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生了?才七个多月啊!太夫人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一边扶着睡莲下轿,一边大声安慰道,“别怕!都是七活八不活,你七个月刚刚好,肯定能安全产下孩子的!“
这时贤嫔听到动静也下了轿,见睡莲脸色苍白,裙子下面渗出了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水,知道她不是作伪,应该是要提前发动生产了!
真是天助我也!女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上转,即使出了事也好遮掩!
贤嫔说道:“顺平伯夫人快回轿坐着,来人,赶紧把夫人抬进慈宁宫生产,去叫太医——傅太医擅长妇科,请他来就好!”
“且慢!”
一个威严的女声响起,两匹白马拉着一驾华丽的鸾车飞奔过来!
春晓扶着曹贵妃下了马车,众人忙行跪拜大礼,曹贵妃忙道,“诸位免礼平身。”
又转身厉声训斥贤嫔,“你是怎么想的?慈宁宫是太后清修之地,如何能染上血污?!”
贤嫔哑然,但很快反应过来,说道,“都是嫔妾考虑不周,差点耽误了太后的清修。嫔妾的寝宫离此处最近,不如就送到延禧宫,顺平伯夫人是嫔妾的婶娘,嫔妾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曹贵妃目光似刀刃,朝着贤嫔挥去,一句话就将贤嫔生吞活剥了,“你从未生过孩子,那里懂得如何照顾快要生产的孕妇?!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来人,赶紧扶顺平伯上我的鸾车,请王太医,还有伺候过本宫生孩子的太医,接生婆去怡安宫!”
英国公太夫人急得要跟着上车,被儿媳妇拉住了,英国公夫人耳语道,“您别忘了,我们是来求见太后的。”
太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心想有曹贵妃出手救睡莲,应该不成问题了。
太夫人对气得发抖的贤嫔娘娘施了一礼,“臣妾要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先行告退。”
贤嫔被曹贵妃那句“你从未生过孩子”打击得自信心粉碎,根本没有理会太夫人。
太夫人上了软轿,在两个媳妇的簇拥下去了慈宁宫,问候了太后娘娘身体,说了会子闲话才告辞。
一出宫门,太夫人就命跟车的婆子去什刹海颜府和积水潭宁园报信。
七老太太柳氏听了消息,忙命人去内务府递紧急求见曹贵妃的折子,和张嬷嬷一起换上昔日宫里的女官的服饰,坐着马车奔赴皇城,等候传召。
九老太太和宋氏等人也想去,柳氏阻止了,说宫里规矩多,睡莲生产一时半会出不来,可能要在宫里过夜,她和张嬷嬷都是旧宫人,请求开恩留在宫里陪伴睡莲生产应该问题不大。
就在柳氏和张嬷嬷在宫门外焦急等待的时候,承平帝在御书房龙颜大怒,“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如此虐待功臣之妻!西南战事如此要紧,若顺平伯夫人出了事,朕如何向西南浴血奋战的将士交代!”
紫禁城,御书房。
贤嫔脱簪待罪,一头秀发垂及地面,她面色平静,但是眼神的惶恐泄露了她的忧心。
承平帝坐在罗汉床上,看着锦衣卫刚刚呈上来的口供和罪证,越看到后面,眼神越冰冷。
到底是二十余年的枕边人,贤嫔渐渐觉得不对头,心中的惶恐犹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七个月多的孕妇本来就十分凶险,她只是做些小动作,让睡莲受些苦头而已,再说傅夫人捎进来的药水她根本没有机会用上。
即使睡莲一尸两命又如何?难道皇上会因为一个伯夫人意外难产,处死嫔妃以命换命不成?!
