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况超群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变换了几次之后,最后变成了铁青。除了扬帆坐在他的身边外,被通知来参加紧急会议的其他领导,都是尽量坐得离他远一点,唯恐遭受池鱼之殃。大家都知道,况县长已经到了即将爆发的顶点。这个时候,谁也不会不识相,去碰这个火药包。
“沈全瑞,你来给我解释一下。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部门事先不掌握,事先不报告?你不给我说出一个道理来,我现在就撤你的职。”况超群第一个施虐的对象,选中的是****局的沈副局长。来参加紧急会议的对象,都是各个实力部门的一把手。别看当县长的况超群,平时总是飞扬跋扈的样子。真的对上了这些实权派,说话的时候还真的是要惦量惦量,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特别是对上了那些‘双管’单位的领导,说话做事更是要有分寸。这一次硬扶赵有才上位造成的负面效应,就是最好的说明。没有必要的时候,他还是要尽量避免冲突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以后,他把第一炮砸向了****局的老沈。用当地的土话来说,这就叫吃包儿拣软的捏。他没有象以往那样喊老沈,也没有称呼沈局长,而是直截了当地称呼老沈的名字,充分显示了他的内心愤怒。
“况县长,这个事情你最好问一问王大力局长,我在星期五已经专题向他做过报告。他让我不要多事,还说我一大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去了。”老沈一脸无辜地的样子站了起来,依旧是不卑不亢地在回话。他对况超群的话,当然听得懂,也知道对方是将自己当成了出气的椽子。不过他是久经沙场的人,当然不会把内心的不忿,给写到自己的脸上。只是来了个兵来将挡,一脚就把皮球给踢了回去。
他的话一出口,场上一些老资格的局长,就知道王大力要遭殃。沈全瑞是出了名的‘老江湖’,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没有碰到过。他不找你的麻烦,你就要偷着笑了。你个驾驶员出身的局长,何苦还要主动去得罪他。这下好了,什么叫‘眼前报’?这就是最好的解释与说明。
“王、大、力,你、怎、么、说?你怎么给我交待好这件事!”况超群的话虽不多,但一字一断,听者都能感觉到其中的阵阵寒意。加上随之而来的‘啪’的一声,桌面上的茶杯都在跳舞。本来是想借老沈这只鸡,来警告一下在座的猴子。却没有想得到,对方原来不是鸡,而是一只老狐狸。没有吓到别人,反而被人家来了一个倒打一耙。况超群心中的怒火,根本无法宣泄得出来。到了最后,还是把火发作到了自己的亲信头上。
“我,我以为没有什么大事,就没有报告。”王大力看到自己的靠山真的动了怒,哪儿会有不怕的道理。他在心里恨老沈没有帮自己挡一下灾难,嘴上也只好嗫嗫嚅嚅地回答说。“混蛋!”况超群心中暗自骂了王大为一句。对这个自己亲手提拔的草包,只能是无可奈何地叹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有个在京城当官的亲戚哩。
只是他的脸孔上,依然还是毫无表情,还是不改初衷的要对准原先选好的靶子继续发难。只有这样,他自己也才能下得了台。他继续对着沈局长问道:“你是老同志,难道不知道这事有多大的分量!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向我报告?”他这话问得也不算错。王大力是有责任,但你老沈是个老****了。对这种大事,应该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既然是这么重大的事情,你就应该要越级汇报。没有这样做,那你就还是有逃脱不了的责任。
“这你就要问袁主任了,是他让我不要越级汇报的。说是有了一把手,就要上规矩。不能再象以前那样‘草台戏’,有事要按层按级地请示报告。”老沈还是象个乖孩子似的,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气得况超群只能将骂人的话,又重新给咽了下去。在沈局长这儿没能找得到泄气孔,况超群又把火烧向了公安局。
“公安局是谁来参加会议的?你们的情报信息工作是怎么做的!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是我来参加会议的,请问县长有什么指示?你想要什么样的消息?”话音未落,李照远就不客气的把话给接了上来。他之所以要说话不客气,主要是看出了况超群在老沈那儿没有找得到缺口,就想要把公安局当成替罪羊。
