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晚清西南首富李耀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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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艰辛故事 青年李耀庭(仙人洞定居御回经商瘟疫艰难岁月)

(仙人洞定居、御回、经商、瘟疫、艰难岁月)

辗转多日,一家人最终落脚在仙人洞。仙人洞是离家半里路的大山中的一个山洞,洞口小,里面大,洞中有空隙可以望天。山洞自然形成洞门,中间高大的可为大门,旁边矮小的可为小门。洞内钟乳石形成各种生动物象,复道交错纵横,自然形成众多门户,可以住家,可以御敌。万般无奈之下,耀庭将烧残的木板利用起来做栅栏,规拦出房、门,将此作为暂时定居的家。动乱中有了暂居之地,一家人都很高兴。数日内远近来躲避回乱的竟有数十家,男女三四百人。后来者也如法炮制,用柴扉木板隔断,列屋而居。人众胆壮,遂议条规,誓生死。陆续增至百数十家,规模渐大俨然成为聚居的洞寨。于是逃难者们一起商议守御抗敌的办法并推选领导,大家一致推选年轻的后生李耀庭与张老五。张老五是李家的雇工,贵州威宁人,颇有胆识,对李家勤恳忠心。

年三十,回酋率数百人来探洞,洞门修筑粗略尚未完固,回人直入外洞向内窥望。守卫者暗中发枪击伤二回,回人遇阻哄然退出。当时洞内军火缺少,没有火枪子弹,用碎铧铁当子弹,打了就没有了,故还不能多次击发。没有依仗,洞内人自然也不敢出洞追击。当天晚上,稍具酒肉为度除夕守岁。家人围坐,回忆往年的热闹,四邻灯火人声相照应,现在则伏居山洞,想到家里的屋宅被回人烧为灰烬,此后性命存亡尚不可知,不禁令人感伤。耀庭面对祖父母、父母,怕老人们伤心,强颜欢笑,温言抚慰,并向他们陈说年轻的洞人们会轮流值守,白天登山哨望,夜晚则紧守洞门,不惧怕回人。

咸丰七年(1857年)(李耀庭时年21岁)正月二日三日,回众数次前来诱敌,洞人皆坚守不出。至十二三日又数次前来,洞人仍然坚守如故。耀庭利用空隙时间与众人修固洞门,精制军械,完善守备。回人数次无功而返于心不甘,于是想出熏洞的毒计。二月某日,回帅率大队二千余人,牛车数十辆,装柴积薪,又拆邻近未毁房屋材料,齐集山上,杂以叶子烟和海椒,点燃火从空中投入外洞。折腾了一天。第二天,由回酋督队,遍伐四山杂木松树,奋掷火中,毒烟如龙,火声刺刺,千众叫呼,震荡山谷。第三天傍晚,火势愈烈,全天赤焰如血,岩石焦落,溃地崩天。回人益发纵薪助火,以为数百汉民再没有活着的人了。不久,洞内竟然有鸡叫声,悠然传出洞外,回众惊讶气沮。回人莫解其故,是不是有什么神异,于是退兵。原来洞中多窍,即多有往上的孔洞,烟至而风扇之,其引火的功能如同烟囱一样。所以烧了三天竟安然无恙。经三昼夜焚攻,洞人悉惫,然自是人心益固。回亦知洞不易破,不复来。躲过劫难,耀庭事后想,假使回人挟数千之众,尽旬月之力,以土石从空下填,则数百人合葬其中矣。所以他认为据守仙人洞并非万全之策。

