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泰宁侯府,侯府二少爷周岁宴。
时隔七年再见怡莲,怡莲依旧是旧日的模样,云淡风轻的招呼着婆家和娘家的客人。嫡长女陈樱轮廓神似其母,虽和子龙同龄,但小姑娘言谈举止稳重乖巧,让睡莲好不眼红,前后脚生的孩子,咋差距那么大呢?
再看看整天跟着星河、静瑛等一群小姑娘玩耍,办家家酒、踢毽子、翻红绳的子凤,睡莲心里又是一叹。
正思忖着,王素儿来寻睡莲说话,七年前产后丰满的她现在瘦了好多,下巴锥子形,纸片美人一个,似乎风大点就能凌空飞舞起来,远远看去,倒有一种病态般的美感——丈夫许二爷喜欢楚腰掌中轻是永定伯府众所周知的。
“七年不见,表妹愈发美艳了,倒显得我这个表姐像个老太婆似的。”王素儿搭讪道。
其实这次周岁宴,泰宁侯夫人怡莲并没有打算请王素儿,只是这几年王素儿主动和她来往着,她不好推辞,两人面子情而已。
对于睡莲而言,过往种种已经将小时候的情分都彻底磨掉了,睡莲、姚知芳、颜如玉三人的谈话从来没有提到王素儿,此人已经从她们的生活剥离出来,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屑提起了。
但不管怎么样,王素儿是睡莲的二嫂,所以睡莲回了个淡淡的微笑,说道:“二嫂太自谦了。”
王素儿叫表妹,是套近乎的意思,睡莲叫王素儿二嫂,便是疏远了,表示不愿提及过去的友情。
王素儿心里明镜似的,却依旧面不改色笑道:“得空就去伯府多走动走动,我们即是表姐妹,又是亲妯娌,莫要生分了。”
睡莲不想和王素儿虚与委蛇,正欲岔开话题,侯府两个丫鬟来请,“马上就要开席了,请两位夫人随奴婢去宴席。”
睡莲求之不得,横竖宴席上无论是身份还是亲疏,她都不可能和王素儿坐在一起。
到了家宴上,王素儿果然形影单只的和泰宁侯府的旁支媳妇们坐在一席,透过满座的衣香鬓影,
她远远的看着坐在主席上的睡莲,心里波涛涌起,明明当初是差不多的表姐妹,如今的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无论是地位、子嗣、还有日子都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去,她由内而外散发的神采和自信,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她稳坐在顺平侯夫人的位置,自己却差点连正室夫人的尊严都不保,被那些外室贱人欺负了去!
那年许二爷第一个外室生了儿子,想母凭子贵登堂入室,做个侧室。王素儿坚决不同意,理由是嫡子还没生,庶子休想进门,大嫂永定伯夫人表面上支持王素儿,背后却对许二爷开出了条件——去母留子,庶子可以进门,但那个外室要先打发走。
永定伯夫人当然明白庶子生在嫡子前头是大忌,她这么做,无非是想把二房水搅合混了,二房夫妻离心,就越算计不了爵位。
许二爷那时被外室迷住了心窍,没有同意永定伯夫人的提议,暗想先耗着吧,横竖孩子还小,以后再找机会。
王素儿哭一阵,闹一阵,渐渐平静下来想对策,心生一计,先哄着许二爷说自己错了,那孩子是二爷的骨肉,岂能让骨肉在外的道理?自己这就安排房舍,接外室母子来伯府居住。
许二爷以为王素儿回心转意了,次日就接了外室母子来伯府,永定伯夫妇气坏了,因为这并没又经过他们这个当家人的允许,永定伯夫妇坚决不认外室和孩子的身份,孩子一直上不了族谱。
王素儿掏出私房银子,按照姨娘的分例安排外室,按照伯府少爷的份例给孩子,不少分毫。这下倒是许二爷不好意思了,把两个铺子和几千两银子的私房交给了王素儿。
王素儿对外室母子越好,伯府上下就越不待见这对母子!这对母子没名没分的,连扫地粗实婆子见了他们都不行礼,每天被人戳脊梁骨骂的滋味不好受,那里比的上以前在大宅里做正室夫人威风?
所以外室熬了一年多,实在熬不住了,向许二爷提出再回到以前的大宅单过,许二爷大怒,骂道:“你这个贪图享受的贱妇!你带着儿子回去,儿子就一辈子都入不了族谱!这点苦都受不了,岂是慈母所为?!”