想到这里,贤嫔心里稍安,挺直了脊背,脸上全是无辜。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承平帝将手里的卷宗重重一搁,看着面前披头散发的女人,贤嫔洗去了脂粉,头发分两缕从中间散开,厚重的长发遮盖住了眼角的皱纹,和稍显松弛的下颚,一瞬间,贤嫔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似的。
承平帝有些恍惚,二十多年前刚刚进宫的贤嫔就是这个模样,很少施脂粉,世家侯门嫡女骨子里骄傲和矜贵就是最好的装扮。
那个时候的贤嫔还有天真,又有些孩子气般耿直莽撞的傻气。她从不像其他嫔妃那样为了迎合得势的贤妃和淑妃而故意对先皇后不敬;她也从不讨好贤淑两妃,对其态度一直是不卑不亢;她也会争风吃醋,但不会为了邀宠使出那些拙劣可笑的把戏——她深藏在骨子里骄傲的不容许她那么做。
所以那个时候的贤嫔,承平帝心里是有些喜欢和欣赏的,他觉得,起码她是个真实的、有底线的、能够一眼看透的、实实在在的女人,他甚至觉得贤嫔有资格生下他的孩子,可惜她一直无孕。
平日里,他并不十分宠爱她,但暗中是有所维护的,他很明白,在后宫,一个没有生育过的女人若得到太多宠爱,其实就是毁了她。
贤嫔渐渐年老色衰,他也没有忘记她,每个月总会有两、三天宿在延禧宫,他知道她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生育,所以当她提出将太后养大的六皇女写在自己名下时,他当即就同意了。
他能给她的,他已经尽力给了;他不能给的,比如册封她亲弟弟为永定侯世子什么的,他已经暗示过无数次,他确实不能给,因为这关系到国家大事,他绝不让步。
他以为她懂了,可今天顺平伯夫人早产事件令他明白——这个女人其实还不懂。唉,不是每个人都像曹贵妃那么通透啊。
或许,贤嫔往脸上涂脂抹粉修饰自己老态的那一刻,她就慢慢变了,天真、孩子气般的同情心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个——耿直莽撞的傻气!
贤嫔微微垂下头,“顺平伯夫人是臣妾的婶娘,臣妾如何会害她?臣妾是被冤枉的,请皇上明察。”
承平帝喟叹一声,指着案上的供词说道道,“今早故意为难顺平伯夫人的小内使就出自你的延禧宫、尚膳监的崔管事、传太后口谕的两个内使、抬轿子的小火者,锦衣卫都得了口供,他们都说是你、傅家、还有永定侯府塞了银子,指使他们借着中秋节命妇在紫禁城朝贺的机会,找顺平伯夫人的麻烦。”
贤妃心中一惊,依旧死不认账,“臣妾冤枉,锦衣卫手段高明,屈打成招、胡乱指认也是有的。臣妾和家人的确塞给过他们银两,却只是为了让臣妾在后宫的日子过的安逸些。”
“臣妾抚养六皇女已经快半年了,因怕委屈了六皇女,臣妾这半年为她打点的银两已经早已过万。塞银子的时臣妾认了,可是阴谋迫害顺平伯夫人臣妾是万万不敢认的。”
承平帝轻轻一叹,“所有证词都直指你,你还狡辩,好吧,即便是他们受刑不过,胡言乱语,那为何顺平伯夫人乘坐的软轿藏有足够使妇人落胎的麝香?!而且这麝香,刚好从你的延禧宫搜出来的一模一样?!”
如晴天霹雳般,贤嫔大惊失色,“臣妾的延禧宫有麝香?!绝无可能啊!臣妾深居宫中,怎么可能有这种违禁的物件?!”
承平帝冷冷道,“你从娘家带宫的贴身侍女亲口招供,说这是傅太医偷偷捎给你的,傅太医常年为太后请平安脉,调理身体,而你一直在慈宁宫伺候太后礼佛,你们两人借这个机会和外面互通消息,这麝香就是如此。”
贤嫔腰一软,瘫坐在地上,不停的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翠儿对我一直忠心耿耿,她怎么可能背叛污蔑我?皇上啊,臣妾确实借着伺候太后礼佛的机会和傅太医接触,可绝对没有想过私藏麝香,谋害皇嗣是谋逆大罪,臣妾万万不敢啊!”
“臣妾——。”贤嫔一咬牙,招供道:“臣妾心里确实对顺平伯夫人不满,她害傅家家破人亡,也害得臣妾的弟弟身败名裂,臣妾——臣妾恨不得寝其皮、生啖其肉,所以收买了几个内侍,乘着中秋节顺平伯夫人朝贺的机会给她吃点苦头而已!”
“吃点苦头?”承平帝一拍案几,“你要一个怀孕七个多月的孕妇风吹日晒半个多时辰、要她挺着肚子走了几里路、在轿子里熏麝香、买通抬轿的内使命他们上下颠簸,甚至偷偷在太后预备赐给她的饭食中下药,这叫做吃点苦头?!”
“你这个恶毒的妇人!分明是要顺平伯夫人一尸两命,以报你的私怨!”
“皇上!”贤嫔爬行几步,搂着承平帝的膝盖哭喊道:“孕妇生产本来就凶险无比,全京城的孕妇十个就有一个会死在产床上!顺平伯夫人是因为她身子弱,小小的折腾都受不住,所以早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