当女皇昔日华丽的车辇载着奄奄一息的她缓缓离开宫城的时候,那是种怎样的悲壮与凄怆?当我写完了女皇在上阳宫的荒寒中怎样无悔无憾地死去,我知道,我终于以我的方式完成了她,我不再遗憾。
从1993年5月,到1997年5月,漫漫40万字,历时整整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