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特工传奇:塞西亚式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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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山神的腰带(4)

这里早有联邦部队在等着他们。不是山匪,而是正规部队。洞口前只有不大的一块立足之地,前面平展的坡地缓缓通向沟底,后面是陡峭山崖,右侧方向上的一块一片开阔地上,一架武装直升机停在那里,联邦军队全副武装的战士分散在岩石的掩体后面,用枪瞄准他。

指挥官在直升机的掩护下,用一只扩音器对着他们喊话:

“尼亚科夫上尉,联邦军队命令你立即投降,交代通敌罪行,此外别无出路!”

斯季瓦把手里的枪扔在地上,举起两手。不等他在洞口站稳,对面几发子弹射了过来,打在他脚下的岩石上火花四溅。斯季瓦一骨碌滚倒在地,但他无处可逃,光秃秃的山坡成了一个巨大的靶子,密集的子弹雨点般打在他的身边,他甚至来不及逃回洞内。

身边想起了自动步枪的射击声。是埃尔贝特,他半身伏在洞口,抱着AK-47的枪柄朝山坡射击,但不知是他毫无武器经验还是弹药不足,枪响了几下就卡壳了。

“你们已经触犯了联邦法律。是国家的罪人!负隅顽抗只能自取灭亡!”扩音器继续喊话。

“埃尔贝特,放下枪,快回去!”斯季瓦朝他大声喊道,自己滚了几下,在几米远的一处凹坑藏身。埃尔贝特不但没有听从,整个人爬出了洞口,拖着伤腿朝山下走去。他不顾斯季瓦的命令,一步一步朝坡下挪动着,边走边大声说着:“索罗金!你听好了!国家的罪人在这儿,我就是!但我是你的同谋!你的手上沾着鲜血……我毫不怀疑是你杀死了希尔诺夫,但仍然受了你的引诱,跑到这个荒山野岭来当你的傀儡。你同恐怖组织勾结,贩卖国家资财……为此,你害死了希尔诺夫,还有特列霍夫,那个调查案件的军官,还要加害尼亚科夫……”

子弹射中了埃尔贝特,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但继续向前爬着,用尽全力大声喊着:

“……你把我直接交给了你的接货人,把我当成了你操控玩偶,但你不会得逞,索罗金先生!打死我吧,我有罪,可你的证据已经交给了内务部的特工,里有你的通话录音,有你跟恐怖武装的账户往来记录……”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掠过山野,渐渐掩盖了一切。几架武装直升机的黑影落在山坡上。斯季瓦看见机舱门敞开着,荷枪实弹的特种兵战士正准备突降行动,飞机在斯季瓦的头顶盘旋着,慢慢降下……

一个月后。

内务部工作会议结束后,斯季瓦走出监控大厅,来到了外面的院子里。在他出差的那些天里,这里发生了不少变化,庭院里的绿色已经代替了早春的灰黄色调,大地的一切开始复苏。斯季瓦走进停车场,开动那辆自己的新款拉达。这辆车进行了一次大修,又跟新的一样了。这是他一个月后第一次开车,自从南方回到莫斯科后,他在医院里待了一周时间,然后就一头扎在监控大楼里,整理案件的相关文件,拟写详细报告。今天在会上将一切材料递交上去,好像冥冥之中他必须在今天完成一切似的:他的老师正在上天关注着这些,斯季瓦可以坦然以对了,因为今天就是特列霍夫牺牲后的四十天追思日,他要到场安排,提前赶到莫斯科南端的弗洛基亚墓地。

两周前,内务部已经为特列霍夫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他的墓碑刻上了金字:“俄罗斯英雄”。斯季瓦为牺牲的烈士献上一束鲜花。在参加仪式的亲朋中,斯季瓦找到了那个穿黑色外套、两鬓轻染银丝的官员,走过去问候他。从卡格拉回来后,斯季瓦了解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位特列霍夫的老友斯米尔诺夫。他一直关注着整个事件。特列霍夫发生意外后,他通过自己的途径绕过索罗金,冲破阻力,让国防部相信索罗金策划的阴谋,并及时派出部队增援斯季瓦,终于在最后时刻戳穿了索罗金的罪行,将其绳之以法。

斯米尔诺夫一脸肃穆,他紧紧握了握斯季瓦的手。

“您好,尼亚科夫同志!您的英勇行为值得我们这一辈人骄傲。我们的老特工可以在地下安眠了。”

