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香港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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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美国人自有一套主张。它们想谋得调解人的位迓。因为发生战争的双方,常常是鱼死网破或荇非死即伤,而中间人总是会得到更大的好处。

于是英法不再争取美国,便做出对中国发动战争的决定。英国把战争的指挥权交给了驻华公使额尔金伯爵,让他在这次战争中解决以下几款要求:

1对英、法臣民的损害赔偿;

2在广州和其他各地完全执行条约的规定;

3最近变乱中的损失赔偿;

4英国公使常驻北京并承认他有直接与那里的高级官员行文的权利;

争取商业上更多便利为目的而作条约的修正,如增辟口岸以及准许中国商船前往香港。

对华战争的决定批准之后,英法联军迟迟聚集不到一起。起初是法国驻华大使葛罗的任命要比额尔金晚些,于是他在巴黎动身的时间就相应晚了许多。等葛罗公使率军来到中国海,这时印度又发生兵变,额尔金又把军队调到印度去平息紧张局势。这样两国的军队直到1857年年底才聚合一处。此时已是1857年的12月。

于是才有了12月12日对两广总督叶名琛的最后通牒,叶名琛临危不惧,表现出非同寻常的镇静。和那些临阵逃脱贪生怕死或患恐洋症的清朝官吏们相比,叶公显得挺拔而又伟岸,他毕竟没有像狗一样匍伏在地,没有奴颜媚骨,他还多少保留着中国传统士大夫的气节。

至少他曾让那些洋人们头痛过。

但是,叶名琛这株孤傲的树木,之所以木秀于林,却有着另外的精神支撑着,它的成长的年轮里,渗透着封建文化的糟粕。

叶名琛一生讲究君君臣臣,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他既忠君,又讲孝廉。咸丰帝和道光帝一样,是个一般才智的人,对于洋人入侵拳民四起的国势并没有什么精通的治国良策,他的话并非句句是神明,但叶名琛却唯命是从。他自己已没有思想。他的思想已被咸丰收了去。咸丰让他不要刺激洋人,不必激其另生枝节,尤不准迁就了竹。万不能示之以柔,露有羁縻之形,适足启该夷之要求也。他在和洋人打交道时,一切行动行为办法措施全都由皇上这段话作为指南。他是皇上的臣仆,他的生命是皇帝给的,他只为皇帝负责。他的前程是皇帝给的,他只为皇帝办卞。除了皇帝,他谁都可以不怕。叶名琛是个深受忠君思想之害的人,其病已入膏肓,因此,他的行为在别人看来显得十分古怪。比如去年英军水师指挥官西蒙率舰突入广州内河,攻占了猎德炮台时,叶公正在一校场观看演练,旗官策马飞报炮台失陷消息,观礼台上众将官皆大惊失色,唯叶公端坐微笑,不露声色。说他已腹有良策,或是有计施敌,都不是,而是他只相信皇帝说的,尽量不刺激洋人。你洋人厉兵秣马,攻城掠地,我不理你就是,不刺激你就是,这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样你洋人就没有劲头了,他就会自动撤出了。这就是叶公的以不变应万变的主意。这个主意是他从皇帝那里得来的。

叶公不仅忠君,听皇帝的话,而且对父亲的话也言听计从。他的父亲曾是一个乡间秀才,颇有学问。叶名琛从小受父亲的熏陶,熟读诗书,家学深厚。父亲不仅是他的生身父亲,还是他精神上的父亲。父亲在他以后的仕途生涯中也多次帮助他,使他官运亨通,成为清朝的一方重臣。

父亲会算卦,喜扶乩。

叶名琛深受其益。

别人不信,反正叶名琛深信不疑。

叶名琛幼年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像,他甚至有些愚笨。只是他做资用心,有股锲而不舍的劲头。父亲曾暗地里给他卜过前程,结果是白虎临金官持世,若入文途,必登金榜;入武途,必立奇功。从此父亲对他另眼相看,他自己也觉自己非比寻常,便渐渐摆脱愚笨之气,反而日见聪慧。到成年进京赶考,父亲在他动身前又占一卦,竟是文旺官兴,金榜提名早早把贺事安排。叶名琛后来果然遂登科之志。因此,叶名琛对父亲的预测学深信不疑。

叶名琛官拜两广总督,并没有忘记父亲的养育之恩。他把父母从乡下接来,在广州观音山郊野专门建造了一座精舍,叶名琛亲笔手书长春仙馆四字,馆内供奉吕洞宾、李太白二位圣贤,让父亲在此读书下棋,交结好友,修身养性,并专心研究星相八卦周易等预测之学。

英法滋扰,广州日乱,叶名琛曾几次问卦观音山,父亲都帮他找到了较好的避祸之法,事后回想,也觉唯有父亲所言为高。既然上有天子圣明,下有父亲佐佑,叶名琛便觉吃了定心丸,竟能在兵慌马乱之时从容镇定,以上所述便是他的主要精神支柱。他是一个偏执型的不科学的孤傲者。林则徐也是清高和孤傲的,也是令洋人感到不好掌握的人物。因为他有真知灼见,有御敌良策。他并不轻视夷人之技,对西方的科学技术,战场上的攻防谋略都曾认真研究和学习。他也忠君信天,但他能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在海边防建设上均脚踏实地地准备,他发动民众,众志成城,并不断改进军事装备,改革军队体制,积极备战。

