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强盗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来一茬。没几年工夫,各地强盗并起,闹得大宋朝乌烟瘴气。如此下去,总不是办法。皇帝老儿临朝,开会商讨对策,无非和与战两条路,和即招安,战就征剿。但官场论事,从来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就人论事。众人表态,也无是非之分,只有站队之别。当年赵高指鹿为马,玩的就是这一套。
(1)故事与事故之分
今天众兄弟围在忠义堂听燕青讲故事。燕青号称“百晓通”,天文地理无一不知,鬼怪八卦无一不晓,又加上口才了得,讲得有滋有味,能让人听得忘我。有一次,扈三娘听得出神,不小心躺左边花荣身上了,后来经时迁提醒才猛然发觉。那次时迁坐她右边,故意逗她说你咋不躺我这边啊。扈三娘一脸不高兴地说,她要躺人花荣那边那是个故事,要是躺时迁那边那就绝对是事故了。这话让时迁郁闷了好久!
今天燕青讲的是西施的故事,西施本是越人,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本与越国大臣范蠡订有婚约。范蠡却忍痛割爱,将她送往吴国,让她去当细作,同时迷惑吴王夫差,为越国复仇赢得时间。西施一介弱女子,忍辱负重,曲意逢迎,把夫差迷得神魂颠倒,不思朝政,终助越灭吴。西施功成身退,范蠡却放弃荣华富贵带她不辞而别,悄然隐去。
王矮虎叹息道,范蠡真是个好男子,竟能将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送入别人怀抱,真不是一般人所为!真难得!
王矮虎这厮见了女人就拔不动腿,跟他争女人无异于虎口拔牙,绝对要跟你玩命。
林冲倚门而坐,瞪着空洞的双眼说,难得的不是范蠡,而是西施,若西施不答应,一切都是空谈。
他这话也在理,当初林娘子要是体会他的一片苦衷嫁给了高衙内,估计他也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说不定早就高升成了团练使。不过他休妻这事做得忒不地道,兄弟们有些看不起他,觉得他没担当,不是男子汉所为,遇事畏畏缩缩像个太监。这要换作是我,有个女人心甘情愿跟着自己,都能把脑袋拧下来给她!
花荣道,范蠡于国家倾覆之时,力挽狂澜,三计平吴,功莫大焉,功成后却放弃高官厚禄,急流勇退,真乃大丈夫也。
吴用摇头道,不然,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自古皆然。范蠡深通谋略,早料到越王只能共贫贱不能共富贵,所以悄然隐去,以免杀身之祸。
众人齐声赞叹军师言之有理。我转念一想,越国是勾践的越国,而范蠡不过是个打工的,他既然早料到如此结局,却将自己的女人奉出,让人白睡,他自己起早贪黑,卖力干活,累得跟个老黄牛似的,还没有加班费,到头来还落个兔死狗烹,为他人做嫁衣裳,岂不傻到家了?
我偷偷问坐在旁边的朱武。朱武沉思良久,喟然长叹道,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愤青”吧!
(2)当世西施——李师师
我突然想起了李师师。李师师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玉面花容,粉面凤颈,往那里一站,亭亭玉立,像极了盛开的桃花,扈三娘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其实李师师挺可怜的,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奶奶孤苦伶仃地讨生活。因为家贫,不幸沦落风尘,凭着色艺俱佳,尤其是冰火九重天的绝活,誉满济州府。宋大哥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出钱为其赎身,后来送她去了东京发展。
李师师凭着倾国之貌,在东京混得风生水起,来往的不是高官大吏就是富商巨贾,据说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基本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有一次,不知谁散布谣言,说她得了花柳病,结果第二天朝堂之上空无一人,都跑去看病去了。
李师师后来成功勾搭上了赵官家,把赵官家迷得神魂颠倒,天天沉迷于温柔乡中,不问朝政。各级官吏趁机鱼肉百姓,苛捐杂税日渐沉重,各地好汉纷纷揭竿而起,啸聚山林,梁山趁机广招兵马,日益壮大。
我一直不明白,宋大哥一向见了漂亮女人就拔不动腿,为何忍痛割爱,把李师师送走?
