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此次去边关并非一定要去拜访麓山王,想必对方也未见得欢迎他,同样是王爷,凌越虽然没有封地,但可以说天下兵马尽在其掌握,在理论上,只要他一句话,几个王爷只能乖乖的把近卫都交出来供其调遣。
不过凌越不会那么过分,事实上,他从来没调动过几位王兄的兵马。
这次兄弟相见会有什么戏码上演,唐玄很是期待。
在小白的引导下,队伍刻意的绕开一些死气煞气较重的地方,这样一来路途就变得更远了一些,不过凌越并不介意,其他人当然就更不会说些什么。
一连数日风平浪静,直到抵达麓山郡,尸王也没有什么动作,唐玄反倒因此遗憾起来,惹的小白嘲讽他送死还那么积极。
这天上午,前方的探马回报,麓山王凌诺已在十里外迎接,凌越笑了笑,跃马冲到队伍前面,唐玄黑箭自觉的落后他一个马身的距离,青岩则紧随凌越之后,回报的探马似乎欲言又止,见王爷已经有所行动,于是也就没有多说。
既然凌诺摆出了欢迎的姿态,凌越当然也不好躲在大队人马中让人觉得怠慢,只是当看到凌诺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意外,除了凌越。
一人,一马,一杆铁枪。
这就是凌诺的迎接方式,没有仪仗队,甚至没有随从,麓山王盔甲在身,背负长枪立于马上,看起来就像是要准备厮杀。
“做哥哥的出城相迎,这面子给的还算足否?”见骑兵队停步凌越越众而出,凌诺高声喊道,中气十足,武者的风范表露无遗。
凌越在他身前不远处勒马,“只要你的长枪不砸在我的头上,这面子给不给都不重要。”凌越笑道。
二人并骑前行,队伍自然跟上保持一定的距离,就连青岩也没有贴近过去。
“几年不见凌非,这次派你来是探监,还是敲打敲打我?”凌诺目光炯炯,“或者是说一个饵过来,看万州这条大鱼会不会咬钩?”
凌越摇头苦笑,“要叫陛下,总是凌非凌非的叫,就算你没有造反的心思,也让人心里不舒服。至于我,才不会傻到拿自己当诱饵来试你。”
“若不是先皇恩泽,我们这几个兄弟只能老死京城做一个脑满肠肥的无用之人,虽然不至于势不两立,但是我和他彼此心知肚明,场面上互相给几分面子也就罢了,这私下里,你还指望我多恭敬?”
“龙椅真的那么有吸引力?”凌越怅然,“能让你们不顾家族的利益,若是这江山四零八落,我们又有何面目去见先祖?
凌诺一笑,线条刚硬的脸上英气十足,“你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看来凌柯也不让人放心,要不要我去当那个恶人,替你的皇帝哥哥去掉一个祸患,过界去踩平了那长脸贼?”
凌越轻啐了一口,“然后长脸贼的一切就顺理成章的被你笑纳,到那时有两州之力的你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如果那样,我可真的不敢独自来见你了。”
凌诺豪气的拍着他的肩膀,“除了咱们几人,其他的那些废物全不足虑,我若是坐上那个位子,也会像凌非一样重用信任你,自己也可以多几分逍遥。”
凌越有能力有魅力有魄力,偏偏却没有野心,他的想法是为了整个家族,而不是某个坐在龙椅上的****,这样的人用起来的确会比较放心。
“你说的那些废物,至少也是凌氏的子孙,况且他们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至少让人放心,若都是像你这般,那可就完蛋了。”凌越叹气。
凌诺收起笑容,“我只是要拿回应该属于我的东西,这一点和凌柯那被权力蒙了眼的蠢货不同,那个位子,本就是我的。”
当年先皇传位的时候,诏书上原本的确是写着三皇子凌诺的名字,可是当风道人进宫面圣之后,这个名字就换成了十七皇子凌非。
对此凌诺一直耿耿于怀,他并不是一定要成为皇帝,尽管那样很好。让他无法忍受的是,有人夺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尤其那个东西,与权力有关。
寻常百姓争薄田几亩,富贵望族自然要抢万贯家财,而皇家,除了龙椅最值得抢之外,还能有什么?
