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众兄弟聚在一起吹牛,鲁智深突然又来了一句,阮老爷子走了,众人将信将疑,立马跑半山腰,阮老爷子躺在床上,早已没有气息。
这次阮家三兄弟很和睦,没有争吵,都跪在床前痛哭。阮小二说老爷子颐养天年,无疾而终,该办喜丧。阮小五和阮小七没有二话,三兄弟出奇的一致。
时迁偷偷说阮老爷子是饿死的,说被子里的棉花都吃光了。但这话只能私下里嘀咕,谁要敢如此说,估计阮家三兄弟要跟他拼命。
丧事很隆重,三兄弟也很团结,互相帮衬着,办得井井有条。后事也很简单,阮老爷子没啥遗产,只剩两床破被子,还是空心的,三兄弟互相谦让,谁也不肯要。
阮老爷子生前,三人为了养老的事见面就吵,都打得头破血流,而如今却突然这么团结。我想了好久,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生前子孙和睦的,那他本人肯定很有钱,死后子孙和睦的,那他生前肯定没钱;反过来亦然,生前子孙不和睦的,那他本人肯定没钱,死后子孙不和睦的,那他肯定有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家无余粮,不认爹娘;年老没钱,只能上墙。
(6)男人间的翻脸与女人间的翻脸
两个亲如姐妹的女人翻脸,一定是为了一个男人;两个情同手足的男人翻脸,无他,必定是一人高升了。
顾大嫂和孙二娘关系原本铁得很。两人相貌相当,都是让人过目难忘的类型;脾气也相仿,都是火药桶脾气,一言不和就问候人老母;而且特投缘,上阵一起扛枪,下阵一起化妆,无聊时一起挤对扈三娘。她们天天凑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平日里形影不离,连上茅房都一起,结果前两天却突然翻脸了。
其实也不是啥大事,顾大嫂在半山腰不小心扭了脚,张清正好路过,恰好前后无人,他也不好装作看不见,毕竟是自己老婆的战友,不帮忙不好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顾大嫂这吨肥肉背上山。正好孙二娘碰到了,当即脸拉得比驴还长,到处说风凉话,说顾大嫂勾引她老公。两人关系彻底失和,见面连话都懒得说!
王矮虎和燕顺本是穿开裆裤的交情,两人是发小,一起同过窗,而且文采相当,在私塾里一直不相上下,你追我赶,为争倒数第二的位子较劲了好多年。后来他们长大后一起扛枪,在清风山时就拜了把子,刀尖上滚下来的兄弟,过命的交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常年在一口锅里吃饭。这不最近也掰了。
其实两人之间也没啥过节,一没经济纠纷,二没共妻之恨。原因也很简单,最近忠义堂要提拔一名厅级干部,两人都在考察之列。两人表面上满不在乎,其实私下里都在搞小动作,最终提拔的是王矮虎,两人一下子就不来往了。
燕顺气不过,到处说风凉话,什么王矮虎靠吃软饭才坐上那个位子啊,什么头上冒绿光晚上不用点灯啊,什么无才无德难堪大任啊……连当年嫖娼不给钱的糗事都给抖出来了。
王矮虎知道后气不过,两人掐了一架,打得头破血流,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见面就骂娘!
别人升迁了,有人高兴,那升官的人肯定是他亲戚;有人漠不关心,那估计是陌生人;有人独自生气,那八成是他好兄弟。
人啊,能接受不相干的人高升,也不愿意身边的人得势!
(7)最不愿回忆的往事
晚上喝了几坛酒,有些醉了,我想起了许多往事,时而哭,时而笑。我不知是哭我自己,还是笑这个世道。
我想起了李达,他是我哥哥,生性懦弱,从不惹是生非,小时候常背着我到处捉麻雀,那是我童年最幸福的记忆。我在江州大闹法场无处容身时,同样也是他领着官府来捉我,这也是我最不愿回忆的往事。
那时,我躺在炕上歇息,我不相信他会告官府,以为他只是吓唬我。但他真的去了,而且亲自领人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狠心。我翻窗跑了,临走留下一大锭银子。他果然没有追来,也许我们的兄弟情分,也就值一锭银子而已。
我想起了燕青讲的故事,唐王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为了争皇位,明争暗斗,最后李世民抢先一步发动玄武门兵变,杀死了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然后又把李建成的五个儿子一刀一个问斩了,最后逼迫父亲退位。心地之歹毒,手段之残忍,可谓毫无亲情可言。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纷争,过去有,现在有,将来也会有。因为人都是自私的,感情是靠不住的。历史上有太多的夫妻分飞,父子成仇,兄弟反目。也许真如老话所说,人世间没有永远的友谊,只有永远的利益。而在利益面前,人真的可以六亲不认的。
后来我又找过李达,想羞辱他一番。很意外,他没有丝毫内疚,反而满腔怒火,说我小时候天天打架斗殴,经常连累他吃官司,受了数不清的罪,吃了数不清的苦,还是不断给他找麻烦,觉得我应该给他赔罪。我哑口无言,想了许久,又给他留了一锭银子。他反问我,难道我们兄弟之间的情分就值一锭银子?我只好又留了一锭!
