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刑部好吃好睡了两天,把精神养足,配好行李装备,带了两条警用獒犬,搭车直奔目标。初始两天,路途还算平稳,到了沼泽湿地开始艰难起来,在这种情况下,格桑的用途就显出来了,哪里能通车,哪里不能过人,他全都了然于心,虽然前进速度变慢,却是无惊无险平安度过。
格桑得意地说:“知道有多少考察人员在这片沼泽里丧命?没我带路,你们能平安过去?”
陶文回头瞪了格桑一眼,恨恨地说:“是啊,就你那路线图画得不清不楚,危险地带不标出来,坑死了我们几个队员!”
格桑满不在乎地笑道:“以你们队的蹩脚程度来看,才死几个算不错的了。”
陶文猛按喇叭发泄。田洋只好又出来打圆场,把队员们情绪安稳下来后,转头对石田英司说:“别忘了记下位置。”这次进来,务求把路线标记清楚,田洋记忆力过人,只要配合定位系统,回头就能复现出一张完整精确的路线图。
石田英司对田洋笑了笑,说:“放心,已经在做了。”
GPS上显示的数据是北纬32度41分,东经94度16分,海拔4671米,已经到了无人带,把这位置放在地球仪上看,处于“全球神秘大回环”的下方,靠得非常近。
石田英司悄悄把这些数据做了些改动,传输给在沼泽区外守候的仁钦达扎,然后托腮往窗外看,这时天色已晚,野生动物都出来活动了,能看到不少旱獭和野驴。
魏淑子在这一路上留心观察石田英司,这位桥本社成员淡定过人,也没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整天懒洋洋的,摆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好像对这次行动兴致不高,但田洋吩咐的工作,他倒是尽心尽力地在做,卧底卧得非常敬业。那双终日戴着手套的手让魏淑子特别在意,总觉得里面隐藏了什么秘密,问起时,只说是职业病,也不能强行把人家手套给拽了。
石田英司留意到魏淑子观察的眼光,偏头冲她一笑,石田英司本来就生着一张招桃花的俊美脸蛋,俊过头就觉得有点恶心,他那双眼也是桃花眼,笑起来眉眼弯弯,甜中带腻,让魏淑子一阵恶寒,忙转头看张良来当调剂。
张良也是很好看,眉眼清俊,五官分开和合起来都没什么可挑的,但他的气质比石田英司阳刚,虽俊不娘,就是不能开口,开口破坏形象。
魏淑子看张良时,张良也在看她,两人都在看对方,眼神里都带着揣度,想透过那层皮看到皮下的真心。
张良问魏淑子:“看什么?”
魏淑子心直口快地说:“看你长得美啊。”
车上其他人都笑了,张良恨不得把车底挖个洞钻进去,别人夸他什么都好,就是别夸长相,对女人才夸长相,说大老爷们儿长得美不是存心讽刺吗?
“美”这个形容对魏淑子来说和“酷帅狂霸拽”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褒义词,都是夸奖人用的,她想起来用什么就用什么,根本不考虑细节差异。魏淑子的夸奖心不在焉,她的注意力不在张良脸上,而是越过他的脸看向窗外,留意着外部的环境变化。
晚6点,田洋觉得不宜走夜路,就在沼泽地扎营。田洋让熟悉野外生存的魏淑子和张良搭帐篷,周坤、石田英司到附近做标记,其他人起锅烧饭。陶文架起汽油炉和大锅,六点半开始烧水做饭,折腾到八点才吃上嘴。饭和菜是混起来炒了一锅大杂烩,有管师傅这个大厨级别的调味师从旁指导,味道是相当不错。列列和冈达两头有灵性的獒犬敬职地站在一旁警戒。
它们是陶文一手调教出来的警犬,冈达是头公黑獒,体魄健壮,气度沉稳,不怎么亲人,除了陶文,谁想套近乎也套不上,它总是仰高狗头,用鄙视的眼神瞥人,高贵冷艳得很。不过冈达很怕张良,只要张良一靠近,它的尾巴就会垂下来,前胸伏地,作出顺服的姿态。张良倒是很喜欢动物,没事就要过去撩两把。
列列是只雌性雪獒,体型比冈达小一圈,通体洁白,看不到一根杂毛,这位獒姑娘刚进警队不久,因脾性好而著名,特别粘人。管大厨在炒菜的时候,列列就跟在后面摇尾巴。鲈鱼掌柜小时候被狼狗追过,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大家全聚在一起时,就他躲老远,管师傅也不敢轻易靠近,因为列列好像特别喜欢管师傅,管师傅走到哪儿,列列就跟到哪儿。陶文打翻了醋缸子,大呼小畜生没良心,见了帅哥就忘了爹。
正围在一起吃饭时,冈达忽然立起身,警觉地瞪向某个方向。隔没多久,从那方向走来一个男子,那男人身穿藏族传统服饰,戴宽边牛仔帽,一手提风灯,一手拿着根长木棍在脚前捣捣戳戳,大老远地就扯嗓子喊起来,说的是藏语。
格桑一见那人,腾地跳起来,把手里的饭碗也给打翻了,显得特别激动。
那男人一边喊话一边朝前走,魏淑子开手电照过去,把那人的脸给照了出来,是个红脸膛的大叔。
格桑用藏语大叫,撒腿跑了过去,魏淑子旁的没听懂,就听懂了名字,格桑把那位大叔唤作“登土”,两个相互大叫对方的名字,高举双手击掌,手拐着手来回转圈,跳起奇怪的舞蹈。
田洋扬声问:“格桑,他是谁?”