风道人一句话让凌诺这准皇帝只能放逐千里出京,而凌诺并不恨自己的父亲,作为皇帝,怎么做都是应该,儿臣也是臣子,臣从君命无可厚非。
凌诺也不恨风道人,虽然有些隐秘的东西只有皇帝才能知晓,但作为皇子,他明白风道人的分量,也知道老道做的事都是对皇族有利。
但是他恨凌非,不管理由,反正原本属于自己的位子被凌非给坐了,所以凌诺不服,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唯一需要的是等待时机。
兄弟俩并肩而行,凌越发现凌诺面容刚毅如同当年,只是鬓间隐见一抹苍白,想到龙椅上的那位虽未生白发,但这么多年来也不轻省,都是四十几岁的人了,大权在握反倒少了许多自在。
先皇子嗣甚多,因为有多方势力制衡,传位的时候虽然有些波折却也没闹出什么兄弟相残的事来,不是皇子们不想,而是那样做实在难如登天,只要国师府还在那,怕是没人敢在都城搞什么风浪。
至于当年风道人为什么执意要凌非继承大统,除了先皇以外没人知道真相,不过在当时看来,凌诺在各方面并不比凌非差,而且年纪也大上一些,大皇子二皇子的心思只在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上,那这皇位按理应落到三皇子凌诺手里才是。
可惜国师的一句话,凌非就顺利登基成为新皇,他前面的哥哥们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当然,不止一人心有不甘,而最不甘心的,当然就是凌诺。
“你来看我,一定是有什么事,或者说凌非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凌诺轻扯缰绳,“你我之间不必弄什么弯弯绕,有话尽管直说。”
凌越的脸上多了一丝愁苦,对他来说这种表情可不多见。
“虽然没有明说,皇上的意思应该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既然大家都是兄弟,有些东西该放下还是放下的好。”凌越一顿,“不过看你这架势,好像并不是和他想的一样。”
孤身铁甲烈马长枪,这是凌诺的态度,不是服从,不是和解,更像是一种挑衅和抗衡,麓山王依旧有二心。
凌诺嘴角现出笑来,“如果龙椅上的那个是我,自然也会大度很多,让兄弟们收了那不安分的心思,人都说帝王心术,其实谁不知道,这世上最想我死的人除了凌柯,那就是凌非陛下了。”
他说的是实话,凌柯希望他死,是因为讨厌这世上有竞争的对手,而凌非不希望他活着,是因为受够了终日提防的烦恼。
“但是你没死,皇上也没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对付你,所以我觉得,在顾全大局的情况下,这仅剩不多的兄弟情还是可以维系的。”凌越冷了脸。
勒马停住,凌诺转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皇上和我都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耐心。”凌越深吸一口气,“哪怕就算是看到机会,也不要有所动作,因为很多时候,机会下面藏着的都是陷阱。”
他们二人忽然停止了前进,后面的大队自然也只有停住,唐玄抚着阿黄的鬃毛,不知这兄弟俩在说什么紧要的事情,凌越竟然要施展隔音的法术。
“耐心啊。”凌诺自嘲的笑道,“虽然不知道你们要玩什么花样,不过这话我记下了,不过有句话你帮我转告给他,总有一天我会重归皇城,是自己回去,而不是奉什么狗屁的诏书。”
凌越认真的看着他,好像要记清这位兄长的每一丝皱纹,“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还没有下定杀你的决心。”
说完,凌越调转马头,在众军士错愕的眼神中马鞭一扬,灰色骏马低嘶一声,迈开四蹄而去,扔下一动不动的凌诺不顾。
既然该说的已经说了,麓山王的王府也没有必要再去了,否则反倒让彼此不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既然凌越纵马而去,其余人当然不能让他孤身上路,大队人马紧随其后,凌越的马速度并不是很快,所以转眼的功夫铁甲的洪流就把他包围其中。
龙旗飘扬,重新踏上前往边关之路。
望着远去的烟尘,凌诺的脸上看不出悲喜,这许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并没有受到朝廷的可以打压,明知他在积蓄实力,凌非也没有什么动作,反倒是对于同样壮大自己的凌柯,凌非倒是不时的找些麻烦敲打一番。
凌柯恨凌诺,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两个王爷都不安分,却只打压其中的一个,这太不公平,所以凌柯不但嫉恨凌非,更是厌恶凌诺。
单人匹马的凌诺慢吞吞的信马由缰,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凌越这从不上战场却统领重兵的亲王元帅也要前往边关,这一盘棋,凌非到底想怎么下?
此地距离落雁城不到二十里路,凌诺也不急着回去,尽管他知道城中一定会有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蚂蚁,那些阻拦他孤身出城的文臣武将都悬着心,但是碍于王命,除了坐立不安也没有其他可想。
落雁城内,麓山王府大殿,武将之首的龙凯沉着脸,其余人当然不敢出声,倒是军师王恒不可察觉的对一个准备偷溜出少年微微点头,那少年仿佛接到命令般的满脸喜色,趁众人不注意闪了出去。
银甲少年正是龙凯的小儿子龙少荣,龙凯有三女却只得一子,整个龙家都对龙少荣百般宠爱,若不是龙凯管教有方,这小子早就在溺爱中成了扶不起的纨绔,而现在却是一个精明强健的少年,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武力超群。
龙少荣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老顽固,就像这次,王爷虽然命令任何人不得相随,但是怎能因为一个命令就置王爷的安危于不顾?还是王恒先生识得大局,明明看到自己要去做什么,还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