后来,梁山总能准确地知道朝廷的风吹草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到时谁肯放下荣华富贵带她泛舟五湖。
燕青看我发愣,问我何事。我把李师师的事说了,燕青没见过李师师,听得两眼出神,流着哈喇子说,若有如此女子相伴,也不枉此生了。
(3)群雄并起
命运这回事,有时你不信也不成。高俅这小子,典型的二流子,大字不识几个,排兵布阵一窍不通,竟然坐上了太尉之位,总管全国兵马,唉!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给猫当伴娘,野鸡也能爱上黄鼠狼,真是没啥不可能的事!
我本来是一堂堂狱卒,朝廷在编人员,不愁吃不愁穿,按月领工资,偶尔还有灰色收入,按说是端着铁饭碗,一辈子衣食无忧,退休了还能领双份工资,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后来竟然飞来横祸,让我沦落到梁山当了强盗。
方十三这厮本来就是一劳改犯,天天被人打的命,竟然也混得风生水起,摇身一变,登基当了皇帝。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真让人气破肚皮!
看来牛鼻子老道拆的字是对的,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自己在“夫”上再加一横,一步登上两重天,估计我现在怎么着也得是宰相了。
高俅这厮上任后,搞得乌烟瘴气,天下群雄并起,有枪就是草头王,最有实力的除了方腊和梁山,还有田虎、王庆,各路豪杰(其实就是强盗)各据一方。田虎称雄河北,王庆为祸淮西,方腊盘踞江浙,我等横行山东。
朝廷本想征剿,一者实力不济,二者怕逼急了众豪杰合而为一,再难剿除。其实朝廷完全多虑了,豪杰之间势如水火,根本尿不到一壶里。
(4)大佬不和的曲折史
宋大哥和方腊一向不和,这当中有段曲折。宋大哥当寨主后,想结识四方好汉,琢磨着跟方腊套套近乎,定个攻守同盟啥的,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撮合此事。我有一次喝醉后吹牛皮和方腊是生死交情,宋大哥知晓后,大喜过望,派我出使。其实他不知道,我说的生死交情,意思是一见面不是他生就是我死的交情,但吹出去的牛泼出去的水,万难收回,只好揣着贺仪去了,心里七上八下,心想这下羊入虎口,给人送上门去了。
初见之下,我吓了一大跳,方十三更瘦了,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坐那里,就像一风干的排骨架子,看来当皇帝并不比当囚犯好多少。
方十三见了我很惊讶,并没有当头一刀把我剁了,而是像老朋友久别重逢一样高兴,摆了桌丰盛的酒席,还有我最爱喝的绍兴女儿红,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请我喝酒总不会有恶意,就放开了喝。席间鼓瑟吹笙,你来我往,很是热闹。等喝到脑袋有两个大的时候,方十三一挥手,众人安静下来,我知道该谈正事了,就把宋大哥的贺仪拿出来递给他,方十三连看也没看就扔一边,说一切都好说,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
我忙问何事?
方腊拉着我的手说,铁牛兄弟,牛鼻子老道算得准啊,我经过牢狱之灾后的确一步登天,看来人的福祸吉凶真是命中注定啊,这些年我寝食难安,茶饭不思,就惦记一件事,那天老道最后写的字到底是啥意思?
我正要说,脑袋一转,心想要照直说了,估计脑袋立马就会搬家。唉!有些谎言当时只是一时冲动,后来就是欲罢不能了,当下只好嘴硬道,天机不可泄露啊,日后自可应验!
方十三老脸立马拉下来,下令把我一通暴揍,赶出来了。我回来后不好交代,只说方十三要宋大哥纳贡请降,方可结盟。宋大哥立马一跳三尺高,大骂说方十三算什么东西,不知天高地厚,降他还不如降朝廷呢!