动乱中,另一摆在李耀庭面前的是生计问题,一家老小要吃饭这是大事,刻不容缓。怎么解决,经过筹划,地不能种,耀庭认为只有做小买卖。十六日(时间推算应是咸丰七年3——4月间),他携荞面二升作为盘川,往江边场,遍向亲友借得二千钱,又遇到伍舅和熊老十,亦各借五百,凑足三千制钱一起带往以车汛。在集市上,买得叶子烟二梱,再回江边,由喇叭塘、古寨、新酒房,至永善县城沿途卖。之后,再将卖烟所得的钱,下黄坪买盐。在黄坪场上,当地的蛮人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耀庭这个外来人。耀庭知道有风险,于是不敢轻易购买货物,就宿于四方石。次日,改往黄葛树,买盐百数十斤,雇人分担,经郭家卡、陈家冲、白发溪,辗转三百余里,在江底卖。一趟下来,获利四至五倍。重复同样的举动,仍担钱回黄葛树,购盐到江底卖。每往返一次须二十多天,往返如是三个月,赢钱二百余贯。有利可图,耀庭十分高兴,遂往来贩运。然而,正如李耀庭回忆录中所述,“然年方少,又值兵乱,忘身冒险,出入戈鋋生死之中,艰恐益无限也。”记得五月中,耀庭往大井坝买布,辗转至河口,都没有买到。仍到黄葛树,买布与盐到江底卖。此时贩运的利潤,但凡途中安全无虞都会有数倍之多。从黄葛树出来的同行者二十余人,十之八九是来此经商的四川人。一天,耀庭行动迟缓走在后,众四川客商走得快在前三十里,住宿古寨。第二天耀庭到古寨,路上忽见有川客踉跄逃回,惊恐地说,在龙树场遇到回人,财物被劫,一起的客商多数被杀了。耀庭听此心下惨然,因为他所雇挑夫,足痛不能赶路,幸宿新酒房,晚了一天。而川客按正常行程前行。竟成为刀下之鬼。前面有凶险,耀庭赶紧将盐布藏在山僻沟中,蹲伏在对山,看见回人在双眼井一带,劫杀焚烧离开后,才急忙取盐布涉江。水淹至胸,不敢回避,奋力通过深湍激流。登岸后,绕道回宿古寨城。第三日再由双眼井喇叭塘宿于月亮田。第四日始回达江边,沿途到处是死尸,血肉狼藉。一路上,又数次遇到打财喜的人。所谓打财喜,又名打闹,系游民或三数十人,专门乘盗匪抢劫杀人之后,步其后尘,入村抢掠财物,以及狙阻道旁,估夺过往行人客商的财货。遇到此辈,耀庭或先盛气以临,或为婉辞以对,随机应付得免,然而也是九死一生。

闰五月二十一日,耀庭在江边场卖了一些盐布,余货并钱,寄存蓝筐的乾沟一个叫夏满老的熟人处。回想历经百险,自谓有老天爷眷顾。二十三日,肩扛盐一块回洞,则听说祖母已于前一天患疫疾去世了。一众兄弟中,耀庭最为祖父母所爱怜,结婚时,祖母特为之制羽毛大褂,说:长孙,是我最爱的,今日初婚,宜优待,他不为例。现在竟不得再见了。所幸,逃难时藏在树林中的棺材尚在,遂得以入殓。葬在洞侧。仙人洞阴湿,时值夏季,洞内人多,污秽暑热熏蒸,全家均感染了瘟疫。洞人患病者十之七八,远近乡村也瘟疫盛行。六月初,耀庭妻子听到她的父母患瘟疫病故,悲痛欲绝,出洞外望娘家方向号哭,边哭边用手抓坐旁泥土。耀庭慰解不止,她责怪耀庭为什么不早告诉这个消息。然而岳父母的死耗,耀庭实在不知。哭到后来,已气息微弱。婆母再三招呼劝慰,回洞犹自呜呜啼哭,当夜遂大病。初六日,幺姑母死。姑母嫁黄姓人家。姑丈因事往江底,数日未归,大家担心。到处打听没有他的踪迹,后有人报告说已被土匪杀害了,赤身露卧鱼古寨,距仙人洞数里之遥。耀庭赶往前去看视,只见姑丈腰以下已为豺狗啃食。第二天早上与张老五携带畚箕锄头再去,豺狗又啃食大半。含泪将其残尸掩埋在道旁,这件事一直还强忍住没有告诉祖父母和姑母。现在,姑母竟罹患瘟疫离开人世。又葬姑母在洞侧葫芦口。初八日,耀庭妻发病出汗,耀庭坐其旁,给她盖覆被子,耀庭妻说她心里很烦躁。正卧病在床的耀庭母亲招呼耀庭不要打扰妻子,宜待汗出。一会儿再去看时,妻子已经断气了。第二天傍姑母葬在一起。耀庭妻子容貌端庄举止娴静,入门后勤俭孝顺,深得祖父母父母欢心。还未满一年,竟这样离开。她的死,祖母先去来不及见到,祖父病重又不敢让他知晓,耀庭母正病在床不能起来看视,耀庭强抑悲痛不敢声言。没有棺材入殓草草掩埋,耀庭感叹命运的穷途潦倒没有比这更甚的了。初十日,祖父逝世,耀庭母亲与二弟三弟病益重。第二天葬祖父于洞侧,父抱病送葬,刚一跪地,即昏迷不省人事。十六日,二弟又夭折,第二天埋葬二弟后,父回洞病就加重。二十六日耀庭父亲与世长辞,一家人哀痛至极。父亲初病,本来尚轻,他既痛惜家被焚毁,继而一月之内父母及诸多亲人相继沦亡,忧愤致深。他临终时,已经罹病的耀庭与母亲勉强起身扶持他,父亲惟泪下数滴,微流鼻洟,耀庭母亲以袖揩拭,已不能言语,竟无一语遗属家事,想必心痛至极,已无从言说了。次日葬仙人洞侧。耀庭与母亲皆病情加剧,皆不能起床送葬。一个月内先后六丧,惟有祖母得具棺殓,其余皆用简单材料草草掩埋,致使年久不能改葬,这是耀庭终身难忘的悲痛。当时洞中人人罹疫,朝生而夕殂,男陨而妇继,棺櫘相属。幸而存者,饥饿呻吟待命,与耀庭家正復相同。所幸回人不再来,免去被一一屠戮之惨。

