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蛮血气翻腾几欲跪倒的时候,斩空已经出剑,剑气刺破马车的门帘,然后便没有了任何动静,斩空没有趁势冲过去乱刺,从阿蛮的情况来看马车中的一定是很强大的修行者,既然一剑无功那便再寻机会,至少要等阿蛮的战力恢复。
拄着巨剑大大的喘了口气,阿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但他的嘴角分明有血丝渗出,斩空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既然不能抛下绿柳镇的官兵逃走,那就只能赌上一赌,赌自己的运气不错,赌马车中的那个神秘人不过如此。
斩空忽然很期待老天能给自己一个惊喜,希望自己能够赌赢,然而等他看到马车上的帘子掀起走出来两个人的时候,斩空决定对于贼老天还是骂娘的好。
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他们是双胞胎,同样是花白的头发,同样有细长的眼睛,区别在于,一个老头的手上缠着某种银色的丝线,而另一个,身后背着一把剑。
“果然有胆量有担当。”手上有丝线的老头笑了,“只可惜马上就要变成死人,不过老人家我心肠好,把名姓告诉你们,也好不做糊涂鬼。”
这看起来话很多的老头说自己叫做鬼七,旁边是他的兄弟鬼八,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斩空立刻联想到了幽冥殿,他不知道当日死在占星台的那个人就是鬼六,只是听着这种阴森森傻乎乎的名字就自然想到了幽冥殿。
鬼七鬼八得到的指令是把两个人的脑袋带回来,受了伤加上丢了面子的上官小武暴怒非常,作为兄长又是国主的上官小由当然要为自己的兄弟出这口恶气,于是两名幽冥殿的好手就乘车出城,去捕杀逃亡的老鼠。
如果说按照手下人传来的情报,两个老东西早就能够追上斩空和阿蛮,可是他们却不愿意在山沟密林里跳来蹿去,而是根据消息料定这俩亡命徒最终要从绿柳镇入天都,于是便任由子弟们去围杀狩猎,也算是一次练习身手的机会。
结果却有些让人失望,死了近百的好手,而斩空和阿蛮还是带伤逃脱掉了,鬼七鬼八在叹息之余也只好准备亲自动手,相比那些徒子徒孙,两个老头倒是宗师的架子十足,驾着马车慢悠悠的直奔绿柳镇。
刚才那些拦路查问的骑兵正是死在鬼七的手里,那银色丝线细若鱼线,加之他的动作又快,所以骑兵们根本开不及反应就被刺死在当场,不管是人还是马,头上有个透明窟窿总是会死个彻底的。
阿蛮已经回复了气息,眼前的老头子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斩空没有抢先出手的意思,所以阿蛮也没有妄动,况且那个背负着一把剑的鬼八也在不动如山,但是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散发开来。
斩空向前走一步,鬼七的滔滔不绝被打断,他正讲到这些天坐马车是如何的不舒服,斩空已经对着他扬起了手中的剑,这是挑战,鬼七开心的笑了,既然年轻人不想再听老头子啰嗦,那就开打好了。
挑上鬼七作为对手是斩空的意思,对方手中那古怪的银线很有点以柔克刚的意思,况且速度太快,如果让阿蛮来应付的话恐怕结果会很凄惨,当然,斩空并没有抗住鬼七的信心,同时也不知道木头人一样的鬼八修为如何,事已至此,他只能尽量的做些努力罢了。
斩空的剑很快,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但是不管他的剑有多快,却始终刺不破一张银色的大网,银线宛如有了生命一般的在空中扭动游走,真的织成了一张大网,鬼七就像是捕猎的蜘蛛,区别只在于他得主动一些而不能守株待兔。
不知道银线是什么东西制成的,反正斩空的剑刃没办法伤其分毫,他知道若是被这张网罩住的话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在疲于应付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逃离那张网的范围。
阿蛮大口大口的吐着血,他忍不住弯下腰来,连眼睛都有些发红,倒不是暴怒,而是内伤严重的一种征兆,鬼八没有趁机会将他一剑斩杀,而是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等着阿蛮再攻上来。
从来不喜欢后发制人的阿蛮已经挥剑冲上去三次,每一次都是踉跄后退,不管他从什么位置出剑,鬼八做的只是拔剑迎上去,两剑交锋碰撞的结果就是阿蛮踉跄后退站不住脚,而木头脸的鬼八最多不过是上身有些晃动罢了。
力量一直是阿蛮引以为傲的优势,寒荒人本就体质特异,而有过奇遇的阿蛮就是特异中的特异,踏入修行者的行列之后,得到国师府的引导,他的武力更加变得强大,然而鬼八并不魁梧的身材却可以很轻易的接下他的攻击,并且将他反震出去。
金刚体法的确不像是人练的功法,这世上有能力修炼它的也只有阿蛮这种身体近乎妖化的异数,就连唐玄那变态的身体也没办法修炼金刚体法,然而作为世上身体强度可以说是最强的阿蛮,片刻就被震得鲜血狂喷。