梁山和方腊关系也就彻底掰了。
方腊和王庆也不怎么对付,两人相隔十万八千里,八竿子划拉不着,没啥深仇大恨,按说关系不至于闹僵。但据说是王庆做事不地道,当年方腊坐头把交椅时,王庆想拉拉关系,派人送了贺仪,称赞方腊文韬武略,天纵奇才。信使从淮西到江浙,路上耗去足足三个月,到时恰好二把手火并方腊,方腊落败被赶回老家喝西北风,二把手一看贺仪,气得七窍生烟,打了信使一顿,赶出去了。王庆为了不影响两个山寨的传统友谊,觍着老脸重新送了贺仪,顺便痛骂了方腊一通。结果一来一回路上又耗去六个月,到时人方腊早就重新打回去做了寨主,一看之下,火冒三丈,又把信使打了一顿,轰了出去,两家关系彻底失和。
宋大哥就聪明多了,不管给谁送贺仪,总是空着抬头,到时先打听清楚,谁是寨主就把谁名字填上去,万无一失。
不过有一次也老马失蹄。那次宋大哥想招抚黑水山,听说黑水山火并刚换了寨主,忙派曹正前去送贺仪。曹正那次办事谨慎,打听了好多人,确定寨主姓苟,抬手“狗寨主”写上了,用的还是楷书,又板正又漂亮,结果刚递上贺仪,还未等开口说话,直接被打成七级伤残,躺了足足三个月。
(5)聚义结盟之事
天下豪杰并起,势力较大的共有十八路,十八路头领曾齐聚青州府,商议聚义结盟之事。开始很和谐,众头领一起痛骂朝廷昏暗,奸臣当道,痛惜朝政日非,贪官污吏横行,黎民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说到深处,众头领个个慷慨激昂,情难自抑,均痛哭流涕,各头领各逞所能,哭得各有特色。
方腊哭法很传统,掩袖大哭,两行清泪长流,但能以情动人,那眼泪哗哗地,跟黄河决堤似的,袖子都湿了一大片,哭得旁人都心酸不已。
以前在江州时我真没发现他有这本事,看来人一旦当了领导那就像戏子登上了舞台,一切都是演给别人看的,戏子是拿演戏当职业,而领导则是拿演戏当生活。
宋大哥哭出了新意,背手而立,仰天长恸,任泣涕横流,鼻涕都流到嘴边了,也不舍得擦一下。我看着恶心,准备拿手帕帮他擦擦,他从下面偷脚一下就把我踹一边去了,只好作罢。
王庆以声势夺人,哭得那个惨,哭天抢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爹死了呐,结果一不小心哭岔了气,趴在桌子旁不停咳嗽。
田虎看众人都哭得花样百出,他再哭也没啥新意,就站一边做发怒的样子,一边圆瞪双眼,一边咬牙切齿,结果装得太逼真,不小心咬碎了一颗虫牙,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目瞪口呆,这也太那个了吧?只见王庆捂着胸口不停喘息道,百姓受苦,苍生涂炭,小弟郁结于胸,悲从中来,吐血而已。说完他还不停感叹,百姓真可怜!在场的众小兵感动得一塌糊涂。
最后众头领商定为解民于倒悬,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准备联手对抗朝廷。
(6)位子、地盘、女人怎么分
十八路头领歃血为盟,拜了把子,认了兄弟,喝了结义酒。可惜刚拜完把子,为了谁坐主位的事,方腊和王庆就吵翻了天。他两人本来就不对付,当下更是较上劲了。方腊说他势力最大,该坐主位,王庆不同意,说众人拜了把子就是兄弟,他年龄最大,该他坐主位。桌子砸烂了几十张,他们仍然互不相让,最后只好约定不设宴席,一人搬一小板凳,不分主次,在院子里围坐一圈。
三句话没说完,他们又为得了天下谁做皇帝闹翻了。这是原则问题,各路头领寸步不让,大刀片子都用上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阵混战,打累了,停下歇会儿顺便喝口水,死了的拖出去,活着的接着再拜把子称兄弟。谈了三天三夜,众头领终于达成共识,把大宋朝一分十八块,一人一块。
好不容易谈好地盘怎么分,又为后宫女人怎么分打了起来。方腊主张在谁地盘算谁的。众人均反对,你分到了京师,那不全是你的?没这么便宜的事,大家提着脑袋干革命,凭啥你要独吞?想得美!
