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往事并非如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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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医院重症监护室里,两个医护人员正在为金琪整理身上的医疗器械。一个护理人员正在附近注视着着金琪。金琪躺在床上,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又睁开眼睛。

金琪早就醒了过来,她侧过脸去看到了上官与陶李走了进来,顿时便哭了起来。

陶李的情绪马上被感染了,她同样声音哽咽起来,“金琪姐,你终于醒了。你没事了。你没事了。”

上官与金琪握了握手,“金琪,你是好样的!你很勇敢。”

金琪继续失望地哭着,“我的腿没有了。”

“金琪姐,金琪姐。我对不起你,如果那天我和你一起走,就没有事了。你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陶李继续边哭边说。

金琪居然突然停止了痛哭,“傻丫头,胡说什么呢?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呀?别瞎说。”

陶李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停地叫着,“金琪姐,金琪姐……”

上官拉着陶李,“陶李,不哭了,不哭了。”她突然问道,“王东呢?”

“回家抱孩子去了。”站在身边的一个女护理人员回答,“金琪自从醒过来之后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孩子呢。她老公给你们打过电话之后,就回家接孩子去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我老公了。”金琪冷漠地说道。

“金琪姐,你别太过分了。”陶李严肃起来,“他确实已经不是你老公了。可是他……”

上官打断了陶李的话,“可是他已经是非常男人了。真的,非常男人。”

正在这时,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王东抱着孩子走进了病房。

金琪侧过头去哭了起来,“儿子,儿子,妈妈想你,妈妈太想你了。”

一名男医生走了进来,“她现在还非常虚弱,最好还是让她平静一些。”

“明白。”上官回答,“先让他们一家人单独待一会儿吧。”

上官与陶李和男医生站在医院的走廊里。

“医生,能说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吗?”上官问道。

“还不能。还有许多关需要过。当然醒过来毕竟是好事。”

“她心里的感觉怎么样?我们已经给她找好了心理医生。如果需要心理干预的话……”

“现在看来,暂时还不需要。”医生回答,“我们担心她最初醒来时,接受不了失去双腿这样的事实。可是她表现得还好。当她发现自己失去了双腿时,哭得死去活来,曾经大吵大闹着不想活了。可是她一阵痛哭过后,情绪还是比较快地平复了下来。她平静之后,最先问到的就是儿子在哪里。她想马上见到自己的儿子。他老公离开之后,我们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病床。她曾经问过那两个小学生受没受伤。这说明当时她在现场做出的行为,完全是自主的,是有意识的,是主观做出的选择。”

上官点了点头。

陶李眼睛里又一次噙着泪水。

“看来心理医生暂时就不用找了?”上官表示。

“暂时肯定不用。看得出来,她的内心世界很顽强。”医生肯定道。

上官继续说道:“但愿她能够平安地度过这道坎。”

上官与陶李已坐进了回程的轿车里。上官边开车边与坐在自己身边的陶李交谈着。

“上官主任,”陶李说道,“这些天来,我为金琪姐的痛苦而痛苦,我也为她的行为而震撼。她没出事之前,我挺痛恨她在婚姻这个问题上的那种固执的态度。我仿佛感觉到她在这个问题上的心理年龄太小了。可能那都是每个人对男女之间的事情的理解的不同吧。谁也不能过多的指责人家什么。”

“是啊,男女之间的事,有时候你很难说清楚谁对谁错,也无法说清楚谁是谁非。”上官显然是过来人,她似乎非常赞成陶李的感觉,“如果真的相爱,不管把事情做得怎样无理,对方也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就像王东对金琪那样。”

“没出事之前,我还真怀疑过金琪姐作为一个女人,是不是缺少对孩子的感情。”

“现在呢?”

