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走?”孤梅婷一下子就惊了。
“真走!”江臣认真道。
“真走,还跟她道歉个屁!江臣,你还真就这点出息!我跟你说,我绝对不走!”孤梅婷禁不住又怒声。
“笨蛋!我把话说在前头,是她霜月夜赶我们走,不是你爹娘赶我们走,你还听不明白吗?”江臣怒声。
孤梅婷一愣,琢磨了须臾,这才恍然大悟,顿是大喜,“你……你……”说着,竖起了大拇指,“江臣,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能帮我收拾的!”
夫妻俩一路窃窃私语,终是到回到了主舍大堂。
此时,霜月夜侧坐气定神闲喝茶,孤氏夫妇和孤素颖都原地站着,焦急地等待,一见江臣和孤梅婷的身影,顿时大喜!
霜月夜挑眉看了一眼,只见江臣低着头,一脸沉默,霜月夜只觉得可笑!
如果江臣一脸愤怒冲过来,她还是多多少少会欣赏一点点的,可是,他胳膊上竟不见任何身为一个男人该有愤怒!
所要打他的脸,不过是要争这一口气,若真让她打,她还不屑动手呢!
这个男人到底是不会吠的狗呢?还是真的比孬种还孬种,一点儿性子也没有呢?
拭目以待吧!
一室寂静,孤氏夫妇不清楚江臣和孤梅婷到底是如何商量的,一时间也不好开口!
孤梅婷更是沉默,看了江臣一样,这才有点儿为人妻母的模样,乖乖地退到一旁。
江臣止步在霜月夜面前,头都没有抬,淡淡道,“寒姑娘,这场争执,内人都一五一十如实跟我说了,你让我来,我也来了!”
他说着,顿了顿,抿了抿嘴,一副斯文模样。霜月夜冷眼看着,没说话,只觉得这个伪君子从头到尾,就连每一根头发全写这一个字,“装”!
果然,江臣继续了,“之前的争执,是非对错,想必两位长辈都有分明,我也不多说,就梅婷动手打你一事,无论如何,都是梅婷不对,我代梅婷,代我江氏,郑重的跟你道个不是,赔个礼!”
说着,后退一步,认认真真地给霜月夜鞠了一躬,“对不住了!”
见状,孤夫人和孤家主皆是窃喜,江臣这小子,关键时候,还是扛得住的呀!还是靠谱的呀!
让他们失望了那么多回,这一回还真的是给二老面子了呀!
没有来找霜月夜争吵,也没有来跟他们二来要决断关系,而是那么沉得住气来讲道理,来赔礼,终是见他的气度了呀!
一个大男人,都那么被侮辱了,还能是非分明来道歉,至少,还是有点气度的呀!
然而,霜月夜却仍是无动于衷,继续冷眼旁观,江臣装吧,他要是有本事装到底,她今儿个就真放过他,若是他没有本事装到底,那就休怪她不近人情!
江臣无疑是在等霜月夜反应的,他虽低着头,余光却都看了好几眼,却不见霜月夜有任何动静。
他眸中掠过一抹阴险,终是缓缓抬起头来,正眼看向霜月夜!
然而,这目光,却不再卑微,不再诚恳,而是无比的认真,坚决,铁骨铮铮,“至于,你说的要还我一巴掌,恕我江臣办不到!”
霜月夜仍是不动声色,继续看他演戏。
见霜月夜不答,江臣依旧认真,“还有,至于你说的‘倒插门’,劳烦你以后嘴巴放干净点,我江臣明媒俜娶了孤梅婷,是整个留仙岛人人皆知的事情,婚后我一家三口一直久住孤家,并不是白吃白住的,我代岳父大人掌管了孤氏不少产业,这几年来账目清清楚楚,为顾家赚了不少银子,而我分文未取!如果你不相信,大可问岳父大人!”
