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小蹄子,就知道偷懒,两位姐姐等了那么久,怎么没个人去叫我回来?”睡莲换下大毛衣服,命人换了新茶给素儿和玫儿重新沏上。
素儿忙替丫鬟们开脱,说道:“不妨事的,我们在屋里子也是品茶聊天,石绿说你去松鹤堂了,我们想着定是老太太找你有要紧事,就没放她们出去催你。”
玫儿是定了亲事的,平日里除了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连芙蕖苑都不出,她淡淡的笑着,说道:“我和素儿表妹以为你上午必忙,来贺寿的要踏平门槛呢,就相约下午来,没想到寿星忙着脚不沾地。”
“说起来,今日也有件喜事。”睡莲缓缓将穆家三口来投奔的事说了。
玫儿看着素儿,笑道:“估摸着从今日起,咱们芙蕖苑就要多一位表妹了。”
王素儿对思哲颇为好奇,连问了其年岁、相貌、喜好等等,最后说道:“去年慧莲和琪莲也满了十岁,陆续搬到芙蕖苑和咱们做了邻居,慧莲住在新建的兰亭院、琪莲搬到以前怡莲住过的和乐轩。这位穆表妹来了,不知会住在那里?”
如今芙蕖苑所有的院子都住满了,穆表妹若要进芙蕖苑,肯定是像如今玫儿和素儿一样,合住一个院子。
睡莲笑道:“这个我也不知,看大伯娘如何安排吧。”
说心里话,睡莲不愿意与人合住一个院子,其实听涛阁足够大,但是睡莲处境艰难,一直小心行事,若住进一个不了解的表妹进来,说不定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素儿见睡莲不愿多聊此事,便取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来,荷包下面坠着一粒面黑若漆、坚若玉的迦南香珠,说道:“知道你不愿意在腰间又是香包、又是荷包的挂一堆,这个荷包下面的香珠是上号的糖结迦南香珠,香气宜人清新,还历久留香。”
迦南有糖结、金丝两种,糖结香珠从中间锯开,里面的油状物质和糖相似,这种是最贵重的,极其难得,是避秽气的奇物。
有了这件宝物,去松鹤堂佛堂时正好戴上,正好克制那股腐臭之气。睡莲乐不可支的接过,当即佩在腰间赏玩,笑道:“有了这个,以后就不用带香包了,谢谢表姐。”
玫儿赠的是一个绣帕,帕子上绣着荷叶红莲图,睡莲赞叹不已,道:“这荷花红莲就像真的一样,颜色自然,五姐姐费了多少功夫才能绣出来,这帕子我断然不敢用的。”
转首吩咐石绿道:“把这帕子用透明玻璃框起来,摆在我的绣房里。”
素儿也佩服的看着玫儿,说道:“单是荷叶就用了百种绿色的丝线,真真难得,恐怕外头绣娘的手艺都不如玫儿姐姐。”
玫儿淡淡笑道:“有丫鬟帮着分线打下手,我能轻省很多。”
石绿拿着帕子唏嘘赞叹,从袖子里掏出白色的西洋蕾丝花边,说道:“小姐,奴婢将曹大奶奶送的西洋花边围着这幅帕子镶上一圈可好?听说南边正时兴这个呢。”
睡莲摇头道:“不可不可,那花边太花哨了,配不上五姐姐的绣技。”
石绿领命退下,素儿感叹道:“你屋子里的采菱是个有造化的,如今是当家少奶奶了,多少丫鬟们看着都羡慕不已呢,你屋子头一个出嫁的丫鬟,就嫁的这么好,将来石绿添饭她们有你照看着,肯定不会差什么。”
“那里那里。”睡莲打趣道:“这也看个人的缘法,我虽是主,也要着月下老人的意思,姻缘天注定,强求不得,若真的强求,那月下老人岂不是要砸了饭碗。”
素儿听到最后两,神情顿时一滞,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妹妹说的很是。”
玫儿是个精明的,一瞅气氛不对,忙站起来告辞道:“妹妹今日忙,我们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找妹妹说话。”
素儿也跟着告辞,两人出了院子没多久,朱砂来回话,说已经将睡莲没穿过的衣服送到了松鹤堂,彩屏正在挑选,等到了晚间她会派妥当的婆子将挑剩下的送回来。
睡莲问道:“你送了多少套衣服过去?”
