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莲猛然一惊,睁开眼睛,首先看到魏淑子煞白的脸,她被吓得七窍走魂,尖叫一声,忙不迭往后闪让,后脑狠狠撞在墙上,只撞得眼冒金星。
“见鬼了吗?”魏淑子直起身,往后退开。
“是你把我弄上床的?”洪莲轻揉后脑,朝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自己坐在床上,肚子上担了条薄被。
“叫你盯梢,你倒好,盯睡着了。”魏淑子走到窗前,回头瞟了洪莲一眼,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责备的意思。
洪莲脸上发热,犟嘴说:“我一直守到天亮才睡。”
这会儿是清晨五点半,魏淑子四点出去看情况,洪莲已经坐着打起了呼,把她搬上床也没知觉,鬼知道睡了多长时间。
“你盯出什么结果来了?”魏淑子揉捏额心,笔头在纸上点了点,她才真叫一夜没睡,脑细胞不知死了多少批,后脑又胀痛起来。
“就说院里那女人吧,本来看着像姚如意,但是姚如意还活着,那女人却没影子,飘来飘去的,还能穿门,应该是个女鬼,不过这女鬼既不穿红裙子,也不穿绿裙子,穿的是白衣服。”
魏淑子记得姚如意上床时穿的就是白色点子花睡衣,花色很淡。早在小王和小林说凌晨四五点撞鬼时,她就怀疑那两只会钻墙穿门的女鬼其实并不是鬼魂,而是人在灵魂脱壳时的生灵。
这种情况一般在睡着时才会发生。灵魂在夜间脱出身体,跑到屋外,到凌晨四五点,人的大脑开始运作,意识逐渐清明,脱壳的魂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吸引回来。
小王和小林不过是恰巧在灵魂回归躯体时撞上了,才以为是鬼魂穿墙过户,擅闯私宅。洪莲看到的白衣女鬼应该就是姚如意的生灵,也就是说她晚上灵魂脱壳了。
魏淑子问:“她应该出门去了吧?去了哪儿?”
洪莲吞吞吐吐地说:“出门是出门了……可不知道去了哪儿,我没跟上去,反正后来也没回来。”
魏淑子说:“都睡昏过去了,就算她回来你也看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发现?只要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你都提出来。”
洪莲想了想,下床穿鞋,把两手环在胸前:“她的姿势很奇怪,就像这样,像端着东西。”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了一圈。
魏淑子把这处细节记在笔记本上,又问:“还有什么?”
洪莲拍拍左肩:“这部位有块黑斑,不知道是影子还是脏东西,在白衣服上很显眼。”
魏淑子学着洪莲的姿势做了一下动作,没体会出心德来,也只能先记着,转头见地上铺满稻皮,纸屑散乱,很自然地吩咐洪莲说:“后院有扫帚拖把,你把这儿收拾干净。”
洪莲大呼小叫:“又是我?怎么又是我!什么都叫我来做,那你干什么?”
魏淑子挎上包,抄起桌上的记录纸:“我出去转转,你留下来,万一姚如意又发羊癫疯,多个人好帮手,有什么事打我手机。”
说完大步跨出去,洪莲气得在后面猛跺脚,尖声怪叫:“我还没吃早饭啊!”
魏淑子只当没听到,出门后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肩上轻快不少。虽然还没到六点,街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早餐摊点也在牌坊下摆开了。魏淑子看到李老太在早饭摊上,李继生和几个妇女都围着她坐,也走过去,搬个凳子硬是往人家中间挤,顺便叫了碗小米粥,买了两个包子。
李继生没敢住在自家鬼宅里,他和李老太是亲戚,就在老太家借宿了一宿,见魏淑子来,赶不及了凑上前打听:“昨晚有没有查出什么来?”
魏淑子说:“有,你们这附近有没有竹门楼?”
记忆画面虽然零散,但是有几幕场景反复出现,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座竹门楼。
粥摊老板把粥端上桌,顺口说:“我们这儿竹门楼多了,街巷里,山上,林子里,哪儿都有。”
李老太嘬着嘴喝粥,细声细气地问:“魏家丫头,你说的是哪一道门楼?竹门楼上写着字儿,咱这儿就用竹门楼来分区的。”
“字我记不清了,上次来的时候没仔细看,应该是在山上。”魏淑子回忆了一会儿,扬手比划起来:“没错,是装在上山的台阶中段,有三道门,一大两小,上面是四角飞檐,中间的门有上中下三重檐,规模挺大的。”
李继生一拍桌子:“不就是龙女庵那座门楼吗?上城区就这一座三重檐的竹门楼。”
魏淑子留心了:“龙女庵?就是供奉观音菩萨座下的那个龙女的庵观?”
旁边有个带儿子的大婶插话:“是啊,是个送子龙女,咱这儿的习俗,在怀之前都得去求个子。”
李老太摇头晃脑地说:“不止是送子,还护子,谁家小孩儿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去上柱香、求个平安签,包好。”
魏淑子接着话头问:“那么灵?那不如叫姚家嫂子赶紧去拜拜呢,说不定拜了就好了。”
粥老板够过头来说:“怀上了最好甭去拜,以前就有过孕后拜出事儿来的,依我看啊,前头那三个大肚婆和小姚,就是怀上后非去还愿,被香火气冲坏了身子,人气一弱,很容易被产鬼找上当替身。”
李老太横了那粥老板一眼,捏着腔调嘀咕:“真是睡不着觉怪床歪,没听过拜出事儿来的,浑讲!”
