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告诉你南京大宅子还在?”魏老太太将手里的拐杖一跺,说道:“坐吃山空这么多年,你房里十几个女儿出嫁,五个庶子成婚,用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银子?”
此话一出,魏大舅和魏大舅母母心下感谢魏老太太帮他们挽回了颜面,当初卖掉南京大宅子是为了补上小姑魏如眉嫁妆的亏空。
魏小舅和魏小舅母则惊的目瞪口呆,本来以为有座金山等着他们挖掘,可是现在魏老太太却说那座金山早就挖空了。
“这事我们二房怎么不知道?”震怒之下,魏小舅母胆子一壮,居然敢质问魏大舅母,“你们大房瞒着我们把南京大宅子卖了独吞是不是?”
魏小舅也学着后世的咆哮帝马教主的模样,额头到脖子上的青筋胀气似的鼓起来,咆哮道:“哼!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们商量打个招呼,偷偷摸摸的就这么卖了!”
“瞒着二弟是我的主意。”一直保持沉默的魏大舅开口了,“二弟屋里妻妾成群,还不停的纳新姨娘,在外头酒楼里的帐都是挂我的名字,甚至我从国子监回家,还数次在半途上被青楼龟奴堵在街口要花帐。”
“斯文败类!斯文败类啊!”老族长气得捶胸顿足,随侍的小厮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苏作白玉雕松鹿纹鼻烟壶给族长嗅着。
魏大舅继续道:“那年迫不得已,卖了大宅子维持家计,若被弟弟得知,还不得变本加厉的糟蹋银子,眼瞅着一屋子侄女侄女年纪都大了,嫁妆聘礼都是要银子的,所以我就瞒了弟弟,好歹给家里这些人留一条后路。”
言罢,魏大舅退了回去,任凭魏小舅咆哮,魏小舅母满地撒泼,再也不发一言。
分家文书终究在老族长的主持下写成了,念一遍给魏老太太听,确认无异后,几位长老和魏大舅、魏小舅都签了名字,当场交割文契财物。
魏老太太木然的看着魏小舅和魏小舅母贪婪的目光,从那一刻开始,这一团脓血算是从魏家挖出来了,这一房人马上就要搬到南城船板胡同三进的大院子里单过,大房一家算是得到了解脱,魏纬也不会被这个无耻的叔父拖累,魏家复兴有望。
可是为什么,心里比预想的还要痛苦百倍呢?魏老太太整整半月都没有开口说话,老爷子造的虐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魏小舅一房搬出魏府,住在燕京南城三进的大宅子里,魏小舅自由了,首先就是添了两个美妾,升级自己庞大的姨娘团队。
轮到魏小舅母自己当家作主,很快感觉到居家过日子不容易,懦弱的她不敢约束丈夫流水似的花银子,就三天两头跑到北城北居贤坊找大嫂婆婆哭诉。
早在意料之中,魏老太太和魏大舅母静静的听着,有时候劝一阵,有时候把魏小舅叫回来骂一阵,魏小舅稍有收敛些。
直到去年腊月,魏小舅母为了吞掉一个庶子的五百两老婆本,居然将庶子送给人做了上门女婿!魏老太太气的一病不起,病情极其凶险,连外孙女睡莲都赶过去侍疾了好些天。
从此,北城魏府大门不再对魏小舅母敞开,本来磨的只剩下一层纸的情分也消弭殆尽。唉,再血浓于水的亲情,也经不起魏小舅和魏小舅母这样的挥霍。
所以正月十五魏老太太六十四大寿,睡莲和宁勘到了魏府时,魏小舅一家带着寿礼赴宴,魏小舅母脸上的笑容都不太自然——魏小舅干脆连笑容都没有,脸色低沉的不像是来贺寿,反而是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样。
宁勘已经是七岁的男孩子了,所以在内院给魏老太太磕完头,接了魏老太太赏的一把状元及第金馃子后,就由魏四少魏经引到外院喝茶说话聊人生聊理想去了。
