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横,许三叔箭挑大红销金的红盖头,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盖头挑落在鸳鸯戏水被褥上,新娘身体微微一颤,下巴朝里轻轻一别,许三叔看见了一朵初绽的睡莲花,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别过去的下巴看似有些害羞,但是她的唇轻轻翘起,似乎在微笑,她的眼神静谧中带着期盼,许三叔感到她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自己,然后快速的缩了回去。
她是愿意的!刹那间,多云转晴!许三叔只觉得心情如同腾云驾雾般平地而起,直冲云霄而去!
乍然见了光亮,睡莲不由得别过脸去,慢慢适应被宫灯照的如同白昼般的婚房,想起七婶娘柳氏给自己讲的关于第一代永定侯娶妻的典故时和那根神奇的箭杆,历史总是在重演啊!睡莲微微一笑,眼角余光瞥向拿着箭矢的许三叔,又觉得于理不合,于是收回了目光,静静坐在床上坐娇羞新娘状。
红盖头揭开时,各种赞叹新娘美貌、新郎英武,实乃天作之合的声音此起彼伏,犹如一瓢水溅进油锅里似的,哗啦啦响个不停。
就在这些热烈的祝福声中,睡莲和许三叔并排坐在床上,几个喜娘开始撒帐了,象征多子多福的花生、早生贵子的红枣、圆满的桂圆、连生贵子的莲子等颜色各异的干果雨点般洒向新婚夫妻。
两个喜娘一个忙着抛洒五谷和干果,另一个吟唱着赞词。按照东、西、南、北、上、中、下、前、后的顺序慢慢撒。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
当喜娘唱最后一句“撒帐后,夫妇和谐长相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时,许三叔回想起三年前睡莲手拿燧发枪对准自己的情形,手心微微出了冷汗,睡莲貌似有当河东狮吼的本钱……
撒帐仪式完毕,睡莲和许三叔被各色干果包围,一个容长脸蛋,头戴狄髻,插着金镶碧玺石头面首饰的青年妇人端着一碗饺子过来,用青花小勺舀了一个小饺子,喂给睡莲,还扯长了音调问道:“生不生呀?!”
借着糊墙般厚的脂粉,睡莲涨红了脸也瞧不出来,将小饺子囫囵咽了下去,低声道:“生。”
众人哄笑,许三叔的眼神更是多了一种不能言说的意味,睡莲只觉得身上一紧,往旁边缩了缩。
谁知那青年妇女跟着哈哈大笑一场,又舀起一个小饺子说道:“哎哟,生就好,来,多吃几个,吃一个,生一个,吃两个,就能生一双呢。”
言罢,作势就要再舀一个半生不熟的饺子给睡莲吃!
若是吃了,保管会被这刁钻的妇人塞一肚子生饺子,若是不吃,就是给自己的子嗣找晦气。
尼玛!刚进门就有人找茬添堵!还是在自己最不方便反击的新婚夜里!永定侯府的水倒是有多深!睡莲心里顿时有一万头草泥马在马勒戈壁飞奔直下三千尺。
“九悌妇还是那么调皮,真真该打。”一个清瘦瓜子脸,同样戴着高耸的狄髻,插着全套银镶祖母绿头面首饰的青年妇人一把夺过饺子碗,笑骂道:“当初你进门时,就是我喂的生饺子,那时候也就喂了你一个。你七八年就生了三个小子,一个闺女,能生也能养活。我看咱们三嫂也是个能生养的,足足可见这饺子啊,吃一个就足够了。”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解围,睡莲对着女版程咬金微微一笑。
“程咬金”比睡莲足足大十几岁,却面不改色先施了一礼,笑嘻嘻说道:“三嫂好,我是二房的五悌妇,娘家姓岳。”
五悌妇又指着喂饺子的夫人说道:“这是五房的九悌妇,是个泼猴儿,就喜欢开玩笑的。”
都已经被五嫂介绍了,那容长脸蛋的妇人要不得不跟着五夫人岳氏对着睡莲行了一礼,也是亲亲热热说道:“三嫂好,我是五房的老九媳妇,娘家姓田。”
年仅十八被两个二十七八的妇人称为“三嫂”,睡莲暗想若加上前世,自己心里年龄还比这两个悌妇大呢,所以她很快进入了嫂子的角色,对着两个悌妇点了点头,颇有风范的招呼道:“今天辛苦两位悌妇了。”
五夫人岳氏连忙说道:“不辛苦的,虽然三嫂不和我们一起住在侯府,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来,大家都是一家人。”
