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先给宋氏一个正常点的新婚夜吧。
宋氏身边站着一个清秀的丫头,眼珠子飞快的转动着,似乎是在记住这些人的名字和相貌。
“……这是表小姐素儿。”
这时新郎宁佑刚刚被人叫出去喝酒,没有机会看到眉眼笼罩着清愁的表妹,王素儿只得收起满腔幽怨,从人群的外围走近了些,轻声叫道:“八嫂。”
最麻烦的一关过去了,睡莲心下一松,继续介绍其他姐妹。
夜慢慢深沉下去,屋里的女眷渐渐散了,宋氏的四个陪嫁丫鬟韵竹、落梅、采兰、簪菊伺候她卸妆换衣梳洗。
四铜盆温水下去,总算是洗掉宋氏脸上的大浓妆,镜子里的清秀佳人眼里有期待、有困惑、当然,最多的还是累。
屋子里都是自己人,刚才站在一旁记名字的韵竹悄声道:“二小姐,熊妈妈果然打听的没错,府里身份最贵重的九小姐睡莲与您婆婆七夫人是最好的,您瞧她嘴皮子那个利索,若不是她笑着帮忙介绍,这满屋子的人恐怕得有些时日才能认清了。”
熊妈妈是宋氏闺阁时的管事妈妈,跟着丈夫儿子作为一房人陪嫁过来。
宋氏点头道:“以前在宴会上我也曾见过睡莲几次,她不太说话,性子有些淡,今日对我如此热情,定是受了婆婆的嘱托吧。“
韵竹宽慰道:“婆婆怜惜新媳妇,这是好事啊小姐。”
一旁梳头的簪菊忙道:“明天就要认亲了,要不要把这位九小姐的见面礼送厚一些?”
“不用了,这些小姑子明面上还是给一样的好,毕竟从亲疏上来看,她们都是一样的。以后若得了机会,给睡莲补上一份厚的即可。”宋氏顿了顿,道:
“还有,以后别叫我小姐了,母亲和大姐都说过,颜府世代书香,规矩大,你们要步步小心,没得被人取笑了去。”
“是,八少奶奶。”梅兰竹菊四丫头齐齐说道。
韵竹说道:“八少奶奶,奴婢今儿冷眼瞧着,有两位小姐和一位少奶奶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哦?”宋氏道:“我那时不太敢正眼看人,光顾着装害羞去了。”
“先说那位魏国公府嫡小姐出身的七少奶奶吧,脸色苍白,眼神呆滞,一言一行,她旁边的教养嬷嬷都盯着看,别人笑,她也跟着笑,别人不笑了,她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就像糊上一层笑脸似的,好奇怪哦。”
“还有就是熊嬷嬷打听到府里兼祧一房的三小姐,叫做品莲的,那一副清高自许的模样——。”
“品莲才学过人,是闺秀圈里出了名的。”宋氏打断道:“她模样又好,这样的女子大多是清高的。”
簪菊快人快语道:“我瞧着这位三小姐年岁稍长,怎么还没出嫁呢?”
落梅是是个丫鬟资历最老的,她忙训斥道:“簪菊妹妹慎言,这里是颜府又不是宋府,你怎么能这样议论小姐——少奶奶的小姑子?再这样大刺刺的说出来,我可不饶你。”
簪菊才十四五岁,年纪最小,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收声不说话了,心里暗暗道,这是隔了房的吧,也不算什么正经小姑子。
落梅对韵竹说道:“你打算说的第二位小姐,是不是那个叫做王素儿的表小姐?”