“现在当然全都否定了。”

“她的内心存有一份大爱。这是我不一定能够做到的。”

“其实,人生有时候就像是一截木头,你或者选择熊熊燃烧,或者选择慢慢腐朽。金琪姐用她那一刹那的行为,为自己人生的选择做了注解。”陶李感慨道。

“是啊,她是在用自己无言的举动,诠释了什么是生命,应该如何对待死亡。看来,伟大绝不是设计出来的。它一定来自于心灵深处那份原生态的美,来自于原生态的爆发。”上官同样感慨着。

在孙世林和吕可秋家庭纠纷的问题上,朱大可一直是想努力回避。他完全是被一次次地簇拥着介入到其中。他始终有些担心,上官也提醒过他,只有先保存自己,最后才能消灭敌人。朱大可正是因为深谙此理,才始终那么不情愿地介入到那件事中,可他还是介入了。

他没有想到麻烦还真的来了。

孙世林的老爸老妈都已经年届八十,竟然被激怒了。

那天,他们二位老人走进了报社大厅,老爷子的手里还拄着一支手杖。两个人坐到了报社大厅里的沙发上。自从两位老人走进大厅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身边就陆续地围上了不知道内情的的员工。此刻,这里已围有二三十名报社的员工。

孙老爷子大叫大嚷着:“朱大可,你给我出来,我今天非得让你说清楚不可。”

李春阳站在人堆里向前凑了凑,“老人家,你不能不听劝呀。我们刚才真的给你找过了,他还没到报社,他不是特意不想见你。你能不能别这样大吵大叫的呀?你这样做影响多不好啊。”

“他这个小子,事做得那么绝,他都不注意影响,我注意什么影响啊?”孙老爷子根本就不听劝,“你告诉他,如果他不敢来见我们,我就要见你们报社的一把手。你去,去把你们一把手叫来。我非得让你们全报社的员工都知道,朱大可这个人的道德是怎样的败坏。他这种人根本就不适合做记者。”

“老人家,”李春阳依然竭尽全力试图说服老爷子冷静下来,“你说的你儿媳自杀那件事是他报道的,这我们都知道。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又做了什么缺德事,我们并不知道。你消消气,等他到了报社,我们一定会让他见你。让他当面和你们说清楚,好不好啊?我带着你们去读者接待室坐一会儿,喝点儿水,消消气。我们就是不希望你在这里大吵大闹的。这样让来来往往的人看到我们这报社成什么样子啊?”

老爷子依然大叫大嚷着。

李春阳恰巧看到上官从电梯的方向走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移向了上官。上官走到了沙发前,李春阳指了指上官,对老爷子平静地说道:“老人家,这是我们报社领导,你如果非要把事情反映给领导的话,就和她说说。”

“我要找你们报社的大领导。我要求报社把朱大可开除出记者队伍。”老爷子颇为在行,当即提出了新的要求。

上官凑上前去,“老人家,我就是朱大可的领导。”上官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老人家,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你呀?”

老爷子抬头看了看上官,“我记不得了。”

“老人家,你以前来过报社吗?”

“来过,来这里捐过款。”

上官高兴极了,“老人家,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有一次由一个女孩儿陪着来报社捐过款呀?”

“是啊,是有过这回事。那天还有一个女记者特意把我让到了前边去捐款,考虑我老头子岁数太大了。可这做记者的素质实在是不一样啊。这个姓朱的记者,就太不是个东西。”

上官满脸堆笑,“老人家,您慢慢地告诉我他做了什么事,会让您老人家这样动怒啊?你别这样激动。您这个年龄不应该这样激动,这样会影响您身体健康的。”

李春阳插上了话,“我们领导说得对啊,老人家,您还是慢慢说。”

孙老爷子依然激动,“我的儿子与儿媳本来感情非常好,就因为儿子的那个混账朋友说是看到了我儿媳妇和别人一起逛会展中心,差点把我儿媳妇的命给搭进去。他们的关系刚刚恢复了一点儿,你们那个叫朱大可的记者又领着我儿子的那个混账朋友去查看什么录像。这回可倒好,儿子儿媳离婚了。他是不是也甘心了?”

“老人家,我明白了。你们是为这件事来的啊?这里面怕是有些误会吧?”上官再一次客气地说道。

“有什么误会呀?他这就是看人家日子过得好了,眼红。这心术也太不正了。这个小子,如果今天让我见到了,我非敲断他的腿不可。”

此刻,朱大可恰巧从办公大楼外走进了报社大厅。

上官已经看到朱大可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她迅速示意了朱大可一下,意思是让他马上离开。朱大可显然已经明白了上官的意思,却没有像上官所希望的那样做,而是径直走到了孙老爷子跟前,平静地说道:“老人家,我同事打给我的电话我接到了,当时我正在路上。您就是孙世林的父亲吧?”