后来我又想,若是李世民不杀李建成,恐怕李建成也会杀李世民吧。每个人都在算计别人,又在别人算计自己的恐惧中惶惶不安,最终都会从最利己的角度出发做事情。性命攸关的时刻,每个人都会如此:宁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我突然对感情有了另一层认识,对忠诚和背叛也有了另一层感悟。永远不要去抱怨别人,也不要苛责他人,更不要自认有多委屈。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你薄情,别人必定寡义;你情深,别人必定义重。有时候你只盯着别人的屁股,却忘了自己的尾巴。
人啊,永远只记得别人的坏,而选择性地忘掉别人的好;只记得自己对别人的好,而选择性地忘记对别人的坏。一切的纷争痛苦,皆源于此。
(8)朱贵琢磨出的规律
酒坛空了,我拎着板斧下山打酒。一路往西,金沙滩上共三家酒店,最近的是孙二娘店,灯灭了,估计已经睡了。我寻思了一下,没敢去敲门。她这人反复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有一次半夜去敲门买酒,这厮一溜小跑,笑嘻嘻地问怎么才来,结果开门一看是我,脸立马就拉得跟驴似的,骂了我个狗血喷头,还骂我半夜瞎敲门跟神经病似的。我看她才是个十足的神经病,我又不白喝你的!
再往西走是顾大嫂店,黑咕隆咚的,估计也睡了。我犹豫一下,也没敢进去。她家最近闹贼,容易闹误会,好几次晚上去打酒差点把自己给交待了,一次刚靠近门前还未敲门就“扑通”一下掉陷阱里,下面插着竹签,还是倒插的。我又是脸先着地,扎得满脸血窟窿,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才能下地。宋大哥也曾掉进去过,不过他脸皮厚,脸没啥事,竹签折了。王矮虎也曾掉进去过,他是屁股先着地……
还有一次,刚敲两下门,孙新就从黑影里蹦出来当头一棍把我打晕过去。那次落下了后遗症,一看见他家大门头就犯晕!
没办法,我只好跑了二十几里地,到朱贵店里。朱贵还没睡,一个人坐柜台里思考事情。
他这人很有意思,总是杞人忧天,平日里总琢磨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原来跟朝廷打仗时,朝廷弓箭队特厉害,冲锋时很多兄弟光着膀子呐喊拎着家伙冲过去,朝廷不急不躁,一阵箭雨,就射倒一大片。兄弟们死得不明不白,相当憋屈。毕竟刀枪无眼,哪怕武功再高,一箭撂倒。很多兄弟为免遭暗算,要么买来厚厚的铠甲,要么戴厚厚的头盔,要么举着笨重的盾牌。虽然安全了,但相当不方便。朱贵却什么都不带,一个人闷头研究许久后发现一个规律,被射中的兄弟,身上往往都只有一箭,运气差点的能中两箭,基本没有中三箭的情况,于是每次上阵前他都先自己插自己三箭!
山上兄弟单身的居多,都是大老爷们,白天无事晚上无事,闷得无聊,经常偷偷去翠红楼里潇洒。他们就怕州府查夜,逮住后一通暴打,游街不说,还罚一百两银子,比抢都狠!最无耻的是还要人去领!宋大哥和吴军师就在长年累月的互领中结下了牢不可破的友谊。
兄弟们每次去都提心吊胆,一有风吹草动立马跳窗就逃,每次都玩得不尽兴,山寨每天都有拄着拐杖的兄弟,时迁还落下了后遗症,一听敲锣打鼓的就一泻如注。
朱贵琢磨了许久,发现了一个规律,州府查夜一晚上只查一次,从来没有一晚两次的情况。于是每次他都是州府查完夜再去翠红楼里潇洒,梁山上就只有他从来没有被抓住过。兄弟们都很羡慕,不知他怎么每次都料事如神,总能摸准州府的行动。后来我把他灌醉了才套出真话:他每次去翠红楼之前都先去州府举报,等人抓完他再大摇大摆地进去潇洒!
我说,朱大掌柜,你又在琢磨啥哪?朱贵给我拎了两坛酒说,他又发现一个规律:左腿步子比右腿迈得大的,往往是大富大贵之人。
我很是新奇,竟有这讲究,我还真没注意过,往回走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留意,还不时趴下来量一下,结果不知不觉中竟然瘸了,我大惊失色,这可咋办?只好一瘸一拐地跑回去问朱贵,朱贵得意扬扬地说,没事,我今晚给十三个人说了,有十二个当场就瘸了。我忙问那剩下一个哪?朱贵说那是时迁,蹦着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