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龙若海能否接受自己的邀请,况超群心中也没有数。如果不是为了缓和省公安厅那边的激怒,不管说什么话,他也不会做出这种礼下于人的事情。倘若是求一个比自己官大的人,那倒也就罢了。官场上,历来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可自己现在要屈辱求和的对象,只是自己辖下的一个小小官员。这样的事,怎么能让况超群不感觉到有点憋气。如果对方是个懂事的人,痛痛快快的接受邀请,那倒也就罢啦。再弄上两句冷嘲热讽,自己这个县长的面子还往哪儿搁哩?
还好,龙若海算得上是一个识大体的人。没有一丝娇情,更没有发泄胸中的不满意,而是爽爽快快的接受了自己的邀请。打牌的时候,本来是龙若海和周秘书打对家,况超群和组织部的郑部长打对家。况超群不答应,一定要让两个年青人分开,说是也要沾点青春气息。结果是郑部长和周秘书打对家,他和龙若海搭档。四人打牌打得很是开心,晚上还一起喝了几杯小酒。
席间,况超群指点周秘书说:“小周呵,你要多向若海学习学习。年青人,一定要有大将风度。你看若海,受了委屈,副局长没有了,宠辱不惊,工作照样做得很好。郑部长,你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若海,大哥让你受委屈了。来,喝上一杯酒,哥哥给你陪个不是。”况超群说这话的时候,在场的三个人都有一点惊讶。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他本人。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不好公开点破而已。不知道况县长是不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一回事,哪壶不开偏要提哪壶,自己要把这事给捅了出来。
况县长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副局长的事,是自己最大的败笔。由于这个败笔,才使得自己的仕途出现了一波三折。这个败笔,也成了梗塞在喉咙口上的鱼刺。不把他拔掉,终究不能让自己与龙若海的关系有所缓和。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主动把这个脓包给挤掉。在这样小范围的活动中,软话也说了,招呼也打了。更重要的是,自己摆出了一个姿态,不管是你龙若海,还是省公安厅的领导,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己一个县长,对下面一个副科级的干部如此说话,还想要我再这么样?
“县长说得对,现在能有若海这种心理素质的年青人确实不多。这件事呀,是我老郑做得欠思量。若海,我们一起敬况县长一杯酒,祝他步步高升,我们也好跟着沾光进步。”郑部长在政界混了这么多年,头脑稍一思考,就明白了况县长的用意。知道他是以退为进,弥合相互之间的裂痕。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一点也不会含糊。先是帮着兜责任,然后又立即顺着况超群的话音打上了帮腔。
“哈哈,来,我们大家一起来,喝一杯进步酒。祝大家都能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发挥更大的作用。”郑部长的帮腔,搔到了况超群的痒处,乐得他爽朗地表了态:“若海,你放心,就在宁北好好干。没有个副处职给你,你们市公安局不要想调我的人走。”“谢谢两位领导的厚爱,我就用这杯酒来表个态,一定会以宁北为家,踏踏实实地做好每件工作,让领导放心。”龙若海既不邀宠,也不故作清高,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给两个领导分别敬了酒。
席终人散,况超群稍许多喝了点酒,摆摆手,让周秘书帮自己送客。龙若海先和周秘书一道,把郑部长送到家,说是应该尊重长者。看到两个小年青离去的背影,郑部长感慨万端地对老婆说了一句:“小伙子确实不错,做事懂情懂理,后生可畏呵。我这一次,是站错队啦。日后遇到叶老师,还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哩!”难怪郑部长有这种感慨,他做组织人事工作这么多年,眼中不知评鉴过多少年青人。换一个人在今天这种场合下,要想做到不抱怨,不献媚,进退有度,不卑不亢,确实真的不容易。
周若文继续送龙若海回宿舍,俩人肩并肩地一路走,一路谈,一路笑。看到的人,都说这哥儿们的感情不错。到了宿舍以后,龙若海帮周若文和自己泡了一杯浓茶,说道:“来,解解酒。”“谢谢大哥。”周若文连忙站起身来,双手接过了茶杯。“学会客气了,跟在县长后面就是进步快呵。”龙若海看到周若文说客气话,也就来了一句嘲讽。“见笑,见笑了。我的道行比大哥差得远哩。”周若文也不示弱,立即反扑了过来。两人相顾一视,哈哈笑了起来。
张跃进请客那天,借着况超群让自己主动与龙若海交好的掩护,周若文对龙若海摊开了自己底牌。他从警方的有效工作中,让自己的努力看到了希望。也提供了张跃进在钱大毛中弹以后的反应,从而让警方进一步定位了原先的判断。前不久,龙若海能够超前知道自己副局长黄了的消息,也是来自于周若文的情报提供。这两个人年龄相近,对许多事情的看法,也有着许多的共同语言。难得有机会碰到一起,当然会泡上一杯茶,好好聊上一会。