“正是她!落梅姐姐也注意到了?”韵竹道。
落梅微微颔首道:“我站在墙角边,不像你一直跟在少奶奶身边,所以看的更清楚。”
“那位表小姐刚进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凡在婚事这样喜庆的场合里,纵使平日不喜欢穿红着绿、插金戴银的女眷都会应景打扮的隆重些,可这位表小姐穿着一身素淡的衣服,挤在一屋子女眷中太显眼了,一眼就能瞧她出来,她一直站在人群的外围,众人都瞧着少奶奶看,她却——。”
落梅顿了顿,她总觉得这位表小姐的眼神是在新姑爷宁佑身上,可是这话不太好说出口,可能是自己误会了呢?所以落梅继续说道:“表小姐好像一直心不在焉,满腹心事的样子。”
“我也这么觉得呢。”韵竹说道:“这位表小姐跟着诸位夫人小姐说了几句吉祥话,声音蚊子似的,我都没听见她说些什么。”
一直保持沉默的采兰说道:“听熊嬷嬷说,这位表小姐父母双亡,四年前和九小姐一道回京,都养在老太太跟前,不过奴婢瞧着,九小姐和表小姐似乎并没有那么熟络。”
“这便是了。”宋氏道:“或许是因为父母都不在的缘故,寄人篱下的,心思未免重了些,以后来来往往的,你们切莫薄待了表小姐。”
正说着话,外头丫鬟道:“姑爷回来了。”
宋氏身形一僵,一抹红晕才上脸颊,又上心头……。
次日清晨,颜府众人无论男女都齐聚在松鹤堂正堂里,宁佑和新出炉的七少奶奶宋氏拜完了祠堂祖先,开始认亲了。
宋氏今天淡施脂粉,虽谈不上多么惊艳,但也是个清秀俏媳妇,从眉梢处青涩娇羞、新娘特有的媚态,以及宁佑腼腆的神色来看,初夜过的还挺和谐的,定是坦诚相见过了。
柳氏心中稍慰,今日一早就见过落红的帕子,成了家的儿子,似乎气质也与昨日不同,慢慢脱离了少年的稚气,看起来像个男人了。
睡莲瞥见站在角落里王素儿脸色煞白,王素儿看到了睡莲的目光,她立刻别过脸去躲避着,睡莲挪过目光,对着缓缓走近的宋氏甜甜的笑。自己能做的就这些,接下来看宋氏的了,她一个隔房小姑子,还能把手伸到堂哥房里去?
丫鬟铺上蒲团,宁佑和宋氏跪下,首先给颜老太太磕头。韵竹奉上宋氏亲手的做的一对镶着玛瑙的抹额,两双鞋。颜老太太送给宋氏的见面礼很有意味,是一个内造的金镶玉禁布。
接下来是给大房夫妇磕头,宋氏的礼物是各两双鞋,大夫人则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玻璃种镯子给了宋氏。
然后依次是五房夫妇、莫夫人、七夫人柳氏、投奔颜府的寡妇穆氏、以及九房夫妇,宋氏的礼物都是各两双鞋,只是柳氏多出一个抹额。
五夫人杨氏的见面礼很实在,是用红封包着银票;莫夫人也是送红封;柳氏送了一个通透无暇的白玉石榴玉佩,意喻多子多孙;沈氏则送了一只金镶玉蝶恋花簪子,穆氏送不起那么贵重的礼物,只得送了一对简单的金镶珍珠耳坠子。
接下来开始认颜府孙子辈,从大房长子宁祥和大少奶奶梅氏开始认亲,因都是平辈,所以宁佑和宋氏不用磕头,宁佑一辑,宋氏福一副即可。
宋氏送给少爷们的礼物是两个扇袋,送给少奶奶和小姐们的礼物是两个帕子,连牙牙学语的大姐儿都有份——是一对绣着猫咪滚绣球的口水兜!
大少奶奶梅氏暗赞宋氏心细,颜府这些个妯娌,恐怕只有宋氏最值得一交。
孙子辈回赠的物件就简单多了,有不值钱的小首饰,绣的帕子、香袋、荷包等等。
王素儿送的是一个绣着她得意词作的帕子,帕子上簪花小楷绣着“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放春光别去。”
睡莲绣工平平,便送了一匣子十色笺;品莲送的物件最是超非脱俗——一纸刚填的新词。
当然,最有创意的还是大姐儿,她直接送了带着口水的香吻给宋氏。
二月桃花盛开,京杭大运河就像处女似的,再次被大炮粗鲁的轰开了冰封的河道,运河娇颤不已,却也没有法子,每年春天都要这么来上一次,一直等到冬天冰封自动修复那啥膜。
观礼完宁佑的婚礼,颜府大房一家子就要坐着官船回扬州,送别时,大姐儿像是感觉到了离别的惆怅,在奶娘怀里嚎哭不已,怎么哄劝都没有用。
睡莲将自己珍藏的光头小铜人奉献出来,一按机括,小铜人站在睡莲掌心里开始打拳,大姐儿止了哭,眼睫毛挂着晶莹的泪珠儿,待小铜人打完一套拳,大姐儿笑格格向小铜人伸出罪恶的黑手。
睡莲忍痛割爱,将小铜人送给了大姐儿,狠狠的亲了两口婴儿粉嫩的脸蛋,总算捞回了点本钱。
大少奶奶梅氏笑道:“这孩子和她九姑姑最投缘了,今年睡莲十五岁及笄,我会带着大姐儿回来观礼,那时候大姐儿应该会叫姑姑了。”
睡莲佯装吓一跳,说道:“这还不会说不会走的,就已经讹了我好些东西去,若等大姐儿能说会跑,怕是要把我听涛阁搬空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