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香港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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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而香港总督璞鼎查则主张对九龙地区采取沉默政策。他的主要考虑是刚割占香港,该地区尚未稳固,又把手伸向九龙,若激怒中方,尽管手中有坚船利炮,他们也会拼个鱼死网破,那样的话,九龙要不成,香港没准也没了,还是采取将与夺之,必固与之的方略,暂时不提九龙,以后再作计议吧。

英国政府同意璞鼎查对九龙问题的策略,所以,在割占香港的最初几年里,一直没提九龙的事。

但是,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香港地区英人已经得到有效的控制,关于九龙的话题又渐渐显现出来。一个新的契机出现了。

一直存在于道光皇帝心底的恐惧感一一对民间类似八卦教之类的反清社团的恐惧终于在他死后第二年应验了。

由于道光皇帝对洋人的隐忍态度,也由于清朝军队对夷作战的连连败北,还由于不断偿付战争巨款后的民不聊生,终于导致了人民对满人政府的极度失望和仇恨,各地民众纷纷揭竿而起,爆发了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

1851年,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军起义轰动全国,1853年即攻下南京,建立了太平天国。1854年7月,广东又爆发了天地会起义,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起义军便攻克了40多个府州县城。另外还有上海的小刀会起义和内地的捻军起义等等,极大地震撼了清王朝的统治,也改变了中国的政治格局。

1853年,英国公使文翰曾亲自去南京了解太平军新建的政权情况。在经过认真调查后他作出如下结论:

黄实上可代替满清政府的新政权还没建立起来,英政府应采取对交战双方严守中立的政策,如英国利益受到直接侵害时,再直接作必要的应付。

但是,英人想保持中立以求一逞的想法不久便被打破了。首先,面对风起云涌的起义大军,清朝地方官员为了保官保地,纷纷向英美法等国求援,只要能击退义军,什么条件都可商量。优惠的条件使其大为动心。二是双方打得不可开交,鱼蚌相争,渔人得利,此时正是向中国大捞一把的好时机,不能让机会白白流失。基于以上考虑,英美等国采取先打后拉的策略,即先用武力压服清政府以取得更多的权益,然后支持听话的清政府镇压起义军以巩固其既得利益,于是,第二次鸦片战争由此拉开序幕。英国是打着修约的旗号开始其冒险行动的。《南京条约》签订之后,大不列颠帝国朝野曾为之雷动。璞鼎查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为了迎接这个征服东方的英雄,英王维多利亚亲在白金汉宫举行了盛大的酒会。璞鼎查可谓衣锦还乡。在女王充满赞赏目光的注视下,在诸多大臣敬慕的赞扬声中,他得意地说:在神圣女王无坚不摧的舰队打击下,中国正在颤栗。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的大门已经打开,这是个新的世界,它具有非常广阔的市场。即使将所有的兰开夏工厂加在一起,已不够供给这个国家一个普通省份所需要的日常备用的衣料……璞鼎查的话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通过新闻媒介的传播,整个英国沸腾了。工厂主们更是欣喜若狂。在那段日子里,英国成了彻夜不眠的大工厂,专事为中国准备的各样工业品源源不断地从流水线上倾泄出来,然后装船或者陆上运输直销中国……然而,中国令人失望。

自给自足的中国根本不理会多情的英国。粗布衣裳、黄麻油灯、黄泥小屋,仍然过得有滋有味。中国人就这样过了几千年,并没有感觉不好,即使不好,关你英人屁事?谁要你们杞人优天?于是国人心照不宣地来了一场抵制英货的运动,使英货占领中国市场的计划成为彻底的泡影。香港副总督米切尔说:中国永远也不会成为曼彻斯特的广大市场,因为中国家庭经济的组织可以供应经久耐用的手工织的棉布,其价格的低廉是英国纺织品永远无法与之作有效的抗衡的。

失望的英国人觉得太便宜了中国,它们觉得对中国的盘剥非常不够,便开始酝酿新的行动。他们希望进一步打开中国的大门,在中国开放新的港口,英国应该在中国任何一处自由移民,并要取消内地转运税等。

