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许三郎说保证给她指出一条出路,她被带到了燕京,许三郎辗转了几道关系,将她塞进了庶出大哥床上,横竖都是伺候男人,永定侯这个恩客还算不错了。音姨娘也是许三郎在侯府埋的最深的棋子。
音姨娘得宠,慢慢也有了自己的耳目,她将有价值的消息传递给许三郎,许三郎承诺过,将来事成之后,他会安排给她一个不错的晚年。
音姨娘清洁了自己,过程很顺利,因为她从来只吃流食,她换上一件火红的中衣,在外面罩上一件褐色的男式长袍,她放下一头青丝,簪上一朵金菊花。
镜中的音姨娘雌雄莫辨,似男非男,似女非女,这是永定侯最喜欢的模样。
音姨娘在镜子里选择了一个最完美的微笑,然后转身,迎接着永定侯快入暮年的热情……
积水潭,宁园。
许三郎是踏着晨光回来的,外面锦衣卫依旧没有动窝。
他洗澡换衣后,就坐在床头看着睡莲的睡颜,几乎眼睛都不带眨的,足足等到了睡莲自然醒。
“你回来了,案子查清了?凶手是谁?锦衣卫散了没有?”睡莲揉了揉眼睛,连问三个问题。
许三郎置若罔闻,“再过八个月,我就要做父亲了。”
睡莲一惊,三郎疯癫的病还没好?!
许三郎和衣躺在睡莲身边,想抱又不敢抱,呵呵笑道:“皇上知道了你有孕,他很高兴,还赐了名字,说如果生个男孩,就叫做子龙,许子龙。”
孩子还没出生呢,自己就被剥夺了娶名字的权力,睡莲无奈的翻了个身,说道:“皇上也喜欢三国的顺平侯赵子龙,爱屋及乌,不管咱们孩子是‘应’字辈。”
“皇上金口玉言,给咱们儿子赐名是莫大的荣耀。”许三郎终于鼓起勇气抚摸着睡莲的小腹,“再说了,我也是极喜欢子龙这个名字,赵子龙号称常胜将军,咱们的孩子将来一定和他一样都是个大英雄。”
睡莲揶揄道:“请问大英雄他爹,刺客到底是谁?”
许三郎目光一凛,说道:“是北越现在的国王派来的刺客,这个国王原本是北越的丞相,他谋朝篡位,杀了老国王,将王室灭族,然后谎称老国王驾崩,后继无人,自己登上了王位。”
睡莲惊讶道:“北越是大燕的附属国,新国王为何单要杀你我?刺杀宗主国的伯爵,他想要北越灭国么?”
北越就是后世所称的越南,也称安南,汉唐时是华夏的一部分,五代十国的时候,中原一片混乱,这个地区便宣布独立了,但一直是华夏的附属国,地位和朝鲜一样,向大燕国朝贡,册立太子、包括国王继位等国家大事都必须先向大燕国皇帝报告,得到大燕国册封以后,方能继承大统。
去年年末的时候,北越国派使者递送国书,说老国王已经去世,王族陈氏也没有继承人,老国王的外甥胡氏素来贤明,颇得老国王和北越民众的支持,所以老国王去世前留下遗诏,将胡氏选定为王位继承人,请大燕国皇帝册封胡氏为北越王。
当时久经各种政治考验的承平帝就觉得很疑惑,于是就派了主管外交的鸿胪寺卿去北越调查情况,两个月后,鸿胪寺卿回来了,说一切情况属实,请承平帝册封胡氏为新北越王。
自己的外交大臣都这么肯定了,于是承平帝下达了册封圣旨,将胡氏的王位合法化。
今年正月初一大朝会上,承平帝宣布册封魏王为太子,册封典礼在四月举行,消息通过驿站传出去后,万国携礼物来朝,准备出席太子册封典礼,北越是附属国,当然也派使者来了——问题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国王被幽禁的长公主逃出来了!而且听说逃亡的地点正是燕京,这位苦大仇深的公主发誓要在承平帝面前揭穿新国王谋朝篡位的真面目!