江臣说得极有骨气,,认真朝孤军看去,孤军何等聪明人,一下子就知道江臣打的什么算盘,立马点头,“确实!霜月夜,倒插门一事,你着实说得过分了,住到主舍来,是有原因我,西厢在修,虽然这里是主舍,但是现在东厢才是主宅之地,远儿那孩子闹着不住东厢,就只能住这里来了,也是暂住而已!我孤氏怎么可能允许倒插门呢!”
霜月夜只当这些荒唐话都是耳边风,之前孤军还当着她的面,警告孤梅婷江臣干了多少私饱中囊的事情,这一家子真是一家人呀,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江臣打的什么算盘,她比孤军还早看出来呢!她还是不开口,继续喝茶。
江臣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摆出一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模样。
“霜月夜,错的,我江臣绝对道歉,是非一点要分明!但是,污蔑侮辱之词,我江臣虽出身一般,绝不贪图富贵荣华,我江臣虽然凡夫俗子,但是妻儿还是养得起的,在孤氏做事,我清清白白,不图什么,只图能为二老多敬孝心,多分担!”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慷慨激扬,不知道的还真他是个忠孝仁义的大丈夫呢!
话都说完了,他都还心口剧烈起伏,一副久久不能平静的模样。
然而,霜月夜气定神闲地喝完杯中的茶,才正眼朝他瞧来,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呢?
装呀,继续装呀!
霜月夜这话,直接堵了江臣,他以为她会辩驳的,他以为她会又吵闹起来的,竟没有想到她居然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然后呢?”
他该如何回答!
“没然后了,霜月夜,就这样!江臣,爹娘,我们走!”孤梅婷突然怒声,分明是要逃!
江臣这才缓过神来,掩了眼底的慌张,继续大义凛然,“霜月夜,你既然这么介意我们暂时住在主舍,我们马上就搬走,如果你认为借住在孤氏就是倒插门,那好,我们今日就离开!我不喜欢有什么误会!”
说到这,孤夫人顿时心头大紧,如何舍得呀!
正要开口,谁知江臣又道,“但是,你要逼着岳父和岳母大人不认女儿女婿,断绝关系,抱歉,绝对不可能!错的,我都道歉了,如果你还不认这姐姐和姐夫,我们也只能随你了!”
终于,江臣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大可麻烦点,不住孤氏,但是他只要不跟二老断绝关系,大可享受到孤氏的一切!甚至每天都可以来做客!
孤夫人听了这话,禁不住大喜,好主意呀!江臣总算是明理大义,聪明智慧了一回呀!
先礼后兵,将他们二老和霜月夜区分开,不让他们二老为难!
即便和霜月夜断绝了关系,还是和二老有牵扯的,即便日后孤氏全落到白尤手中了,白尤没有抛弃二老的理由,更没有干涉二老愿意跟谁来往的道理呀!
然而,就在众人窃喜之际,霜月夜终是慢悠悠站了起来,冷冷道,“本王妃还真不稀罕……二位!”
江臣不介意,不怒,大方潇洒而笑,“人与人之间总是缘分,强求不得了的!随着你吧!”
说罢,非常骨气,就怕别人听不到一样,大声道,“夫人,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搬走!”
“不送!”霜月夜倒是客气,竟还眯眼微笑。
江臣亦是大方回以微笑,可谁知,正转身要走,却听霜月夜慵懒交待,“霜嬷嬷,在山下大门口守着,但凡从家里搬出去的东西,全都一一问清楚,到底是谁的。连城,去把帐房先生叫过来,我要一一察看孤氏名下所有产业的账。”
霜月夜说着,认真朝孤氏夫妇看去,道,“二老,江臣夫妇在府上一住六年,虽然他诚如自己说的,出身一般,但是,我看他能说会道,明理大义,傲骨不凡,定非池中之物,将来必定有发迹的一日。我想,趁着他现在离开,最好把账都查个清楚明白,最好是把要带走的东西也都一一查一遍,免得日后他发迹了,落人话柄,说他是掏了孤氏!”