对况超群的一系列变化,两个年青人的看法是一致的。由于曲副省长和公安厅采取了联手行动,将宁北的情况,向省里两个主要领导作了汇报。在省委常委会上,高书记专门把这个问题点了出来,对只顾捞政绩,不顾百姓死活的做法和使用干部的反常做法,提出了严肃的批评,这也导致况超群受到了向侃的严词斥责。在这即将换届选举的关键时刻,他必须作出姿态,以挽回人心。
“我心中有一个希望,希望他能就真的这样一直走下去呵,也不枉我和他共事一场。这人除了一个‘贪’字,其实还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有时做人也蛮有人情味的。”周若文对况超群还是很有情感的,期望自己服务的领导能有一个好的结局。“是呵,他有能力,也有魄力。如果不是和张跃进这种人走得太近,也许会和我们俩成为好弟兄。唉,路在脚下,各人自己选择吧。”龙若海叹息了一下。如果让外人听到这段对话,非要大吃一惊不可。两个小年青在为县长将来的下场而叹息,不是狂妄是什么?世间有许多事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最后覆灭,其实在这之前就已经露出了颓败之势。只是许多当事人仍不觉察,还在一意孤行的踏上灭亡之路。
况超群采取的一系列动作,老百姓在喊好,也有人感觉到不舒服。他请龙若海打牌的时候,张跃进的别墅里,也聚拢了一帮人在商量对策。‘二狗子’、赵有才当然在座。与以往不同的是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钱二毛,一个是‘大金牙’。自从钱大毛被灭口后,钱二毛在张跃进这一系人马中的位置,明显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许多重要的事情,都有他参与其中。特别是他一手出面撑持起了集团下属的两块大的门面,一是房地产公司,二是机床厂,这两块肥肉连赵有才都感觉到有点眼红,说这小子沾了死人的光,发了死人的财。
‘大金牙’能够参与这种会议,让钱二毛有点意外。因为他曾经亲耳听张跃进对‘二狗子’交待过,此人可用,但不可参与机密。这种在家乡作了重大案件逃出来的家伙,因为有案底在身,不会为警察卧底,但心狠手辣,唯利是图,忠心有限。时隔没有几个月,这小子竟然也能登堂入室,成了张跃进别墅里的座上客,看来他是通过了‘张常委’的考验。钱二毛猜测得不错,‘大金牙’确实是赢得了张家父子的信任。
公安局缉捕毒品案犯的那天晚上,知道出了大事的张跃进不甘寂寞,也想从中捞取一点好处。刚一说出这话的时候,‘二狗子’以为自己这个伯父被狗把大脑咬出了问题,还用手去摸张跃进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在发烧。当张跃进说出自己的打算后,‘二狗子’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绝’。 伯父说的好处,竟然是让他配合演一场戏,说是借机纯洁内部和身边的人。听完了张跃进的话,‘二狗子’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老奸巨滑。
当天晚上7点25分的时候,正是‘百乐门’那边到了毒品交易的前夕,也是最为紧张的时刻。‘二狗子’拣在这个时候,将身边的几个得力的人全部召集到了一起。说是有个朋友在‘百乐门’被警察给盯上了,要集体出动去把人给抢救出来。在场的人,都是唯‘二狗子’之令而动的人,当然是嗷嗷地喊好。一身酒气的‘大金牙’,是最后赶到的人。他听到‘二狗子’的命令后,摇了摇头,表示反对,惹得‘二狗子’当场就踢翻了面前的茶几。
‘大金牙’没有解释,而是将他拉到落地窗口,朝着窗外呶了呶嘴,说道:“我不知是那人是你的什么朋友,但你要想清楚值不值这个价,能不能这样硬碰?如果需要的话,我‘大金牙’绝对不会说二话。就把这条命卖给你了。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二狗子’低头朝窗外一看,原来自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警方在布置对‘百乐门’采取行动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其他的不安因素。在‘二狗子’这种特殊对象这儿,特意多加了警力进行监控。只要他带人一出去,绝对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这件事让张跃进和‘二狗子’十分感激。特别是赵有才事后也得了消息,指挥部确实做好了两手打算。如果‘二狗子’这边有人跳出来,那就干脆利落来个一锅端,把他们走私犯罪的账好好算一算。当然,赵有才并不知道指挥部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通过对‘二狗子’爪牙的审查,扩大突破口,进而找到毒品交易的幕后人物‘老大’。这样一来,张跃进等人对‘大金牙’的评价大大升格,从而把他列入了可以参赞部分机密的心腹。今天让他参加会议,肯定是要有大事要研究了。只是‘大金牙’不知道,需要如此慎重考虑的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