听到这里,睡莲顿时越来越迷惑:“这么说,是鸿胪寺卿得了新北越王的贿赂,说了假话欺骗皇上。可是北越王要灭口,他应该暗杀朝中唯一知情的鸿胪寺卿啊,鸿胪寺卿为了自保,他打死都不会说实话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你呢?”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许三郎说道:“因为三年前,我和沐国公平定北越叛乱后,和北越重新定了盟约,当时就是北越国长公主出面和我和谈的,我和老国王定盟时,她也在场。”
“也就是说,朝中唯一能够证明长公主身份的,就只有我一个。杀了我,即使长公主逃亡燕京,她也没有办法证明她的身份,她说的话自然就没有可信度,会被人视为疯子胡言乱语。”
长公主?!怀孕时期的女性往往比较敏感,尤其是睡莲这种在风浪中一路厮杀过来的强女,她眯缝着眼睛,蓦地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吓得躺在枕边的许三郎忙解释道:
“长公主三十多岁了!她死了三任丈夫,还有面首三千,我怎么可能——!”
睡莲放下心来,“原来长公主是太平公主这样的人物。”
许三郎气呼呼道:“我以前虽然有十大纨绔之首的名声,但也不至于堕落到去做男宠。”
许三郎表示自己也是有节操的。
睡莲往许三郎身边缩了缩,以表安慰,讪讪的转移话题问道:“怎么如此确定昨天那伙刺客就是北越新国王派来的呢?还有皇上是怎么这么快知道鸿胪寺卿叛国,北越新国王篡位的事情?”
许三郎说道:“车夫手里的那把淬过毒的匕首,经锦衣卫确认,是只可能产于北越的一种叫做眼睛蛇的剧毒;还有,那位长公主已经秘密进宫面圣,皇上昨晚急招我入宫,就是验明长公主的身份。”
眼睛蛇毒!睡莲心有余悸的看着许三郎,“这种有解药么?”
许三郎摇头道:“无药可救,即使在最快的时间把伤口挖出来,或者截肢砍掉,也顶多只有五成的机会救活。”
“说起来——。”许三郎目光一暖,手背轻蹭着睡莲光洁的脸颊,“昨天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没被捅死,也要中毒——。”
睡莲捂住许三郎的嘴,嘘声道:“不准胡说,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为了缓和气氛,睡莲又笑道:“看来我们和永定侯府的恩怨连千里之外的北越王都知晓了,宁可冒天大的风险,也要拦截我们俩的马车,栽赃给永定侯府,借以转移视线。”
许三郎说道:“我大哥要是有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想法,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呢。”
“哦,还有,差点忘了告诉你,北越国长公主逃亡燕京,她是先去北郊的猎场找到了你的好朋友姚知芳,然后通过知芳的引荐,见到了知芳的父亲——鸿胪寺右少卿(类似外交副部长)姚大人。”
“姚大人没有贸然相信长公主的话,先派了心腹去北越国查明真相,没想心腹刚走没几天,就传出你我被刺杀的消息,姚大人不敢再等,就带着长公主去觐见皇上。”
原来如此,这件事被捅破,也有知芳的功劳。
突然,许三郎在被窝中捉住睡莲的双手,“老实交代,知芳送了你两柄燧发枪,一把你随身带在马车上,另一把藏在那里了?燧发枪需要定期拆开上油擦拭,否则很容易走火甚至炸膛的,太危险了。”
睡莲看着许三郎不说话,只是转了转眼珠子。
许三郎以以前做暗探时刑讯逼供的口吻道:“快说,放在那里了?”
那一瞬间的眼神杀气腾腾,睡莲只得轻点下巴:“就在这里。”
“什么?!”许三郎猛地从床上跳起,还将睡莲裹在被子里抱出去,搁在临窗大炕上。
睡莲“远程”指挥道:“架子床下面的踏板里有个暗格。”
许三郎小心翼翼的打开暗格,一只燧发枪静静的躺在一堆棉花包里。
睡莲红着脸解释道:“怕床震动的太厉害,燧发枪走了火,我就塞了些小棉花包在周围,还能防潮……”
一听这话,饶是许三郎这种厚脸皮的也扛不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幸亏这架子床结实,否则足足摇了三个月,非擦枪走火不可!
原来每一次的欢愉背后,都深藏不可预知的危险!
许三郎终于意识道,他的妻子原本比他想象的要彪悍,居然把枪藏在床底下,倘若那天两人言语不和,在床头吵起来,妻子一气之下抄起这家伙轰掉自己的脑袋简直轻而易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