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十八钗
21578600000323

第323章

曹贵妃大惊,“皇上!”

承平帝叹道:“朕在想,皇后、大儿子、还有幺儿的死,其实都怪朕啊!朕没有尽到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朕为了稳固江山,让皇后忍气吞声,受了多少委屈;朕眼睁睁看着长子野心一发不可收拾,差点酿下倾国之祸;朕贪图父子天伦之乐,宠爱幺儿,他却成了别人玩弄权术的棋子,十四岁就走了。”

“早知如此,朕就应该狠狠心提前给他行冠礼,封一块藩地给他,以后虽父子不得相见,可是他至少可以活下去,娶妻生子,等朕归天了,他接你去藩地做太妃,你在一群孙子孙女的陪伴下老去。”

听到这里,曹贵妃心有所触,已经干涸的眼泪又滴落下来,她哽咽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有管束好娘家人,外甥在家乡为非作歹,口出狂言,才被人抓到可乘之机,害了臣妾的孩子。”

曹贵妃得宠后,并没有把曹家接到燕京,一来是她对曹国舅这个过继的弟弟没有什么感情,只为父母牌位前有人上供香火,二来就是担心外戚行事不当,被人抓到把柄,干脆命曹家留在千里之外的成都,赐给财物田地养起来,却没想依旧防不胜防。

曹衙内强抢不成,口出妄言后,此事迅速在燕京传播开来,曹贵妃大怒,派人去成都训斥曹家人,并着力调查曹衙内身边人,曹衙内的一个狗头军师,还有一个宠妾神秘消失,据曹家人说,这两人也就是最近五年来曹家的,平日里,这狗头军师煽动的曹衙内斗鸡走狗,无恶不作,宠妾更是把曹衙内迷的一年进不了几次正室夫人的门。

曹国舅生来懦弱老实,不敢往死里管束这根独苗,他也不知道儿子怎么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而且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嚷嚷出来。

种种迹象表明,曹家早就被人盯上了,事发仅仅一个多月,齐王就被刺身亡,五个躲在猎场的刺客得手后咬了藏在牙齿处的药丸自杀,当锦衣卫揭开刺客尸体的面具,发现这五个人的脸都是被强酸物质毁过容的,而且鼻子和耳朵都割掉了,根本无法辨认其原来的相貌。

不仅如此,刺客毁容、割鼻、断耳的伤口早就愈合了,留下不人不鬼的面容,太医根据疤痕推算,刺客们毁容的行动应该在两年前,也就是说,计划刺杀齐王的行动至少在两年前就开始实施了,计划如此周密,几乎是天衣无缝。

至于接近曹衙内和刺杀齐王的是不是一拨人,根本无从断定,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几乎将整个燕京城都翻了一遍,各种似是而非的线索千头万绪,实质性的东西皆无,比大海捞针还难,除非奇迹出现,这案子就会是一桩无头公案。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历朝历代,类似的案件屡屡出现,枉死城里,早已人满为患,不缺齐王一个。

承平帝和曹贵妃说了会子话,渐渐精神不支,昏睡过去。

曹贵妃熄灭宫灯,摸着黑去了隔间的御书房,御书房的地龙终日不灭,在春寒下依旧是温暖的,书房空无一人,只闻得淡淡水仙花的香气。

曹贵妃静静的看着书案后面那张龙椅,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她缓缓移步向前,脚下似乎燃着炭火、插着尖刀,每走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终于走到了龙椅旁边,她静默了很久,然后伸出纤纤玉手摸向盘踞在椅背上的九条龙,这龙明明是金色的,可在她眼里,这宝座全是血一样的猩红。

总有那么一滴,是属于儿子的鲜血。曹贵妃突然一展衣袖,如一只轻盈的飞鸟般坐在宝座上!

御书房一片静寂,曹贵妃只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而后慢慢平静下来,俯瞰着阶下,隐隐棹棹中,似乎看见了御书房满是鬼魂,这其中就有她的孩子,齐王。

一直以来,齐王是她的希望,是他的出生如一股东风般吹散了多年幽居的寂寥,她以为自己从此心满意足,可是他渐渐长大,她觉得儿子的最为完美,她开始想,这样完美的一个皇子,难道注定要囚在藩地一辈子吗?这世界海阔天空,他身为皇子,难道不能翱翔九天?