谈不拢那就打呗,打来打去,打死了十四路反王,最后就剩我们四路了。四头领这次都很明白,不能再谈了,再谈众人都得交待在这里,最后只好重申一定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后不欢而散。
(7)蔡京的发迹本事
这年头,强盗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来一茬。没几年工夫,各地强盗并起,闹得大宋朝乌烟瘴气。如此下去,总不是办法。皇帝老儿临朝,开会商讨对策,无非和与战两条路,和即招安,战就征剿。
但官场论事,从来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就人论事。众人表态,也无是非之分,只有站队之别。当年赵高指鹿为马,玩的就是这一套。
皇上沉迷酒色,平日里深居简出,不问朝政,就像庙里的菩萨,是个摆设。朝廷大事悉由蔡京处理,蔡京此人无甚文采,但练得一手好书法。那字我曾见过,四平八稳,收放有度,端的漂亮。
蔡京出身低微,当年赴京应考,无盘缠回乡,只好流落街头,靠卖字为生。他闲暇时思春,倾慕怡红院美色,却无分文,只好以字画抵押。姑娘们看他字写得漂亮,挂在闺房,皇帝老儿偶尔深入怡红院体恤民情,一见之下,大为欣赏,蔡京自此发迹。
当年东京街头卖字的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功力深厚之辈,但独有蔡京发迹。如此看来,人啊,不能太老实,否则一辈子难得出人头地。
蔡京坐上太师的高位,靠的是另一项本事——听得懂所有州府的方言,这在大宋朝可是独一份。俗话说,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相邻州府还能勉强沟通,再远就有些困难,尤其是南方几个州府,方言太重,每次进朝汇报工作,往往唾沫横飞地说一上午,皇上一个字都听不懂,头都大了好几圈。后来干脆一股脑全推给蔡京,再由蔡京向他汇报。蔡京靠此项本事平步青云,直坐到太师之位。别人也没话说,毕竟没人蔡京那两把刷子。
当下蔡京没发话,谁也不敢作声,都等他表态,毕竟和也好,战也罢,都无所谓,反正大家都是打工的,按月领工钱,你为朝廷着想,也不会多给你二两银子。你只要跟领导保持一致就行,毕竟工作好找,脑袋却只有一个,万一大宋朝垮了,无所谓,再换个朝廷接着干就是,到哪干都得挨领导批,受人挤对,无所谓的事。
(8)宜和不宜战
蔡太师看无人说话,当下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道,贼势浩大,应极其慎重,为免狗急跳墙,如今之计,以“和”为宜。
众大臣立马一边倒地附和,礼部尚书滔滔不绝引经据典考证“和”的必要性,兵部尚书从军事角度论证非“和”不可,钦天监也说夜观天象,紫微星异动,只能用“和”来招安……
这时童贯站出来道,乱臣贼子,本该以战平息……
这时山东路崔节度一听之下,立马跳出来。崔节度当年也曾是一方豪杰(强盗),专职采花,祸害良家妇女无数。后来有一次,被一烈女咬断舌头,后虽花重金请神医接好,但自那之后说话就有些结巴,后瞅准机会招安当了节度使,但因为能力有限,历史上又有污点,再难得再上一层。但他积极要求进步,一心想向蔡太师靠拢,可惜一直未得其便,毕竟朝廷里都是顺着太师的,他想站队都没机会。当下看童贯反对太师,心中大喜,想跟童贯叫叫板,好向太师表忠心,立马抓住机会,脸红脖子粗地吆喝:战……战……战……
众人大惊失色,你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摆明跟太师对着干?蔡太师也很意外,当即脸气得发青,大喝一声,拉出去打!
锦衣卫立马把崔节度架出去,崔节度嘴里兀自口硬,战……战……战……
众人心底里肃然起敬:虽然不识时务,但还算有骨气,是个条汉子,可惜了!
只听远处传来“战……战……战个屁!!!”接着又传来一声“啊……”
唉!一点拍马屁的技术都没有!
童贯叹口气,摇摇头,把后面的话说完:但妄动干戈,恐伤黎民百姓,还是以和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