朱砂道:“二十一件上衣,十九条裙子,还有七双新鞋。”
睡莲有些咋舌,“既然有这么多衣服我没穿过?”
“小姐长的太快了,这些衣服刚做好就不能穿了,所以剩下许多。”朱砂忧心忡忡打量着睡莲比同龄女孩高挑不少的修长身形,说道:“这只是奴婢仓促间挑出来的一小部分,还有好几个箱子都没打开呢。”
睡莲把玩着王素儿送的迦南香珠,暗想身高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上辈子做梦都想突破一米六八呢,如今梦想达到了,却不符合这个时代,真是生不逢时啊!
添饭添衣两个进来收拾茶碗点心攒盒,添衣从攒盒后面摸出一个帕子来,方才王素儿就坐在这个位置,添衣说道:“小姐,表小姐失了帕子,奴婢这就给她送过去?”
睡莲缓缓摇头,“不用,过会子她就来了。”
素儿向来小心,她绝对不是那种遗失帕子的冒失鬼,是想支开玫儿单独和自己说话吧,难道刚才那句“姻缘天注定,强求不得”起了作用?
果然,不到半盏茶时间,素儿就来寻帕子了。
睡莲笑道:“刚打算给表姐送过去呢,可巧你就来了。”
添衣双手递过叠好的帕子,素儿接了,说道:“刚才在路上瞧见沿路梅花盛开,即兴填了一首新词《点绛唇》,怕到了浣纱院记不得了,可否借妹妹书房一用,我先写下来。”
“好啊,我还可以近水楼台先睹为快了。”睡莲请素儿去了书房。
书房虽然没有火炕,但是烧着地龙,黄花梨透雕莲塘荷花罗汉床上还燃着熏笼,靠上去暖暖和和的。
果不其然,一进书房,王素儿的眼泪便不要钱似的哗哗往外淌。
只是这一次,睡莲没有说半句安慰的话,静静的等她何时收泪。
没有人劝解,王素儿哭了半响便觉得没意思,止了泪,哽咽道:“吵着妹妹了,真是对不住。”
睡莲沉默片刻,道:“表姐这次红着眼睛出听涛阁,若老太太问起,我该怎么说?”
王素儿一怔,又落了泪,抽泣道:“又给妹妹添麻烦了——。”
“恕妹妹直言,表姐不是在给我添麻烦。”睡莲打断道:“表姐其实是在给你自己找麻烦,表姐有表姐的苦楚,可是芙蕖苑的这些姐妹,包括马上要住进来思哲表妹,除了十妹妹慧莲,谁过的轻松快活?”
“品莲姐姐婚事一直悬而未决,整天用倨傲来掩饰内心的惶恐;青莲姐姐远嫁九江,她那个婆婆是个难缠的;怡莲姐姐是庶出,你很清楚她在我继母手下讨生活多么不容易;就连最小的琪莲,也是小心翼翼的,从不敢摆出嫡女的架子;至于妹妹我——这四年是怎么走来的,表姐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在大家庭里生活,少不了要强颜欢笑,须知一人向隅而满座不欢,表姐真开心也好,假开心也好,也要努力做出一种姿态来,老太太瞧着也高兴。”
素儿垂下眼帘道:“是我错了,今天是表妹的生日,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哭。”
听到这句话,睡莲觉得失望无比,素儿到底还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
原本自己是好意劝解她凡事看开些,其实谁都过的不容易,希望她以后行事豁达一些,别人也愿意和她相处,须知颜如玉和姚知芳渐渐不和她来往也就是这个原因,动不动就哭,或者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总是这样,就烦了,这次颜如玉就没有邀请素儿去西山温泉庄子里玩。
这和生日不生日有什么关系?难道素儿就觉得自己如此浅薄么?睡莲失望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生气,可一想到素儿对自己的曾经的帮助,心下又是一软。
“表姐误会了。”睡莲解释道:“其实今日你红着眼睛从我这里走出去,外头怎么说我的闲话都无所谓,因为我把表姐你当做朋友,只要我们两个以后好好的,闲话谣言什么的,自然不攻自破。”
“只是我瞧着这大半年来,表姐轻易不能展笑颜,总是郁郁寡欢,也不太和姐妹们来往,祖母也因此黯然伤神,这半年身子都不太好,心里便暗暗替表姐着急——其实不仅仅是我,七婶娘也是愁的,经常央我多找表姐说说话,纾解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