许二爷从此厌了外室,倒觉得妻子更顺眼一些,从此歇在正房了,一年后,王素儿生下了嫡子,那个外室之子就可有可无了,于是过了半年,外室之子得了“百日咳”,永远的走了。
王素儿吸取上次肥胖失宠的教训,这次坐月子也不敢吃多了,半年不仅恢复了往昔的身材,而且更瘦了,她渐渐对食物失去了兴趣,每餐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在这次周岁宴上,她也只是举筷做做样子,手腕上丰盈的翡翠镯子,更显得她手臂如一截干柴般残酷的纤细。
王素儿现在的状态,肯定无法和昔日三个手帕交有交集了。
一股嫉火似乎要把王素儿如秋叶般单薄的身躯燃烧殆尽了。
她食不知味,每一寸肌肤都在嫉火上炙烤着,导致那道烤熊掌端上桌时,她掏出帕子捂住口鼻,作势欲呕,一旁伺候的丫鬟见了,忙扶着她去内院的客房休息。
同席的泰宁侯旁支几个媳妇见了,悄声谈论道:“瞧许二夫人那个样子,莫非是有了?”
“瘦成那样,这胎恐怕也坐不稳当。”
“莫要浑说了,小心得罪人,许二爷在兵部武选司当差,武官升迁调遣都归他管着,你我的夫婿都是武将,咱们要好好拉拢这个许二夫人才是……”
因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娱乐活动,泰宁侯府并没有亲戏班子来唱戏,以悦宾客,天气又热,所以绝大部分客人们在宴会后都散了,只有睡莲一家还留在泰宁侯府——实则是因为子龙和同龄的泰宁侯府大少爷陈梧在烈日下玩的太疯,两人都出现轻微中暑的症状,因担心子龙经受不住马车的颠簸,睡莲只得将他安置在这里,打算晚上凉快了再带他回去。
怡莲忙请大夫来侯府看病,大夫开了些去暑气的方子,叮嘱每隔一段时间,慢慢给孩子们喂些水进去。睡莲歉意的看着怡莲,说道:“这孩子太皮了,大夏天的上窜下爬捉知了,连累的梧儿也中暑,一来就给你添麻烦。”
怡莲三个孩子,龙凤胎分别是陈梧和陈樱,刚满周岁、抓周仪式上抓了一把青铜匕首的胖墩儿叫做陈桐。
“不麻烦的,梧儿这孩子很少有玩得那么开心的时候,以后表兄弟两个多亲近亲近,也好有个伴。”怡莲顿一顿了,叹道:“你我境况相似,我就和你说实话吧,平日里我根本不敢放桐儿和侯府同族的孩子们一起玩耍。”
“他们那些旁支不服我和侯爷,总想着拿捏住我们,要么打算让我们为他们做牛做马敛财、升官、做靠山,要么盯着梧儿和刚满周岁的桐儿,算计我的儿子们,绝我和侯爷的子嗣,将来过继族中的孩子,把家业和爵位都抢走。”
“梧儿现在才七岁,却足足有五次徘徊在鬼门关外,差点就丢了性命,所以我将他拘在府里,一来是担心有危险,二来是怕人把他拐带坏了,将来养出个败家子来,这比丢了性命还可怕。”
睡莲心有所触的点点头,“人心险恶,这几年我们都在南京生活,南京之地,就属子龙他爹总督官位最大,又手握兵权,才得以保证我们母子的安全。现在回到燕京之地,权贵云集,又云龙混杂的,估计那边也惦记上子龙了,所以我对子龙的管束比南京严,这孩子憋坏了,今日玩的就格外疯一些,就连子凤也——唉。”
当年为了安抚在北越国征战的许三郎,子龙刚出生时,先帝就封了世子,嫡长子将来继承父亲的爵位,而与此同时,永定伯眼瞅着快要六十岁的人了,伯府的世子之位却迟迟未定,又从南京传出睡莲生下嫡次子的消息,燕京城稍微有点眼色的人家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恐怕伯府的爵位要物归原主了。
困兽犹斗、狗急跳墙,就是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呢,所以睡莲对两个儿子的安全从不敢掉以轻心,回燕京之后,这股压力就更大了。
怡莲当然明白睡莲隐下子凤不说的含义,不过她的压力比睡莲更大,怡莲又叹道:“你们现在是自立门户,单独过日子,顺平侯是国之良将,凭借军功挣出的爵位。而我们是承袭祖上的侯爵,勋贵之家,军功才是立足的根本,梧儿他爹却是科举出身的文官,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能骑马打仗积军功,所以我们侯府将来的希望就在孩子们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