“我问你们为什么没有提前发现这个情况?象你们这种对社会面的管理和控制,很难让人放心哩。”看到是李照远接话,况超群的语气有所转为和缓。尽管缓和了一些,还是让人感觉到很刺耳。“你别问我。要问就问你们办公室。书面报告给你们送过,我本人也亲自来过。见不到你大县长,我有什么办法,还要我们公安局怎么做?”李照远说话也没有好气。大家都知道,这时被姓况的抓住了话柄,那是要对整个事件负全责的。李局长的回答当然是滴水不漏,而且是有了火气。这也难怪,从早晨就开始忙这事,说得是口干舌燥。到了最后,还要被人质疑,李照远当然不会有好脸色给况超群。
先是找****局的麻烦,碰上了个滑头滑脑的沈局长,什么也抓不住。再找公安局的麻烦,却又碰上了个硬钉子。这下子,让况超群僵硬在会场上,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扬帆有点不耐烦了。火都上了屋顶,还在这儿纠缠什么鸡毛蒜皮的事。要怪,就怪你自己的眼力,用的都是一些什么废物。他接过口来说道:“大家说说,如何解决眼目下的上访问题?”话一转入正题,本来还在看笑话的局长们,立即是个个正襟危坐,全都进入了深思状。有的还装模作样的在笔记本上,快笔疾书上几行字,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沈局长,你最有发言权。你来说说看,如何看待这起上访事件?”大家都不开口,扬帆也没有办法。他知道事情并不复杂,问题也不难解决,关键是在张跃进的身上,因为他的背后有况超群。别看老沈平时嬉笑怒骂,什么都来,好象老顽童似的。真的顶了真,他还就是比许多整天把人民利益挂在嘴边的领导豁得出去。老沈知道,自己所能做的事也就是借助这个讲台,帮上工人兄弟一把。
只见他把脸色一整,清了清喉咙,先是详细介绍了工厂的变迁和工人上访的过程,接着说道:“各层各级领导,包括我们况县长的指示都放在那儿。但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单位和个人,对工人有任何答复,这就是导致今天集中上访的根本原因。当然,集团的开工典礼,也是主要诱因。”“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如何解决上访问题,你说这么多废话,又有什么用?”况超群没有好气地臭了老沈一句。
老沈的耳朵,对况超群的斥责自然过滤,不加理会。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以后,继续说道:“解决问题的方法很简单,一是落实工人的生活保障问题,这是当初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只有这个问题解决好了,才有可能探讨开发商品房;二是明晰土地的用地性质。即使工人的生活有了出路,要建商品房,也必须转换土地性质,公开招标,补缴差价。这两点落实之前,集团必须无条件停工。”
老沈的话铿锵有力,在会议室回荡,也让不少在座的领导自感汗颜。在工人利益与领导喜好的天平上,能这样坦荡自若地公开维护正义的人,确实不会很多。会场重又进入冷场。道理大家都懂,只是没有谁愿象老沈那样畅所欲言。“其他部门的同志也说说,关键是要立即将政府门前的队伍驱散。总是围在那儿,象个什么样子!县委、县政府的面子往那儿放!”况超群有点不耐烦地用手中的钢笔敲了敲桌子。
“我来说说。”看到大家都不发言,国土局临时主持工作的胡副局长来了劲。他原来在乡镇当党委书记,四处钻研,才算进了城。让他不开心的是,过去一呼百应的场面一去不复返,只是当了一个排名末位的副局长。今天有了这个机会,难得的是一、二把手都在场,自己当然要好好表现一番才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来个咸鱼翻身,还弄个一把手干干。
再说,在农村也看惯了老百姓闹事的场面。不要说是赤手空拳地静坐,就是手拿铁锨、钉耙到镇政府打人的事,也不是没有见过。带上几个警察,手铐子一亮,包准让这些上访的人吓得屁滚尿流。这些机关里的人,平时说话做事总是一套一套的。真到了节骨眼上,都是******熊包。在这种事情上,哼,我是得看我老胡的。老百姓算什么?吓跑就是啦,还要这么慎重干什么?
他志得意满地说道:“土地问题是政府的事,能不能盖商品房,也是由政府说了算,要不要贴补差价,更是政府说了算,与他们工人有什么关系?所以说,我不同意沈局长刚才的意见。那是迁就,那是投降,那将会把事情越闹越大。”说到这儿,他很得意。从刚才况县长发怒的样子来看,也能看得出那个沈局长不受领导欢迎。在他肩头上踩上一脚,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用激昂的语气说道:“这个习惯不能养,嗯,坚决不能养。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更是不能松劲。我在乡镇蹲的时间长,有经验。只要抓上几个为首的人,一抓就灵,保证没有人敢再闹事的。”他这话一说,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是明白人,都在看况超群如何对待这个白痴出的这么一个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