魏经今年十八岁了,在国子监读书,和宁佑还是同窗,他和七岁大的宁勘当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可是今年颜渣爹破天荒的给魏老太太拜年,并且还问了魏经的功课,而且还一一指点,魏经对这个姑父“仰慕”已久,如今得了这条门路,那里肯放过?自以魏经对宁勘这个小孩子也不敢怠慢了。
其实颜渣爹此举并非表示他对往事已经淡忘了,只是睡莲即将及笄说亲事,和外祖家关系处理好了,也是一项助力,何况颜渣爹最瞧不起的魏小舅已经分出府去,面对老实巴交的魏大舅,颜渣爹还是可以说几句场面话的。
魏老太太病已大好,也能起身在屋子里走走了,只是目前还不能出门见风,所以老太太的寿宴简单分了两桌,男人在外院推杯换盏,女人的饭就摆在老太太院子里的暖阁里。
魏老太太、魏大舅母、魏小舅母及其嫡子儿媳何氏、已经出嫁的两个嫡女四娘和七娘、二房两个养在魏老太太跟前的庶女十八娘和十九娘,以及外孙女睡莲围坐一桌。
想来四年前睡莲初次来魏府拜寿时,东晖堂开了整整四桌家宴,十二个孙子和十九个孙女挤的满满当当,可谓是盛况空前,堪比黄金周旅游景点的旅客。
如今乍然人数骤减,本来不大的魏府也显得有些冷清了些。魏老太太坐在铺着半旧熊皮的圈椅上,魏小舅母使了个眼色给媳妇何氏,何氏就像被火灼烧一样突然站起来,准备给老太太布菜。
魏老太太无力的摆摆手道:“咏儿媳妇坐下吃饭吧,今天是家宴,不用立规矩。”
“是。”何氏轻声应下,却也不敢坐,一对丹凤眼瞟看魏小舅母的脸色。
魏小舅母道:“即是老太太吩咐了,你照做便是,像个木头似的杵在这里做什么?”
何氏眼圈一红,缩手缩脚的坐了回去。
魏大舅母毫不掩饰的露出鄙夷之色:魏小舅母媳妇多年媳妇熬成婆,少不得到处显摆婆婆的威风。平心而论,魏老太太这个婆婆何曾这样动不动就立规矩,不给两个媳妇面子过?这个悌妇的心真是烂到根里头了。
魏家四少奶奶何氏出身南京大地主家庭,富庶之极,听说其祖上是开盐场的,赚足了银子,买下大量田地做田舍翁,同时敦促其子弟进学,希望能培养个做官的后代来。
何家看中了魏家的书香门第,虽然已经败落了——可正经鼎盛的书香人家又不愿意和何家结亲,而魏小舅和魏小舅母则被何家丰厚的嫁妆闪瞎了眼,心想魏咏屡次秋闱不第,至今仍旧是个秀才,将来还不知能在科举之路上走多远,不如干脆娶个嫁妆丰厚的媳妇,旱涝保收多好!
魏小舅和魏小舅母都是钻进钱眼里的人物,很快就张罗媒人交换庚帖,而魏咏自己对这门亲事很不满意,他希望像堂哥魏纬那样娶个京官的嫡女,将来对自己的仕途有进益,可婚姻大事他自己又做不了主,只得作罢,后来听母亲说何氏颜色极好时,心下稍慰。
可是魏咏新婚之夜揭下新娘红盖头,看着糊着一脸脂粉的何氏,一时也辨认不出美丑来,等敬完酒,洗洗上了婚床,借着帐子外头婴儿臂粗龙凤喜烛的光芒,才发现何氏的姿色那里是母亲说的极好——顶多算是清秀好不好!
魏咏被亲娘骗了,大头一时悲愤万分,连累的小头也跟着“萎靡不振”,新婚夜就未能圆房。
次日魏咏气冲冲找魏小舅母对质,魏小舅母心中有愧,许诺等新婚三个月后,给他买两个绝色的通房,魏咏这才平息了愤怒。
可是更令魏咏气绝的还在后头,三个月后,魏小舅母如约给魏咏寻了两个绝色的通房,魏咏毫不客气的“笑纳”了,隔天各睡了一个,可魏咏却发现,这两个绝色通房并非“原装”,应该是早就被人拆过了“包装”!
魏咏再次扫兴而归,回去质问魏小舅母,魏小舅母指着匣子里疑似鸡血的落红振振有词说:“儿啊,这两个通房是为娘一共花了三百两银子买回来的,稳婆当场验过是处女无疑过后,才一手交银子,一手交人的,怎么会有假呢?”
魏咏蔫蔫的回去,又睡了几次,心里还是有疑问。
魏咏才学远远不语其父魏小舅,但是风流好色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四岁开荤,屋子里服侍的人除了奶娘以外都上过他的床,偶尔还去庶出兄弟的院子里同槽而食一回,换换口味。
若不是魏小舅母吝啬钱财,在月钱上管束的厉害,魏咏恐怕也要学着父亲魏小舅去青楼楚馆里风流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