今天下午举行的是一个小型的追思会,依照遗属的愿望,只邀请有少数亲朋参加。亲友们在墓地四周洒酒祭奠,擦拭墓碑,打扫墓碑四周凋谢的花草,将人们献上的花篮花环安放整齐。特列霍夫的故友和亲戚们围绕墓碑,低声交谈着,回忆着过往的故事。仪式开始后,斯季瓦就去和特列霍夫的妻子奥尔加·格利戈里耶芙娜站到一起。这一次,体格娇小但显得意志坚强的奥尔加没有流泪,只是默默地在墓碑前的鲜花旁边摆上一只小小的、用白玉做的糖偶,它成了这个肃穆碑石上的一个特殊点缀。他想,特列霍夫会喜欢的,这块象征永恒地方太寂寥、太沉默,这跟他的个性格格不入。

奥尔加·格利戈里耶芙娜站在墓前,吟诵起一首小诗:

再见,

我亲爱的,但不是离别,

因为您活在我的内心深处。

小别之后,

承诺我们的再次团聚。

再见,我的朋友,

请别忧伤,也别愁眉不展,

这是上帝赐予每一个人的礼物;

死亡在这人生中屡见不鲜,

当然,还有生活,也不再重来。

她的声音显示出娇小体魄里刚毅的一面,让人想到特列霍夫本人的性格。斯季瓦站在英雄妻子身边,伸出臂膀紧紧搂了一下她,忍住眼中的泪水。

追思仪式结束后,人们慢慢散去。走出墓地,斯季瓦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挤出人群,朝自己这边走来。

“你好,我们的英雄!”娜杰日达笑着伸出手来,斯季瓦礼貌地握了一下。“您好,娜杰日达·谢苗诺芙娜!”

“见到你真高兴!呃,不,这一切太令人伤感了!我们刚给父亲做了四十天追思,就在前几天。我替母亲为他献了花环。”娜捷日达忧郁地说,“这一切太可怕了!真的,叶甫塞伊·斯瓦多斯拉维奇先生,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就叫我斯季瓦好了。我也要感谢您才是。你好,格尔穆特,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一块见到您两位。”

“还有,要谢谢你帮助我们逃离医院,”娜杰日达说,“没有你的朋友组织的快闪党,真不知道我们要被那些医生折磨多久。这还是G国使馆的人告诉我的。”

“斯季瓦,你是好样的!”格尔穆特对他竖起拇指,“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些弄丢的档案,你知道,还有你带回来的那些档案,算是把卡格拉的历史补齐了。”

“我收到了你转来的那几封父亲的书信,是了解我父亲的最好纪念物。”娜杰日达用手帕擦着眼角,“我这个不孝之女,终于能够了解这一切,理解他高尚的人格,他的沉默、他的忍辱负重……”她哽咽起来。

几个人一道走出墓地。清晨刚下过一场雨,天空蓝得像一块宝石。

“是啊,历史总是要还原它的本来面目的,如果您要知道的话。”斯季瓦模仿着她的口气说,然后转过头来对着格尔穆特,他一只胳膊还显得有些不方便:“怎么样,身体都恢复了?”

“他的身体啊,跟年轻小伙子一样棒!”娜杰日达替他回答,变得欢快起来,“斯季瓦,你真了不起,应该说,文武双全。我还等你讲讲你的历险。你在卡格拉战斗负伤的经历,那跟档案的事情有关吗?说不定也是一个小说题材。”

“没有关系,娜杰日达·谢苗诺芙娜,不过是一次剿匪任务而已。”斯季瓦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不过,剿匪战可不是游戏,有时候要搭上性命的,跟小说家的创作大不相同。”

“娜杰日达小说的俄文译本已经出版了,”格尔穆特趁势转移话题,把手臂挽在娜杰日达的胳膊上,不无骄傲地看着她,“第一周就登上了莫斯科图书排行榜榜单,很快就会签订电影合同了,对吧,娜杰日达?”

“这我一点都不惊奇。只是到时候,我会邀请格尔穆特扮演里面的罗利的。斯季瓦,你说奇怪不,我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罗利!”

