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谁在为中国添堵:大国崛起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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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中国崛起的信心在哪里(4)

美国着名学者弗朗西斯·福山和约瑟夫·奈则分别在2009年1月8日的德国《时代周报》上以“美国会怎样”和“别再单干”为题撰文称,“10年以后我们仍然具有巨大的影响力,仍然是无与伦比的”、“没有理由担心危机已经给美国的体制造成致命打击,美国权力受损的原因更多在于其他国家的崛起而不是美国的衰落。美国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它的领导地位对世界来说仍至关重要。”有中国学者也认为,美国较其他发达国家拥有更为合理和更富活力的人口结构,美国实力地位的下降要比其他发达国家缓慢得多,在相当长时期内仍能保持最强国地位。某些新兴大国特别是中国的人口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可能在不远的将来严重制约自身实力地位的持续增强。

表面看来,两种说法似乎都有道理,而它们的差别,主要就表现在一个重相对,一个重绝对;一个着眼损失,一个着眼收获;一个面向当前,一个面向未来。我们考察美国的国际地位,实际上应该把这些因素都结合起来进行综合评估,而其核心依据无外乎两点:一是衡量的尺度,二是真实的水平。这是我们首先需要弄明白的问题。

二、认识美国国际地位的维度

国家的国际地位是一个相对抽象的概念,对其的评估将会涉及到许许多多的复杂因素,它们的作用各不相同,所以必须把它们结合起来,以求得一个尽可能客观的分析框架。

首先,必须以综合国力而非单一领域的实力为标准

有美国学者指出,美国的超级地位取决于许多因素,包括军事、经济、政治、情报、技术、文化领域的主导地位。超级大国是一国综合国力的体现,金融实力只是其综合国力的要素之一。我们在分析美国的国际地位时,不能单纯考察其直接受到冲击的金融和经济领域,而应扩大视野,将作为世界唯一超级大国的美国在各个方面受到的影响结合起来进行综合考量。也就是说,要弄清金融问题在导致美国金融领域出现危机的同时,是否也削弱了美国的综合国力。如果只有金融实力这单一要素或与之直接相关的要素受损,而美国的其他实力要素没有受到直接的、实质性的负面影响,则很难认定美国的国际地位出现了整体下滑。尽管当前各国学者对于综合国力应该如何计算缺乏统一的标准,但至少应包括经济实力、科技实力、军事实力、政治实力和文化影响力等,因此不能简单地以经济金融指标来衡量。

其次,要确立合适的比较对象

考察美国是否衰落,还需要看究竟和谁相比,参照物是什么,参照物不同则结果不同。金融危机爆发以前整个世界的发展就不同步,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处于政治稳定但经济地位相对缓慢衰退的过程中,而以“金砖四国”为代表的新兴发展中国家则在快速进步。金融危机发生后虽然没有多少国家能免于其冲击,但各国受到冲击的程度是不同的,受损比美国更严重的国家其国际地位下降得更剧烈,而受损比美国轻的则会相应提高自己的国际地位。在这样一种国力升降并不同步的背景下,我们考察美国的地位变化,必须结合除其以外的世界主要国家的变化趋势来进行分析。

第三,必须注意区分危机因素与非危机因素的作用效果

金融危机爆发以前,由于一些地区大国的崛起,美国在世界上相对地位下降的趋势已经比较明显;而在危机发生后,虽然多数地区大国崛起的势头都受到影响,但这一趋势并未随着金融危机的发生而消失,而是与危机因素相互交织,共同影响着危机后的国际格局走势。同时,由于布什政府实行积极扩张的外交战略和不顾预算赤字攀升而减税的国内经济政策,也导致了美国国际地位的下降。也就是说,当前美国国际地位的变化受到了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虽然很难将金融危机的作用单独提取出来,但至少我们应该清楚,美国国际地位的变化并非是由单一因素造成的,在分析金融危机的作用时,我们应该清楚这一点。

第四,应兼顾现实与未来的趋势

金融危机对于美国国际地位的影响目前并未结束,我们现在所进行的考察只能观察到金融危机的即时效应,至于其长远的影响则更为复杂,一种可能是持续削弱美国的国际能力,还有一种是冲击本身唤醒了美国的危机意识,随之而来的改革反倒可能帮助美国重新强化其霸权国的地位。也就是说,考察金融危机对于美国国际地位的影响,不能单纯以时下论英雄,我们还有必要兼顾其对于美国的全面以及长远影响,这样才能充分认清金融危机的真正作用。