大婶家儿子呛了水,剧烈咳嗽起来,大婶忙把孩子竖着抱高,一手圈腰,一手拍背。小男孩把头靠在母亲右肩头,咳了会儿就打起嗝来。
魏淑子觉得大婶抱娃的姿势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于是说:“阿姨,你儿子长得真好,我能抱抱吗?”
大婶听人夸儿子,脸上乐开了花,当然没意见。魏淑子不喜欢小孩,尤其讨厌小男孩,也没好好抱过孩子,只照着洪莲演示过的姿势,用右臂兜住小孩的屁股来承重,左手环住背部,让小男孩面朝后趴在右肩上。她托着小孩来回走两圈,发觉这姿势用来抱小孩很自然。
那白衣女当时怀里抱了小孩出去的?姚如意是左撇子,如果是按这种姿势来抱小孩,应该习惯于让小孩靠在左肩上,洪莲说左肩部位发暗,难道是被小孩的头给挡住而产生的阴影?
魏淑子把小男孩交还给大婶,掐住下巴,脑中思绪急转。如果那白衣女真是姚如意灵魂出窍,那她手里抱着个小孩走出去是意味着什么?那小孩必然也是灵魂,为什么能看见鬼的洪莲却看不见那小孩?
正思考时,手机震响,魏淑子掏出来接听,洪莲焦急的声音在那头炸开:“你快回来!姚如意昏死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魏淑子粥吃了一半,也不吃了,抄起装包子的袋子,付过钱立马奔回去。进房一看,万吉祥正在给姚如意掐人中,洪莲在床边团团转,见了魏淑子像见到救星,两眼立即放出光来。
魏淑子走到床前观察,姚如意的人中已经被掐出指甲痕来,这都没醒,肯定不是睡得沉的原因,她问万吉祥:“什么时候的事?”
万吉祥捶着手说:“我也不晓得,平常如意起得早,五点半怎么也得醒了,今天倒好,我醒了她还没醒,我想八成是昨儿折腾狠了,累了,想让她多睡会儿,就先出去买早饭,回来看还是没醒,我喊她起来吃早饭,这不,怎么都喊不醒,摇也摇不醒,也不知咋办!”
魏淑子摸摸姚如意的脸,很凉,鼻息也微弱,肤色发灰,不是好兆头:“她以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症状?”
“从来没有过。”万吉祥摇了摇头,皱着眉想了会儿,又说,“不过最近夜里睡得沉实。”
魏淑子问:“怎么说?”
万吉祥回道:“如意有个习惯,半夜两三点要起来小便,最近都不起来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姚如意的情况有点类似于深度睡眠综合症,患这种病的人,通常灵魂和身体融合不好,排斥性很大,严重时甚至会出现灵魂脱壳的现象。苗晴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魏淑子斜眼看向洪莲,眼神若有所思,瞧得洪莲左右不自在,缩着脖子问:“看什么?”
魏淑子先打了急救电话,安慰万吉祥说:“没事,应该是睡眠综合症,精神压力大最容易患这种病,是心理因素,别急,不会有大问题。”
万吉祥点点头,颓丧地坐在床边,用双手捂住脸,看起来非常疲惫。
魏淑子把洪莲拉到门外问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没讲?”
洪莲支支吾吾地说:“什么?没有啊。”
这女人的脸向来藏不住事,虽然嘴贱心眼小,尖酸刻薄各种缺点都不少,但表里如一不会说谎这点倒是个优点。其实就算洪莲不说,魏淑子也猜出个七八分,姚如意现在这情况俗称“掉魂”,也就是说昨晚脱壳脱出去的灵魂没回来。看洪莲的神态,这事八成和她脱不了关系。
魏淑子冷眼瞧着洪莲,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
洪莲明明心虚,偏要装出个理直气壮的样子:“能有什么?不就是一条线吗?你叫我在外面观察,看到奇怪的东西,当然不能当没看见。”
魏淑子“噢”了声:“一条线啊,然后呢?你去碰了?”
洪莲叉起腰:“不是你叫我在外面观察的吗?看到可疑物怎么能当没看见,我不去调查,你不又得说我工作不认真了?谁知道那线一碰就化,散得没影子了,我还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你提了我才想起来,不确定的东西怎么报给你?到时你又要借题发挥。”
魏淑子愣了下,这么说来好像是她考虑不周到了?想了想,也不打算在已经发生的事上多纠缠,只说:“那条线叫系命带,是人在灵魂脱壳时连接灵魂和身体的重要纽带,魂,尤其是意识不清的灵魂,如果没有这根系命带牵引就没法找回自己的身体,而且这系命带能输送魂气,带子断了,灵魂会衰竭,时间一长,就算找到身体也回不去,可就真的变成鬼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