霜月夜说着,看都不看一眼,脸色煞白的江臣和孤梅婷一眼,更是不顾神色复杂的孤氏夫妇,继续道,“江臣这么个清清白白的大孝子,若是再被侮辱,怀疑了,可真冤枉他呀!”
这话说完,顿时全场寂静,霜月夜极有耐性地看向孤氏夫妇,问道,“可好?”
这“可好”二字,绝对是威胁!
如果今日不查,孤军和孤夫人都绝对相信,日后在这个问题上,霜月夜拿这把柄置孤军于死地的!
可是,若是今日查了,收了所有的产业,那江臣可真就是一无所有,两手空空出门了呀!以孤梅婷的性子,那怎么过得下去呀!
只是,这两难,孤氏夫妇却不得不做出选择,他们都非常清楚,原本都闹到了要跟女儿断绝关系,如今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保持住这份关系,他们就该谢天谢地了,其他的,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孤军挥了挥手,“查吧,查清楚了也好,免得再有误会。”
“爹!”孤梅婷大叫。
“怎么,不敢吗?”霜月夜挑衅看向面色全白的江臣,心下冷笑,装呀,你继续装呀,装你大爷的!
江臣此时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全都是那些账目,那一箱箱银票,他以为很妥当的,都全藏在床下呢!
孤军都发话了,他还能怎么样?
打肿脸充胖子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大爷,“……好,啊……”
他都不敢想象,和孤梅婷回到江家,他该面对的是什么!
江臣那一声底气依旧不是那么足的“好”后,孤梅婷直接该傻了,哪里还有刚刚那甩头要走的骨气。
事情,也该告一段落了吧,霜月夜冷眼看着,等着他们离开。
孤军和孤夫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而江臣和孤梅婷都不自觉,一时间气氛尴尬了起来。
孤素颖眼底一抹阴鸷掠过,狠狠地就掐了怀吓傻了的江远一把,江远顿是一声大叫,伸手便要掐回去,这瞬间却见孤素颖警告的目光,立马明白这姨妈什么意思!
“呜呜……姥姥,姥爷!远儿不要离开你们!”
“姥姥!”
哭着,立马朝孤夫人扑过去,死死地抱住孤夫人的双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嚎啕大哭!
“姥姥,姥姥我不要离开你!”
“呜呜,姥姥,抱抱!”
……
孤夫人立马就抱,紧紧地揉着在怀中,老泪泛滥成灾,这外孙,可是打从在娘胎里,就是她在照顾的呀,出生至今就没有一日没见过,没疼过,比亲孙子还要亲呢!
如何舍得呀!
孤梅婷随即扑了过去,母女母子三人,哭得撕心裂肺,令人动容!
孤军别过头,不忍心看,怕自己会动摇,会冲动。
孤素颖连忙上前,又是劝说,又是安抚,那话依旧是一字字全都带刺儿!
“远儿,别哭别哭,好好练武,日后长大来就能保护姥姥和娘亲了,就不会被人欺负到家里去了!”
“远儿,乖了,就是搬出去而已,又不是不来了,你要是想来,明天都来,姨姨一样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
……
霜月夜任由其激惹,孤素颖未嫁是名声言顺的孤氏人,还比她年长了,霜月夜轻易动不了她,但是并不代表怕她,日后的相处,井水不犯河水自是好,一旦冒犯,一旦有把柄落在她手中,她必定不轻饶!
这个孤素颖某种意义上,碧孤梅婷还可恶!
孤梅婷的恶心是直接的,做事冲动,说话更冲动,孤素颖的可恶却是充满了心机,各种指指桑骂槐,话中有话。
哭声不仅仅没有停止的趋向,而且越来越凄惨!