三、金融危机后的美国软硬实力

决定一个国家国际地位的核心依据是其实力,而金融危机直接冲击到的,是美国的金融和经济领域,此外影响还可能扩散到其他领域,下面我们进行具体分析。

第一,美国经济实力的变化

金融危机后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在2008年第三、第四季度出现了18年来首次连续两个季度的负增长。经合组织曾预计2009年美国经济增长率为-4.0%,2010年也不会出现任何增长。同时美国的失业率也达到了创纪录的10%。但是从绝对数量看,美国经济总量仍高居世界榜首,其国内生产总值超过13万亿美元,约占世界总量的25%,比排在其后的中、日、德、英四国的总和还多,其经济结构和发展模式也没有受到多大冲击,实体经济受到的打击要远远小于虚拟经济,而大量未上市也不被媒体渲染的私营公司在经营上仍然比较健康。今年以来,虽然各方对于美国提高就业率的努力效果仍不乐观,但对其经济增长率的预期已提高到2%,并认为美国的经济将缓慢复苏。可见美国经济规模的发展出现停滞甚至一度倒退,但其相对实力没有受到严重损害而且正在逐步恢复中。

第二,美国的金融实力

受到金融危机冲击最大的无疑是美国的金融业,当前美国的金融市场已大幅萎缩。2008年美国贷款发放总额为7640亿美元,为1994年以来的最低水平;美国股票市值也大幅萎缩,2009年3月的道琼斯指数一度下跌到2007年的一半,跌至近12年来的最低点;美国债券市场的主体2009年比2008年同比下降60%,金融危机的罪魁金融衍生品市场的交易量也在大幅度萎缩,近乎于“不存在”了。因美国除国债以外的金融资产在境外不断被抛售,市场信心大减。部分产油国已决定采取欧元或“一揽子货币”取代美元作为结算手段。

但撇开这些表象,我们还可以看到两个重要指标并未发生质变:一是美国的融资能力仍然是世界第一,这意味着世界对美国的制造能力和消费市场仍抱有信心;二是一直在媒体上被视为风光不再的美元实际上仍然是各国主要的储备货币,以及国际贸易、投资和结算的主要工具,目前全球外汇储备中美元所占比例为60%,不管是否情愿,这都显示出世界对美元霸权的认可。美元在相当长时间内仍将是国际主要货币,英镑、日元与人民币都无法取代其地位。

“衰退的美元在全球经济中无可替代”。或许中国银监会主任罗平的话就代表了大众的心态:“除了美国国债,我们还能持有什么呢?美国国债是安全的避风港。”

第三,美国综合国力的评估

除了上述的经济与金融领域以外,同时还需要考察美国在政治、军事、科技等领域受到的冲击。金融危机发生以后,美国发展模式的严重弊端使其成为饱受诟病的焦点,而其他国家的发展模式已悄然成为一些国家的新选择:美国不得不进行全球范围内的战略收缩和调整,“反恐前线转移”号召得到的国际回应远不如前;在军控与防扩散等传统安全领域的单边行动能力不断减弱,在非传统安全领域也不得不越来越强调国际合作与协调的作用。但是,金融危机之后,美国的政治制度、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影响力没有明显减弱;美国仍然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超级大国,美国建立的国际联盟也并未受到削弱,在应对全球变暖、打击海盗、预防疾病传播、自然灾害救援等国际行动中美国仍是领导者,在几乎所有的国际组织中仍处处可见美国的影响力,美国的教育、媒体、影视等文化影响仍无人能及。

在军事和科技领域,危机并未改变之前的总体趋势,美国的军费开支虽有所下降但仍约占世界军费开支的一半,相当于紧随其后的日、英、法、德、俄等25个国家军费的总和;美国的科技和知识创新优势依然明显,其科研投入占世界科技投入的45%,在信息、生物和制药技术发明专利中,美国分别占67.4%、57.1%和59.8%,美国接收的外国留学生数量占世界留学生总数的30%。

按照美国学者保罗·肯尼迪的话说,这个超级大国拥有大量的研发开支,有高度发达的服务业,有非常好的人口构成,其耕地与人口的比例也是世界大国中最佳的,它还有将其陆军和海军武装投放到8000英里之外的能力。而这些支撑着美国地位的因素都没有因为金融危机的冲击而改变。目前为止,美国的军事、文化、政治、科技受到的影响都远远不如金融,因此其综合国力基本没有受到严重冲击。