“你是谁?”孙老爷子问道。

“我就是朱大可。”朱大可明确回答。

孙老爷子不由分说地举起了一直拄在手里的手杖朝朱大可打去,“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混账东西不可……”

午饭过后,陶李从报社大厅里向大楼外边走去。她刚刚走出大楼,手机便响了起来,她接通了手机,“哪位?”

“你是陶李记者吗?”一个女孩儿问道。

“我是陶李。你是谁呀?”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林小华。”

“林小华?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没能参加高考的女孩儿。”

“是我。你还记得我吗?”

陶李当然记得这个叫林小华的女孩儿,只是她没有想到林小华会突然打电话给她。陶李是不久前采访有关高考的新闻时与林小华相识的。

林小华也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可是却出现了意外,一种纯粹人为的意外。之所以说是人为的意外,是因为林小华与大学的失之交臂,完全是因为她自己的一个举动,一个下意识的选择。

那天她出门高考时,在出租车上听到了一个患者正需要特殊血型的求救信息,她不假思索地去医院献了血,她知道她也是特殊血型。可是当她回到考场时,竟然因为超时太多而被拒绝进入考场。

陶李采访时发现了这个新闻线索,又将此事报道了出来。新闻得到了好评,也包括报社内部诸如廖朋远那样有见地的新闻人的好评,林小华的命运却无法改变了。

陶李当即表示:“当然记得呀。”

“我在你们报社门口呢。你能出来见见我吗?”林小华近乎哀求。

“在报社门口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想见见你。”

陶李站在大楼外四处打量着,终于发现了正站在不远处的林小华。

陶李与林小华坐到了报社大楼外绿化带花园里交谈起来。

“你是怎么找来的呀?”陶李问道。

“你们报社的位置我熟悉,我每天上学都路过你们办公楼门口。”

陶李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呀?”

“我不饿。”

陶李拉起了林小华,“走,到我们餐厅吃一点儿,有事吃完饭再说。”

“不不不,我还着急回去呢。”林小华执意不肯。

“是不是因为高考的事引起了矛盾?”

林小华点了点头。

“说给我听听。”

“上次你采访我时,我没和你详细说什么。”林小华详细叙述起来,“就是说了当天输血影响了高考的事。其实我家的情况非常艰难,我家最早是在农村。我妈妈很早就因病去世了。当年为她治病借了不少钱,根本就无法偿还。所以我爸爸带着我来到了城里。他非常不容易,一个人就是靠流动收废品维持着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还需要不断地靠干这一行的积蓄,还原先的债务。他全部的希望就集中在我的身上,他希望我能考上大学,将来能改变我的境遇。”

林小华低头沉默着。

陶李静静地期待着。

“你写的那篇报道,我爸爸看到了。”林小华说道,“他看到之后,对我大发脾气。我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他那样发过火。他还动手打了我。”

“是因为你为别人输了血,还是因为影响了高考?”

“是因为影响了高考。他觉得他这一生对我的寄托和希望,都成了泡影。他白努力白辛苦了。”

“后来的考试你都参加了吧?”

“但是我整整少考了一科,录取肯定是没有希望了。我知道我自己的实力。”

“你爸爸这样对待你,你为自己的行为后悔吗?”

“说不清楚。那天早晨,当我听到了那条需要特殊血型血液的信息时,我也没有想那么多,我知道这种血型非常稀少,这是我早就知道的。我当时直接让司机将车开到了医院。我以为考试会晚一点儿,可是没有想到会晚那么多,赶到考场时,因为超时太多了,已经不能进考场了。”

“你爸爸为这件事发火,也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啊。”陶李说道。

“他打了我,我并不生气。”林小华眼睛潮湿,“可是他也不能这样做啊,他已经好多天都不吃不喝了,还发烧得厉害。我很担心他的身体会出问题,他如果有什么麻烦,我就更没有希望了。”

林小华边说边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