英人关于占领九龙的野心也在这次酝酿之中。

英国加尔各答号舰长霍尔曾列举必须占领九龙的五条理由:

一、香港殖民地发展迅速,所有临海土地已被占用。随着贸易的增长,需要在九龙商行和仓库提供许多设施,出租或出售这些设施将成为英国政府一项收入来源。

二、为了保护英国在远东日益增长的利益,需要扩大和增加海军基地。

三、香港岛不能为来华英军提供足够的宿营地。

四、在台风季节,尖沙嘴的村庄成为香港流民出没之地和藏身之处。他们可能利用满载易燃物品的小船向船舶发动攻击。为了避免上述这种情况,必须割占九龙,船坞、给养站、海军医院和司令官邸都应修筑在该地。

五、如果英国错过良机,美国或其他国家可能在九龙或昂船洲建造修船厂,停泊军舰,把大炮指向香港。

英国外交大臣马姆斯伯里密令驻华全权专使额尔金说:一旦出现时机,应想方设法从中国政府手中割占九龙岬角和昂船洲,至少要割占九龙岬角。

额尔金对此指令心领神会。他说,他会在任期办好这件事的。基于以上种种因由,英国人蓄心积虑打出了修约的旗号,实际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所谓修约一说拫本上是极其荒谬的。中英《南京条约》属政治性条约,没有期限,自然也没有修改的例定办法。而中英《虎门条约》系通商条约,虽给英最惠国待遇,仍没有修改的期限。英人翻遍典籍,终于从中美《望厦条约》第三十四款中发现这样一段话:

和约一经议定,两国各宜遵守,不得轻有更改;至各口情形不一,所有贸易及海面条款不无稍有变通之处,应俟十二年之后,两国派员公平酌办。

中法《黄埔条约》第三十五款也说:

日后大佛兰西皇上若有应行更易章程条款之处,就当互换章程年月,核计满十二年之数,方可与中国再行筹议。

这使英国人如获至宝。既然美法十二年之后可以修约,我们当然也能修约,而且我们与中国人签约最早,若说十二年的期限已经到了,应该立即着手实施修约计划。

尽管英国人这种一厢情愿的计划荒唐而又可耻,但它们仍然煞有介事地由政府内阁向驻华特使发出指令,命令其向中国政府提出修约要求。

1854年4月,英国驻华公使包令联合法国驻华公使布尔布隆、美国驻华公使麦莲一齐到广州,致函清政府负责办理外交负务的钦差大臣、两广总督叶名琛,要求修改条约。

英、法、美三国因为有着共同的侵略要求和一致的侵略权益暂时联合起来,就像三个无赖凑在一起可以互相壮胆一样,它们携起手来共同对付中国。英国公使提出要中国全境开放通商、鸦片贸易合法化、废除进出口货物的子口税、解决公使驻京等问题;美国公使则提出在长江流域及其支流的任何口岸城市及港湾进行贸易。可以使美国人在内地任何地区贸易、传教、居住,并自由租赁、建筑;法国公使同样提出贸易、税免等要求,并要求清政府释放非法潜入陕西从事传教以外活动的法国传教士等。

叶名琛接到英法美三国要求修约的信函后觉得很难处理。他虽然身为大臣,但三国要求修约的事情委实太大了,他无权表态。再者,修约实属强盗理论,即使转呈皇上,说不定会引起咸丰震怒,怕他连这等强词夺理的要求也不把关,皇帝会怪罪下来,那会同样吃不消的。

想来想去,没有良策。

一天,叶名琛闷在书房思谋应对办法,家人胡庆前来献计,说,老爷请放宽心,您给洋人玩个捉迷藏的游戏不就结了吗?他来找大人,大人留下话口,就说去什么什么地方了,洋人见不了您,也就没法提什么要求,不知者不为过,这样既能应付洋人,也能应付皇上老子,不是两全其美吗?