一个圆脸、眉心有颗胭脂记的少妇走过来和稀泥,说道:“呵呵,五嫂说的没错,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亲亲热热的,偶尔开点玩笑也无伤大雅嘛。”
末了,自我介绍道:“三嫂好,我是七房的十一悌妇,娘家姓杨。”
这位十一悌妇娘家和继母杨氏一样,也是襄阳侯府的旁支,睡莲对着十一夫人杨氏点头见礼,“十一悌妇。”
睡莲的陪房辛嬷嬷站在暗处扯了扯喜娘的衣袖,暗示她赶紧继续最后一道仪式,喜娘猛地回过神来,端着剔红花石榴纹盘子,上面放着两盏用红色丝线紧紧缠绕的金杯,这便是合卺酒了。
睡莲和许三叔朝着对方侧过身体,端起金杯喝完了合卺酒,是甜甜的米酒,滋味还不赖。
这是结婚仪式最后一道礼仪,放下酒杯,便是礼成,众人涌上去说吉利话,睡莲做娇羞状,许三叔则喜滋滋的看着娇羞的新娘。
“大嫂和二嫂来了。”五夫人岳氏、四夫人杨氏、九夫人田氏说道。
这时,“生饺子”事件背后隐藏的最终大BOSS永定侯夫人笑吟吟进来了,身后紧紧跟着二夫人王素儿和大少奶奶杨紫丹。
“我来迟了,没能观完全礼。”永定侯夫人五十来许人,因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她穿着大红缂丝出风毛交领长袄,月白挑线裙子,头上戴着金线凤凰花冠。
“大嫂您瞧瞧,三嫂这番的标致,以后我们这些悌妇统统都不好见人了呢。”九夫人田氏迎过去,挽着永定侯夫人的胳膊撒娇道。
五夫人岳氏轻笑道:“大嫂二嫂在外头忙着招呼客人,我们这些悌妇倒偷得半日清闲在婚房观礼,真是不好意思。”
正说着话,外头跑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对着许三叔叫道:“三叔三叔!我爹找您喝酒陪客人呢,我爹爹说了,您若再不过去,他就要被灌趴下啦!”
许三叔摸了摸那小男孩刚刚留发的小光头,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睡莲说道:“你先歇一歇,我去外面敬一圈酒就回来。”
五夫人岳氏对小男孩说道:“征儿,见了三婶还不快行礼。”
征哥儿眯着丹凤眼打量着睡莲女鬼般的大浓妆,似乎被吓到了,结结巴巴道:“三——婶婶。”
许三叔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拦在睡莲面前,然后牵着征哥儿的手说道:“走,咱们叔侄两个杀到酒席上,把你爹救回来。”
睡莲看着许三叔和征哥儿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暗想在永定侯府许三叔并不是孤立无援,很明显,五弟一家和许三叔的关系很亲密,难怪刚才五悌妇岳氏频频给自己解围,而且听添衣添炭捎回来的消息,顺平伯府能够在没有女主人的情况下将婚礼办得妥妥当当,也是许三叔将岳氏请到宁园出面操持的原因。
正思忖着,大嫂永定侯夫人笑道:“外头还有许多女宾等着辞行,我们先回宴会张罗去,横竖明日一早,三弟和三悌妇还要回侯府拜祭祖先呢。”
永定侯夫人话音一落,众人皆鱼贯而出,杨紫丹冷冷的看了一眼睡莲头上太后御赐的凤首流苏簪子,又想起夫婿的世子位迟迟得不到册封,心里顿时火起,想要说些什么风凉话,但又想起慧莲的嘱咐,她生生忍住了,好吧,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我暂且退让一步,咱们秋后算账。
杨紫丹拂袖而去,最后只剩下二夫人王素儿,她坐在睡莲旁边的绣墩上,暖言道:“表妹,没曾想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睡莲淡淡道:“是啊,如今我们是妯娌两个,又是表姐妹,理应互相帮衬帮衬。”
睡莲这么一说,王素儿反而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刚才九夫人拿着生饺子为难睡莲,出面解围的是隔房的五夫人岳氏,她这个表姐紧跟着永定侯夫人在外头应酬客人。
王素儿没有久坐,借口外头招呼女宾走了,辛嬷嬷亲自送了王素儿出去,客客气气说道:“二夫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