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之后,古云望着张翼锋,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眼神也渐渐冰冷起来。
他长叹一声,道:“张警官,不是我故意批评你们。你们田头镇的治安也实在太差了吧?你看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发生流氓调戏女子事件,如果只是语言上的调戏,没有动粗也就算了,流氓本性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人家老爸就在旁边,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自然气愤不过。于是出言相劝,他们竟然……竟然把他打成这样?!唉,寒心啊,实在令人感到寒心。”
张翼锋和刘大伟闻言,对视了一眼,面色略有些尴尬。
刘大伟是个人精,他知道在这种场合,这种拉下脸来向人道歉的事,还是让他来做比较好。于是,他赶紧郑重其事地道歉:“古先生,林小姐,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是我们工作不到位,回去之后,我们马上展开严打行动,惩治不法之徒。请你们放心,在田头镇他们跑不了的。不管他们来自哪个省份,我们都一定会将他们抓回来法办!”
哪个省份?好一个哪个省份!这些人不都是你们教唆来打人的本地流氓吗?这句话一出,明显是自我开脱,也为那伙人开脱。至于什么抓回来法办,这句话更是无稽之谈。抓,什么时候去抓?十年后?什么时候能抓回来,百年后?
不过,这些话只是古云的心里话,而心里话自然不是可能讲出口的。
古云苦笑摇头,既然大家已经入戏,他也就不再浪费时间了,于是转头问林弦月:“弦月,那……医药费的事呢。他们打了人,医药费应该全由他们出才是啊。”
林弦月神色黯然,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想了一会儿,这才哽咽着说道:“事发之后,我爸昏迷不醒,我们叫来一辆计程车,把他送进田头镇人民医院进行抢救。可是,他醒过来没多久,又昏迷过去了。听医生说,他全身骨头多处断裂,粉碎性骨折。胸腔内有积血,颅内也有积血,伤势非常严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们建议我们马上转院。所以,我们就被转到这里来了。至于医药费的事,那伙人都没有抓到,哪来的医药费?入院时交的那五万块定金,都是我向公司透支的。要不是事情发生在公司大门口,公司的保安也为我作了证,这五万块都不一定借得到!”
林弦月梨花带雨,不住地饮泣,一场众人无不恻然。
这时,林母忽然插嘴道:“要是老头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跑到田头镇政府大楼上跳下来,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是那么的无能。这都什么世道,难道就连当地政府都奈何不了几个小流氓吗?谁相信?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老是听人家说,外面怎么怎么乱,我还不相信呢。现在,我不但相信,还后悔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让老头子出来探望月儿了。”
说着,林母也开始抽泣起来了。
古云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视着张翼锋,说道:“张警官,你看看你看看,这都什么事?这么恶劣的伤害案发生在你们田头镇,你们田头镇政府难道真的不闻不问,要等到出了人命,事情被捅到市里,才有人出来管吗?太过份了,简直太过份了!”
林弦月抽泣着说道:“要是我爸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上京告状!告当地政府不作为,告当地警方不重视,不死不休!”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真意切,没有丝毫作假的成份。虽然两人通过手机短信商量好了一切细节,可是戏演到这一步,林弦月已然完全控制不住,真情流露了。她的话,古云毫不怀疑,张翼锋和刘大伟也不怀疑。
张翼锋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突然从心底升起。
他终于意识到,事情大条了!
要是真的出了人命,就算那几个流氓在他整个家族的强大压力下,替他全扛了下来。可这毕竟是人命案,他身上这一层正在镀的金,恐怕还没完全镀好就要褪色了。而且,他非常清楚,官场内也并非铁板一块,要是在他手里出了人命案,政敌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影响到他自己的仕途倒是其次,要是影响到自己老爸的乌纱帽,那全家可就完了!
另外,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人物:古云!
自己女朋友的父亲被人活活打死了,古云再怎么超然,再怎么淡定,再什么宽容,再怎么不理会官场上的是非,都不可能置之不理!他的背景实在太可怕了,不要说什么上京城告什么御状,他只需将这件案子的卷宗交给江书记,就够张家全家人喝满满的一壶了。
要不是突然冒出一个古云,张翼锋相信。凭他家族的力量,这件事就算最终演变成人命案,也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完全压下去,就连小水珠也不溅起一滴。这也正是他从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重要原因。可是现在,有了古云这个关键性的人物,这件事是百分之百压不下去了!
虽然从目前来看,林弦月将这件事情的真相隐瞒了下来,并没有将我牵扯进去。可要是那死老头真的死了,她绝对会如实相告,到时候,我岂不是死翘翘?
想到这里,张翼锋背心冷汗直冒,头皮一阵阵发麻,脸色渐渐变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拼命地狂跳。他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恐惧,双手颤抖着掏出手机,哆哆嗦嗦打开通讯录,找出了一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看着张翼锋的举动,大家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场面一时寂静下来,个个竖起耳朵倾听。
片刻之后,房间里响起张翼锋气急败坏的声音:“赵敬,知道我是谁吗?嗯,知道就好,我以为你小子把老子忘记了呢!你们镇政府是干什么吃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有一个人过问一下?什么事,你居然说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哼,懒得跟你说。你给我听清楚了。马上给我送五十万块现金过来,我在石桥镇仲景骨科医院等着你。记住,我只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不管现在你马上去偷去抢去骗,总之在一个小时之内,我要看到你带着五十万块现金出现在我面前。要是迟到一分钟,你这个镇长也就不用当了,就这样!”
说完,张翼锋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
张翼锋越想越不对劲,他终于坐不住了,忽地站了起来,对刘大伟说道:“小刘,我们不能在这里干等着。走,我们去找院长!”随后,回头对古云抱歉着说道:“古先生,真不好意思,都是我们的错,你在这里稍坐一会,我去处理一些事。我打电话给我爸,叫他通过关系请院长帮忙,请院长马上组建一个医疗专家小组,拟定出一个治疗方案!”
古云和林弦月相顾大喜,林母也赶紧收住泪水,眼泪汪汪地望着张翼锋,一幅看弥勒佛的样子。
古云看得出,林弦月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她,否则以一个老人家的薄弱定力,自然不可能用这种目光望着自家的仇人!从这个小小的细节上,再次表现了林弦月的心智。虽然古云跟她通过短讯详谈了很长时间,可是不可能面面俱到。
古云望着张翼锋,郑重其事地说道:“嗯,谢谢你们了。你们去忙吧。”随后,趁热打铁,抓紧时间送上一个胡萝卜,“张警官,实在对不起,刚才我情绪实在太激动了,说的话太难听了,也说得重了些,有点不留情面,希望别放在心上。”
张翼锋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真诚地道:“古先生,你说哪里话,你这是当头棒喝。要不是你这一记当头棒喝,我们还蒙在鼓里,还不知道居然发生这种事,还不知道事情居然已经发展到如此危险的地步呢。以情以理,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好了,其他的话我们等会儿再说,我和小刘先去找院长,你们稍坐片刻,等会儿见!”
说完,张翼锋和刘大伟急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