慢慢的,她开始幻想他坐在这张龙椅的样子,她明知这样很危险,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渐渐的,她开始在脑海里构思通往这张龙椅的途径,可构思尚未成熟时,孩子就没了。

她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祈求上苍给她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只要健康就好。她一心帮皇帝稳定后宫,和死灰复燃的太后势力抗衡,求得是将一双儿女养大成人,安乐一生就行。

原来老天一直盯着她,见她改变初衷,便将这个孩子收回去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了,得陇望蜀的结果,往往是鸡飞蛋打啊。

这张龙椅的诱惑,使她忘记了初衷,忘记了随之而来的危险,可坐上去又怎么样呢?龙榻上,承平帝从身体到内心都精疲力竭,到头来,他是世上最寂寞的人。

曹贵妃坐在龙椅上,直到天明方离开。

承平四十二年,三月初一,齐王的灵柩终于运到南京,葬在皇陵,太子和从南昌而来的赵王率南京文武百官,素服送葬举哀。

十几年后,已经是太后的曹贵妃终于查清杀害儿子的真凶,可在历史上,齐王之死始终都是个迷,因涉及到皇室的体面,真相不能公之于众,成为大燕国十大奇案之一。真相被埋没在历史的尘烟里,饶是曾经轰动全国,在史书的记载里,也不过是渺渺几笔而已。

承平四十三年初春,子夜,南京城。

一百余锦衣卫护送着一个太监停在南京城外。为首的锦衣卫将盖着印信的公文绑在去了箭头的长箭上,射向守在城墙上的官兵。

半盏茶后,从城墙上放下百余个结实的藤筐,锦衣卫和太监爬进箩筐,士兵摇动机括,将箩筐拉上去。

再过了半个时辰,约一千兵马护送着十俩马车从东宫出来,为首的将军一身重甲,在熊熊火把之下,可以清晰的看见他标志性关二爷般的大胡子——几十万浙直官兵都认得,此人正是任浙直总督的顺平侯!

“开门放行!”顺平侯拿出令牌,拍马前行的速度丝毫不减,身后一千多名重甲骑兵的奔驰声震得地面轰轰响,夜半惊醒的人们透过门缝和窗户缝隙往外看去,有人低声惊呼:“旗帜上四爪金龙,这是太子仪仗!半夜这个架势出城,还有浙直总督大人护送着,莫非是燕京有变,皇上要驾崩了,所以宣太子回京?”

城门大开,一千人马很快通行过去,可是这些人闹出的动静“余震”尚存,下半夜南京城几乎无人入眠。

终于熬到了清晨,宵禁解散,街头巷尾的茶馆酒肆、连炸油条的地摊上都在议论此事。

“听说没有,昨晚太子出城了!”

“怎么不知道?我还亲眼看见是大胡子顺平侯护送的呢?”

“太子和藩王一样,非召不得入京,再说了,二龙不得相见,倘若不是皇上快不行了,也不会急召太子——。”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诅咒君王是死罪啊!莫谈国事,莫谈国事,今日豆浆滋味不错。”

“我觉得这位老哥猜的不错,我以前每天都是从汉府街走到这里喝一碗豆浆,今日却是绕路过来的——顺平侯的府邸熙园周围几条街、包括汉府街都被封起来了,街上全是路障和官兵,领头的是魏国公府的几位爷和家将。定是顺平侯护送太子去燕京,担心家眷被人劫持胁迫,所以命魏国公府保护熙园。我在南京活了一辈子,也只有在四十三年前皇上即位时见识过这种场面……”

扬州城外,一个隐秘的山洞内。

一普通客商模样的人进来了,半跪行礼:“回禀大人,太子一行人凌晨到达扬州,分水路和驿站两路朝着燕京方向而去,属下无法判断太子到底是在水路船上,还是在驿道的马车中。”

中间戴着面具的人冷冷问道:“顺平侯留着大胡子,你们看清他是走水路还是旱路?”

客商说道:“顺平侯一到扬州地界,就突然消失了,属下的斥候并没有在两路人马中找到顺平侯。”

“属下认为,顺平侯定是担心暴露太子的行径路线,所以藏起来了,如此看来,顺平侯还是跟在太子身边,找到了顺平侯,就找到了太子。如今他们兵分两路,而且都打着太子仪仗,定是疑兵之计,属下的斥候一直跟踪在后面,希望能早日找到太子所在的那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