格桑把大叔拉到田洋面前,兴奋地介绍:“他叫登土波吉,我们族的,我兄弟!”
登土用生硬的普通话向众人问好,田洋让格桑告诉登土,他们都是地质考察队的,多余的话不许乱说。
魏淑子咬着筷子翻格桑白眼:“你们族不是被那啥了吗?怎么又冒出个兄弟来?我说你放老实点,别扯谎骗人!”
格桑几次被魏淑子挑衅,心里着实窝火,但张良就坐在魏淑子身边,摆出老母鸡护小鸡的架势,用阴冷的眼神警告格桑——你惹她,就是惹我。
碍于张良的威吓,格桑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不理魏淑子,悄声说:“这我也不大清楚,回村那一次确实没看到尸体,只是不见了人,待我问问看。”
格桑和登土聊了会儿,聊完后对田洋说:“在我回去之前,藏区碰上了百年一遇的大雪暴。登土他们怕雪暴引发山崩,及时迁到到别的地方避难,等我回去时,村里已经没人了。”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误会,格桑发现族人不见后,内心恐惧加深,第一反应就是——鬼头教杀人灭口。既然彻底撕破脸,还牵连到族人,格桑也就豁出去了。当时还下着雪,如果能冷静下来仔细考虑,也就不会闹出个自投罗网的大乌龙。可惜格桑被恐惧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子一热,就迫不及待地跑去自首。
出了沼泽地再走不远就是葛巴尔族移居的村落,格桑和老乡久别重逢,自然要回家探望族民。登土听说田洋等人是格桑的朋友,也热情地邀请他们上门做客。
众人收拾行李同上车,出了湿地后便进入空谷地带,网状水域汇流成河,朝各个方向曲折延伸而出,从高空俯瞰,像是几条穿行在红褐色土壤上的巨龙。
葛巴尔族的住地坐落在两条大河之间,和一般村落不同,并不是由零散的房屋构成,只有一座石头建筑横卧在河滩上。建筑只有一层,仿造苯教的太阳神庙,由一间圆形主室
为中心,偏房围绕主室均匀分布,从外观来看,形似一轮光芒四射的大太阳。
冈达和列列冲着石头房子狂吠,死活不肯下车。列列也就算了,它资历浅,时常会受环境影响变得情绪化,但冈达可是老资历的警犬,什么风浪没经历过?竟然也乱无章法地吠叫起来,喉咙里还发出示威的低吼声。
田洋听不懂狗语,问陶文:“怎么回事?”
陶文摇摇头:“不知道,好像很不安。”
獒犬有极灵敏的感应力,之所以会狂吠,说明它们感受到了石房子里隐藏着某种危险。格桑思家心切,没经过田洋允许就等不及地跟着登土进门。格桑是这次行动的关键人物,不能放任他单独行动。
田洋把能力较弱的陶文、管师傅、鲈鱼掌柜、石田英司以及两头獒犬留在车上,让陶文把车子开远待命,带张良、周坤和魏淑子进入大堂。
堂屋很宽敞,地上铺满凸凹不平的碎砖石,中间有座七层阶的高台,据登土说,这儿水汽大,四面围着沼泽河川,为防下暴雨时淹水,每个房间都搭了石台子,生活起居都在石台上。
顺着环形石阶爬上高台,魏淑子边走边到处打量,这座堂屋里没有装照明设施,高台一周依序竖列着十七个石墩,每座石墩上都放着一个半弧形的烛台,烛台上燃着红色蜡烛,灯火摇曳,把大堂映照得一片橙黄。
冰冷的石砖上铺着柔软的皮制坐毯,坐毯上绘制着华丽繁杂的花纹。魏淑子伸手摸了摸皮毯,盘腿坐下来。大堂里静悄悄的,除了登土和他们这些外来客,一个人也没看到。
格桑觉得奇怪:“其他人呢?”
登土说吃过饭,早回房歇下了,马上就喊他们出来。从台上往下看,大堂的环形砖壁上开着一个个门洞,以高台为中心依次排开,门洞只挂了帘子,没有装门板。登土高声吆喝了一嗓子,其他族人便从门洞里走出来。
点点人数,连登土在内总共十九人,都穿着藏族服饰,一齐走上台来。在这十九人中只有两个女人,还有三个小孩,一个老人也没有,其余全是青壮。据格桑说,葛巴尔族沿袭了古吐蕃某些部落的共妻弃老制度,族人共用几个老婆,生下来的孩子不分彼此,大伙一起养。老人到五十岁就要离开族群自生自灭,不给族人添麻烦。葛巴尔族原先的头领就是这么走了,格桑作为老头领的儿子,本是这十来人的领头羊,现由登土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