格尔穆特满意地笑了。

娜杰日达爽快地说:“我从小一直就有这个疑问,但母亲从不提起他。她一直认为是父亲出于报复,陷害了她所爱的人,这完全误解了他。”

“您的父亲很了不起,”斯季瓦说,“当然,瓦西里·扎蒙尼德,他是位真正的英雄。”

“你到底了解了什么?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吗?”娜杰日达急切地问。

“无论发生过什么,两个人都尽到了自己的责任,他们拥有世上最高尚的灵魂。”斯季瓦说,“否则,卡嘉也不会爱上瓦西里。这些事情会有机会聊的,也许您还会见到瓦西里的儿子。”

“扎蒙尼德的儿子?”娜杰日达瞪大了眼睛。

“那是你父亲对扎蒙尼德的承诺。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一直没有告诉他真相。”斯季瓦沉重地说。他注意到格尔穆特奇怪的眼神。

“好啦,娜杰日达,以后慢慢挖掘吧,只要你留下来,这里的故事比你写过的任何一本书都要精彩。”格尔穆特说。

“我已经不太想写爱情故事了,”娜杰日达歪着脑袋,像一个少女被容许举办她的第一次生日舞会一样,美滋滋地说,“也许是因为我得到了期望中的东西?我现在倒是喜欢历险和侦破故事!斯季瓦,我会一直缠着让你给我讲的。”

“你不是说马上要回你那个小岛吗?”格尔穆特见缝插针地问。

“不要总是追问我这个问题,我亲爱的。”娜杰日达嗔怪地说,“我会尽快办理那里的事情,然后返回来。你是不是需要一个许诺?当着斯季瓦的面,这你满意了?斯季瓦,让你第一个知道吧,纳扎尔·伊里安诺维奇已经向我求婚了!”

“真的吗?我真心为你们高兴,格尔穆特先生,看来您的确是因祸得福啊!”

格尔穆特得意地一笑,紧搂了一下娜杰日达的肩膀。

“我想确认一下,斯季瓦,”娜捷日达一下压低声音,神秘地说,“据说,策划袭击和拘禁我们的人已经被抓起来了。那些人到底想要得到什么?还有,特列霍夫先生真是交通意外吗?我那把钥匙,那是我母亲的遗留物,你什么时候还给我?”她责怪地着斯季瓦。

“钥匙我很快就会还给您!而且,相信国家对一个外国公民发生的意外会有一定补偿的,这我可以向你保证!”斯季瓦信誓旦旦地说。

“还是留点儿悬念吧,娜杰日达·谢苗诺芙娜!”格尔穆特插话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斯季瓦,意思是他完全撇得清个人感情和职业的差别,不会跟娜杰日达透露内情。“作为小说家,您也不能对自己的人物太挑剔吧。有些时候,必须考虑到人物的名誉、影响什么的。”格尔穆特说完,又觉得这个比喻不太恰当,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尴尬地把头转向别处。

“你到底是在说什么?你不是有话要对斯季瓦说吗,我的格尔穆特先生?”

格尔穆特犹豫起来,最后还是开口说:

“我的平反问题,斯季瓦。我知道这些事儿现在应该找你了。这是笔陈年老账。要是特列霍夫在,一切也就好办了,可是……斯季瓦,别的我不要,如果能恢复一个正常的特工退休金,我也就满足了。”

“放心,纳扎尔·伊里安诺维奇,组织上不会忘记你的多年工作,你是有特殊贡献的。当然,一切还需要走细致的审查程序。”斯季瓦热情地说,看着格尔穆特,“你当之无愧是一名苏联级的调查专家。现在各种独立调查很吃香,是种赚大钱的职业,我看你大可不必为生计发愁。对了,格尔穆特,我记得你伤的是左臂吧?”

听到这个轻描淡写的提问,格尔穆特的右胳膊轻轻颤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不大自然。“什么?哪里啊,当然伤的就是这条胳膊了,只是不小心又摔过一次。唉,这真叫流年不利啊。大夫说过几天才能拆线。”

“好啦,等我们聚会时候再好好聊聊,”斯季瓦一左一右搂着两人的肩膀走进停车场。“听说过一种叫做‘野性的斯米尔卡’的伏特加吗,纳扎尔·伊里安诺维奇?”

“没有。怎么?”

“是塞西亚人的传统酿造法,酿出的酒绝对够劲儿,据说能让人发挥潜在的能量。喝过一次这种当地美酒,普通的伏特加就完全变成了凉水,不能忍受了。这次我从卡格拉带回一瓶,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正好招待您。”

格尔穆特看着斯季瓦,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那好吧,我是要尝尝这东西。”格尔穆特应道。

娜杰日达看得出,他这是在强作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