而叶名琛却只会忠君尽孝,只相信虛无玄想封建迷信,愎内空空,手无利器。因此,似他这等孤傲,常常会被人取笑为愚不可及的典型。

广州城交给叶名琛这样的官吏,基本上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当英法联军又一次出现在广东海面,并限叶名琛10天内答复通牒上的要求时,叶名琛除了仍会毫无内容的强硬外,别的一概没有准备。香港打探消息的探子向他报告说,英国女王命令额尔金不要轻举妄动,因此,有理由说接到的通牒实际上是恫吓,战争不可能打起来。

这是叶名琛不负准备的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他又一次请父亲占了卦,父亲说,只要过了12月30日,便可无事。叶名琛对此深信不疑。他想,横竖怎么也能挨过十五天,实在不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躲藏到不易察觉的地方,你们洋人即使打进广州城,找不到我,有何法哉?等过了凶期,我再复出,就会万赘大吉。这样一想,就没有在乎,就很顺利地让英法联军打进了广州城。

英法联军于12月28日清晨开始攻城,距叶名琛父亲推算的日期仅差两天。战事一开,没等到12月30日,广州城便失了陷。

也不能说叶名琛父亲算得不准。其父说若过了12月30日就没啪了,啪实上没等这一天到来就开了仗,广州城命里该劫,提前两天动了手,于是广州城就没有躲过去。

但是叶名琛却躲过了12月30日这一天。他在洋人入城时躲进了粤华书院,后又转移到了左都统署。

这一天是1858年1月5日。距父亲预告的凶期已超过5天了。叶名琛心想,凶期过去了,洋鬼子该走了,洋鬼子什么都能拿走,唯有广州城他背不走,只要广州城还在,就是我大清帝国的,就是我叶名琛老爷的。谁知正当他在左都统署的后花园八角亭内闭目畅想时,一队洋人却用来复枪遍住了他,他被俘了。

他终于没有躲过这场灾难。一个叫柏贵的官员出卖了他。巴夏礼获得叶名琛藏身的情报后,立即派100名快枪手前去粤华书院搜寻,结果人去楼空,只有一个看门人在那里。把看门人押回去严刑拷问,谁知看门人却很坚强,只字不提总督的行踪。这时,投降英法联军的柏贵却找到了巴夏礼,说他知道叶名琛的去处。

快枪队围住了左都统署。左都统大堂里,一个清朝官员端坐在大堂,在洋人洋枪的逼视下威武不屈地站起来,说:我就是叶名深。然而,巴夏礼是见过叶名琛的。这人是左都统双龄。快枪队继续搜查,终于在后花园找到了叶名琛。叶名琛被洋人押解着走回英军指挥部。他顶戴花翎,身着朝服,脚穿朝靴。他以一个两广总督的身份很端庄地走着,像视察战后的广州城。肩扛来复枪的洋人两旁列队,高统皮靴踩出陌生的西洋鼓点。叶名琛走的滞重而又迟缓,和洋人们很不合拍。但他仍很有韵味地走着,以空前的执拗不懈地走着,使整个队伍终于走得心烦意乱,洋人们不得不时走时停来迁就他的步履。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快步走到叶名琛跟前,小声催促他能否快走些,叶名琛勃然大怒,圆睁环眼地叱骂:你是什么官阶?竟敢催促天朝命官?下边站去,让你们的公使跟我说话!

大街上拥挤着观看热闹的广州市民。人们都被叶名琛威严的仪表和这番字正腔圆的叱骂所激动,有人激动地鼓起掌来,更有不少妇女老人流下了眼泪。

晚上,叶名琛被押上一艘军舰上,泊于白鹅潭。晚饭后,叶名琛对陪同的英国军官说,你们的公使额尔金为什么还不来会见我?按照规矩,天朝大臣来到,公使应来拜看,你们这样做是失礼的。我是为会见额尔金先生才来这里的,如果他不来,那我就下船了。但是,叶名琛已经是阶下囚了,他的话只会招来英人的嘲弄。后来,叶名琛所囚的无畏号军舰开到了香港,英国驻华公使包令曾去舰上逼迫叶名琛,让他在修约书上签字,受到了叶名琛的严词拒绝。叶公拍案怒斥包令等人的无耻罪行,高傲的头颅始终没有低下。

恼羞成怒的包令等人恨极了叶名琛,便把他押解到印度的加尔各答,被囚禁在威廉炮台。叶名琛随行的有家人许庆、胡福,厨子刘喜、理发师傅刘四和巡捕兰镔,带着衣服、食物、银钱等物。他们一行如当年的苏武一样在异国他乡漂流游荡,成了十九世纪的海上苏武。

最后,叶名琛被移居大里恩寺花园楼上居住。当从中国带去的食物告罄以后,家人要求到加尔各答购买一些,以免冻饿而死,但叶公却坚不允准。他说,我身为天朝大臣,之所以不怕羞辱含恨前来这里,不是我怕死,而是要来听听英人口口声声说它们的国家如何文明,国君如何明理。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这里的,我想见见英国国王,和她当面探讨一下国家是非。不想英人竟如此野蛮,不让我去英国,而让我滞留于此。似它们这些不可理喻之人,我已对它们失去信心,我既不能当面斥责这个野蛮的国家和它的君主,我苟生何为?我有何脸面食用他国之物?从此坚不用食。

1859年4月9日,叶名琛不食周粟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