一方面是他本来就内伤未愈,而另一方面就是他和鬼八之间的差距看起来有点过大,对方连脚步都不曾移动过,抢攻的阿蛮却五脏俱伤。
鬼八的死人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眼神也木然得很,对于眼前这个寒荒奴的固执没有表现出欣赏或者厌烦,不像一旁把斩空逼得团团转的鬼七一直叨叨个不停,看起来骚扰敌人的废话也是他的武器。
动物天生有避险避祸的本能,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人也是有这种能力的,比如绿柳镇中的客商和居民,他们从军爷们的脸上就能察觉出没什么好事儿,于是收摊的收摊关门的关门,或者躲在酒馆里哥几个喝点烧酒祈祷一下老天保佑。
于是大街上很快变得空空如也,这倒是方便了王鲁纵马带兵直冲出城门去,几百名骑兵一马当先,身后的步卒也各个奋勇,别看混吃等死的日子过得多了,但是被人打上门来照样绝不含糊。
斩空声嘶力竭的大喊着退后,然而马蹄声淹没了他的呼喊,即便是听见也没用,他早就对王鲁说过,对阵这种强大的修行者,普通的士兵只有送死一条路,并不是王鲁不相信,而是作为军人,他没办法眼看着敌人在天都的国土上杀自己人。
大丈夫当兵吃粮就应该有马革裹尸的觉悟,王鲁的长枪从上到下都透着有觉悟的光芒,这位有些大腹便便的将军默不作声的递出了自己的长枪。
骑兵的优势之一就是高速运动带来的冲击力,一击之后不管成功与否都不会停留而是策马直冲过去,剩下的事交给身后的同袍,只有在一定的距离之后才会兜回来再来一回合。
阿蛮的脏腑如同有火在烧,他眼睁睁的看着斩空狂嘶怒喊却没有任何作用,将要把他包裹起来的银丝网找到了新的目标,那些挺枪跃马的天都骑兵在运动中就忽然坠下马来,然后连带坐骑都变成了一个个的肉块。
相比于防不胜防的杀人银线,鬼八的剑气大开大合,纵横间不断有人落于马下,骑兵们的冲锋被强硬的遏制住,等到一切安静下来,王鲁发现自己的四周都是身首异处的尸体,在片刻前,这些兄弟还呼喝着要两个老东西好看,而现在,他们自己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王鲁的胸甲已经掉落了一半,作为第一个像鬼七发起攻击的人,能保住命活下来实在是他的运气,当然也因为作为武将他也算还有两下子。胸前的伤口在流血,他的眼睛有点发花,勉强拄着长枪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脚下的土地已经被血染红。
只是片刻间,过百的骑兵死在了这里,剩下的骑兵和赶过来的步卒都停下了脚步,空气中的血腥气很重,鬼七的笑意很浓。
看到了手下人眼中的恐惧和犹疑,不怕死和送死是两回事,眼看着死了那么多人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任谁也会失去斗志,明知冲上去除了送死以外没有任何意义还执迷不悟的话,不是英勇,是白痴。
“带着你的人退后。”斩空的语气冰冷,他有着很好的教养,即使是愤怒也不会表现在脸上,虽然他知道王鲁是一番好意,但事实上却很难领情,既然已经拖累了阿蛮,那就不要再连累绿柳镇的驻兵,可惜看来他的希望要破灭掉了。
看起来,今天这里会死上很多人。
王鲁忽然大笑起来,他一把抓下头盔扔得远远的,掉了一半的盔甲也扯了下去,似乎觉得不过瘾,干脆撕掉了衣衫赤膊上阵,也不管胸前的伤口还在流血不止。
“老子在绿柳镇一呆就是小二十年,做梦都想着像刘元帅手下的边军那样能上阵杀头下马喝酒,可惜这么多年也只做到了下马喝酒。”王鲁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有了立战功的机会怎能放过,若是被这两只老鸟吓破了胆,那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家乡父老。”
再过上几年,王鲁就可以回家养老了,但是他总觉得遗憾,人家将军白发的时候,手底下不知道斩过多少敌人的脑袋了,再不济也是手下虎狼之士成群,哪像自己,戍边这么多年一场仗都没打过,手底下的兵士一个个也都赘肉横生的不像个样子。
即使这样,只要王鲁一声令下,这些士兵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哪怕是送死,最多也只是有些犹豫罢了,军纪早已经刻到了他们的骨髓里,多年的懈怠也不会将其抹去。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即便是心中有畏惧,也没有一个人想要逃跑,堂堂的帝国被两个老头子欺到自己的地盘上撒野,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表明态度,哪怕被干掉至少也要溅他们一身血,这是身为军人的责任,与勇敢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