七月二十四日,耀庭尚在病中,忽闻回酋率大队焚掠蓝筐各处,所存在夏满老处的盐布与钱悉被劫去。想想自己数月出生入死,铢积寸累的岂止是钱财,乃是一门孤弱的性命,耀庭悲愤得觅死的心情都有。而此时有回人在鲁甸岩洞建立营垒,同时并起为领头帅主的,厅属桃园龙头山有李二金,下七寺有阮二阮三,马鹿沟有罗某,恩安北门外有锁三,威宁稻田坝则有马辅,他们都烧杀掳抢,一定要与汉人为仇。数支中,惟岩洞一支最强。其间游民夷猓,也乘此时机结党劫夺。永善周边的黑蛮(土著),更不时出现,他们更加凶悍,连回人也一并遭受其祸殃。

自八九月起,恩安土匪猖獗,抢夺财物牛羊,见到就发财,也不分回汉。

冬间又听说黑蛮渡江,焚劫黄葛树黄坪等处殆尽。由是贩运不通,生意买卖不能做。天寒,母子窟居,饥渴昏朝。间搜苞谷磨面,杂野蔬为粥。而六弟七弟专门索要浓汁成团状的,并因饥饿啼哭不已。每遇此,母亲掩泣扬勺向他们展示说,粥已经没有了。

咸丰八年(1858年),回汉仍相仇杀,作乱者掳掠货财子女,土匪亦群起肆扰。东川杨五百斤祖大章等,与夷猓(土著)构衅,又各号召二三千人,所至焚杀,地方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耀庭母亲惟有率耀庭与三弟四弟耕地栽种,动乱之时,仅此岂能自养,日过一日苟延性命而已。为此,耀庭感悟,母亲的辛劳,古今为最。

咸丰九年(1859年)春,恩安文武官吏发生变化,当政者与负郭割据的回人媾和。于是仙人洞一带,汉人亦与回人划分界域,约定彼此不相侵扰。然而不剿而和,原苟且之计。且所谓和,仅避免大规模围城攻寨、显然的叛乱,而弱肉强食的情况照常,所以回汉相互间还是相互猜疑、防范。所幸道路因此稍微通畅,耀庭与回人交往熟识。夏间,赊回人马兴周盐百余斤,往贩东川之中寨迤北沟各乡场。卖后偿价,或先偿少半,归乃偿足。如此数遭往返,稍稍可以维持生计,但获利甚少。若道路不太平,则又陷入窘境。家余布衣数件,母命耀庭拿去卖给邻人,遍问无买之人。后跟回人换了三升荞麦。

从咸丰六年(1856年)到咸丰九年(1859年),经历乱世四年。乱世最极端时,只见旌旗飞扬,四山鼓角之声,响彻岩谷。对垒的寨堡相望,积尸满野。田中荆棘,交长怒生,蓬蒿没人。入夜则遍山都是星星点点点由腐尸生发出的燐火,豺狼呜呜地嚎叫似因饥饿而发出觅食的呼唤。因为农业连年歉收,附近十数里的亁洞,有土匪多人,竟掠行人烹食。耀庭率众搭梯入洞,见洞壁悬挂死人肢体有如开屠行,锅里正煮着人肉,泡沫犹热。愤怒的民众将匪十数人抓住押出山洞,列数其罪,在土坪将其尽皆杀死。

咸丰十年(1860年),动乱稍稍止息,李耀庭或者在家农耕,或者外出做小生意,为家庭的生计而操劳。他经常背着五六十斤盐,日行百里。有时为了赶生意,日夜兼程跑一个往返,路途有二三百里之遥。数十年后他还记得,有一天阴雨弥漫,天色已晚,沿途又无旅店,身负盐数十斤。走在大山中,又饿又怕,踉跄前行。忽然看见荒草丛中有萤弱的火光,走拢一看,是从一间茅屋中发出。茅屋中有一位老婆婆,她可怜这个背盐赶路的后生,容他住宿,给他提供自己粗粝的饮食。李耀庭当时得此,感动不已,认是为老天爷让他有此奇遇。李耀庭后来专程去找这个对自己有大恩的贤惠婆婆,她已不知去向。

咸丰十一年(1861年)局势较平静,李耀庭仍在东川会泽各乡场贩卖盐布。

同治元年(1862年),蛮匪复渡江抢掠永善黄坪黄葛树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