叶名琛一听有些道理,便心中打好谱,不管洋人如何登门求见,也不能和这些鬼子们见面。但是,还不能让洋人发现其中关节,应让手下人尽量做到态度恭顺,要笑模笑样地把它们支到云里雾中。

依计而行,果然把三个外国公使支得团团转。当包令等三人来到总督府求见的时候,胡庆谦恭地说,老爷有话,他早想去拜见三位公使大人,只因近日诸省军务繁忙,刻无暇晷,等他腾出时间,亲自到各位公使府上拜看大人们……包令三人只得悻悻而回。就这样一等数月过去了。

三国公使只得分头去他处寻找中国官员要求会见。美国公使麦莲北上去上海寻找两江总督怡良。怡良虽然会见了麦莲,却对修约一说表示无法转达。他又一次把矛盾推给了叶名琛,他说,关于对外事宜,皇上已明令让叶公办理,他不能逾越权限。

无奈,三国公使又一次聚集广州,联合照会叶名琛,要求召见。叶名琛这一次觉得无法推拖了,但他仍不亲自出面。他委派手下的知州张宗恪、知县陈宜之代表自己和三位公使商谈。

张宗恪一见公使们就转达了叶名琛的意见,他说,本来这次会见叶总督应该亲自到场的,但叶大人是个实际的人,似三位公使要求修约的弁,他实在无能为力。天朝君尊臣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切都是皇上说了算,臣子只能谨守成约。言下之意是他无法作主,还是请三位公使另作它图吧。

三位公使从四月起就开始寻找叶名琛,眼看半年过去,最后竟得到这样的答复,心中愤愤不已。他们恨透了叶名琛,但也只是心中怒恨而已。商量许久,觉得广州是不能呆下去了,还是北上去寻找能够解决问题的人吧。于是三国公使便联樯向上海而来。

由于麦莲有和怡良打交道的经验,它们便觉得上海将会变成适合西方的城市。

不过,这次是江苏巡抚吉尔杭阿接待了它们。当时江苏一带是太平军革命的腹地,南京是它的中心。作为这个地区的巡抚,吉尔杭阿流落上海一隅,内心对太平天国充满了仇恨。至于说洋人,它们只不过是无根的风暴,是能预报的阵雨,它们虽然厉害,但过去就过去了,不可能永驻华夏。两弊相权取其轻,应该和洋人联合,用洋人的力量去消灭最主要的敌人。

作为吉尔杭阿,几乎是带着企盼的心情迎接三国公使的。杯盏交错间,英国公使包令又一次提出了修约的唭情。包令的话令吉尔杭阿难堪。

借用洋人的力量是需要代价的。比如修约,和洋人締结的条约,本身就够屈辱和不平等了,现在还要继续追加不平等,如果同意,国人岂不捣坏自己的脊梁骨?再说,这等大事,是皇帝老子才能做主的事,自己只能向朝廷上奏陈述联夷破匪之策,别的实在是爱莫能助。

于是,三国公使在上海获得吉尔杭阿的空头同情后继续向北挺进,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了。

三国公使的军舰开到了大沽口。

西洋人再次抵达津门的消息传到了京城,咸丰皇帝闻奏大吃一惊。他立即下旨津官们,务必折其虚骄之气,杜其诡辩之端,万万不可轻易允诺。

盐政使文谦和天津镇总兵被委派与三国公使们会晤。和以往的官吏一样,二人还没等公使们提出修约,便把话堵了上来。他们告知公使们说,我们没有皇上委任的全权证书,也没有办交涉的权力,只是前来倾听各位使节的意见,好回去给皇上汇报。

三位使节抱着满腔希望来到大沽口,没想又碰到了中国官场所筑的高墙。只不过这堵高墙是柔软的、无形的,既有温度又有弹性的高墙。在这堵墙面前,三位使者彻底失望了。大沽口白河的水面已经结冰,宛如公使们的心情。一年的时光就这样白白流失了。

军舰掉头南下,它们将回到南方躲过冬季,到明年春天再图修约。

两年过去了。公使们在中国一无所获。

所收获的只是愤怒和共同的认知。那就是必须继续使用强权,使用坚船利炮,只有这样才能轰坍那堵令人厌恶的高墙,才能达到修约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