第四,美国相对能力的变化

首先从客观上说,金融危机之后,欧美之间的力量对比没有根本性的变化,但是会有一些边际性的变化。美国经济在劳动力市场弹性、资本市场发育和经济政策的执行等方面有比较优势,欧洲却面临一系列的困难,不光是劳动力市场比较僵硬,政策制定上也有很多制约。总的来说,欧洲实体经济问题的困难并不比美国的实际经济情况小,而解决问题的手段却不如美国有力。

其次从主观上看,现在国际上比较一致的看法是,在世界主要大国中,中国将是第一个走出经济危机的国家,美国会第二个走出危机,理由是美国虽然是这次危机的来源和“麻烦制造者”,但却利用其既有地位成功地转嫁了危机。战后确立的美元霸权地位可以帮助美国大量分散风险和分摊损失,对美国来说,控制住了美元就掌握了转嫁自身危机的法门,这被一些学者称为美国的“风险毒丸”战略,即美元大幅度贬值是美国为转嫁次贷危机对本国经济的冲击而提高流动性的结果,美国成功地把部分风险转移到了国际市场。这样美国不但可以分散本应是自己独立承担的风险,还可能给体系内的其他国家带来严重的伤害。因此,与中国以外的经济体相比,美国的受损程度更小,其“一超”地位反得以巩固。

再次,美国能力的受损并非结构性的,原因在于政策上的失误而不是美国信仰和价值观的堕落,而政策可以相当快地予以改变和调整。如果美国利用自己灵活的经济和政治制度迅速摆脱危机,使自己的衰退程度比其他国家小,那反倒会出现“越衰退越强大”的现象。而强大的反思、应变和自我调整能力一直就是美国的强项,这已在其所经历的历次危机中得到多次验证,从这个角度来看,美国具有比其他国家更快从危机中复苏的机遇和潜力。

最后,危机中一枝独秀的中国,并不具有普遍意义。一方面中国的综合国力无论在总量还是质量上都还无法与美国相提并论,另一方面中国现有增长模式仍存在很大的局限性,所以中国比美国率先走出金融危机并不意味着美国原有的国际地位从根本上遭到颠覆。

四、对危机后美国国际地位的评估

根据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第一,美国的绝对和相对实力都受到削弱,在各领域依然排名第一并不能否认这一事实,美国的单边行动能力下降

从能力和信誉上看,现在的“第一”与危机发生前的“第一”已经有所不同,美国软硬实力的下降是实实在在的,较之于危机发生以前,美国已显得更加力不从心。原就职于普林斯顿大学伍德罗·威尔逊学院、现美国国务院政策计划处主任安妮·玛丽·司郎特表示,纽约是全球金融中心是个错误的想法,上海在长大,香港在长大,新加坡在长大,伦敦已经变得很大,纽约和其他任何单个城市都无法主导金融事务。德国财政部长甚至直接宣称美国已经失去了金融超级大国地位。布鲁津斯学会的资深学者艾斯瓦也指出,不管金融危机是如何爆发的,世界不会再热衷于采用指导美国金融发展的自由市场理论。虽然短期来说美国比世界其他地区好过一些,但从长期来看美式资本主义模式的信誉就有些令人怀疑了。

第二,美国在某些领域实力的下降并未影响到其在相关领域的排位,美国的相对综合国力依然强大,在危机前后主要国力指标的定性都没有变化

虽然更多的国家对美国表现出不信任、不追随、不拥护,但由于美国的客观影响力仍然维持在一个与危机前基本持平的水准上,所以其他国家对美国的不满主要表现在主观认识方面,而在客观上还不得不接受、认同美国的领导,多数国家在多数议题上还是愿意或者说被迫继续承认美国的主导地位。美国今天仍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而且是唯一的超级大国,无论在政治、经济、军事、科技还是社会文化的影响力上,都还没有国家可以和美国匹敌,金融危机虽然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了美国在某些领域原有优势的程度,但并未改变美国在这些领域的领先地位,其综合优势受到的影响就更小了。

第三,危机过后美国的国际地位出现局部下降但并未发生逆转

所谓局部下降就是在金融和政治领域的控制力和信誉度有所降低,而总体地位没有明显变化。目前的危机只是影响到美国经济实力的一部分,而且影响的程度与世界其他主要国家不分上下,因此并没有造成美国实力地位单独下降的情势。

我们可以看到,如果把金融危机之前的世界格局界定为“一超多强”,那么危机发生至今这一格局并未发生变化;如果将美国的国际地位理解为美国主导全球议程的能力,那么危机之后其能力受到更多挑战和制约,但最多是稍显乏力而不是出现无力之类的质变;如果考察金融危机冲击美国国际地位的方式和效果,那么结论将是绝对冲击是负面的,但相对冲击现在还难以精确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