霜月夜不会开这个口,人家自己说要走的,她可没赶,她老神在在地坐下,盯着江臣看,犀利的明眸盯江臣都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别开头去,一脸装模作样的无奈,难过。
倒是孤军终是忍不住,“夫人,好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
“岳父大人,日后……臣儿便不能每日伺奉左右了。”江臣哀伤道。
孤军看了他一眼,只挥了挥手,“去收拾吧。”
“爹爹!”孤梅婷回过头来,抽泣得都快背过气去,孤军看着,纵使心知这一家子早就该走了,却还是……心如刀割呀!
“姥爷!”江远急急而来,一下子就窜到椅子上,揉着孤军的脖子,“姥爷,远儿不要走,远儿舍不得你,远儿每天早上都要跟你到后山背书的!远儿每天傍晚都要跟你到湖边钓鱼的,远儿不要走,姥爷,远儿不要离开呢!”
毕竟,人心不是铁做的,毕竟百炼钢也能成绕指柔,孤军原本还把持得住,被小外孙这么一抱,终于是忍不住,一滴老泪垂落眼角,痛呼,“造孽呀,我孤军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霜月夜这才看去,心微微一沉,只觉得这些事情本不该是自己来处理的,本该是身为一家之主,一家之母应该处理妥当的。
可是,如今,却要她来应对,明明不是错的事情,却被这一家子哭成了错事!
她禁不住摇了摇头,正要开口,孤军却毅然地将江远抱给了江臣,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江臣,男人要有担当,要有骨气,你走吧,但是,你记住,梅婷永远是我的女儿,你永远是我孤氏的女婿,孤氏,随时欢迎你们来做客!”
这话一出,江臣原本还悬着的心终是“碰”一声狠狠坠地,可是,事已至此,他只能装到底了!
一手抱着哭闹不止的江远,一手拉着哭得都没声的孤梅婷,同二老行了个礼,认真道,:“岳父,岳母,谢谢你们这六年来的照顾,这份恩情,江臣永远记在心里,就此……告别!”
说罢,头也也不回,拉妻抱子,真就大步离开。
“远儿,我的宝贝远儿呀!”
“远儿……姥姥不舍得你呀!”
……
孤夫人哭得声音沙哑,还没追几步,眼前一黑就给晕厥了过去,孤军大急,连忙同华大夫一起搀起。
霜嬷嬷和连城办事,霜月夜很放心,江臣白白占了孤氏六年的便宜,竟还要装清高清白,若是他大方承认她骂的“倒插门”没错,孤氏的一切,她都可以奉上,不与之争,但是,他要装大爷,那么抱歉,孤氏的东西,他一样都带不走的!
任由,外头焦急声音,哭闹声冲刺在耳畔,霜月夜看都没有再看一眼,转身,一步一步异常艰难地朝主卧走去。
她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哪怕是关了主卧的房门,她还是没有孤氏姐妹期待的表情,没有哀伤,没有哭泣。
只一步一步,走得有些慢,好一会儿才走到床榻前,静默地挨着白尤身旁坐下。
她甚至比白尤还安静,似乎在继续之前的沉默,像之前一样,就是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久许久,她才缓缓伸手,只握了握他的大手,淡然浅笑,“白王爷……好久不见了。”
她等,等了好一会儿,这个男人都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她隐隐叹息,无奈地放下他的手。
“魔界……一切都好。”喃喃低声,就一句话,云淡风轻了这半年来的每一份艰难。
他不会有反应,她也知道,素手轻轻地抚上他的俊脸,沿着他的俊美的五官轮廓,一寸一寸摩挲而下,禁不住,又笑,清浅淡然,些许甜美,好看极了。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笑着笑着,素手戛然而止,她竟是哽咽,双唇发颤,“可是……白尤……月月一切都不好。”
可是,霜月夜一切都不好呀!
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孤氏一家子,一个个都哭,哭得那么可怜,那么令人心疼。
明明是他们先欺负人,先欺负到头上来,却弄得好像是她在欺负人一样。
有谁知道,在孤氏一家子都还没人哭的时候;在孤梅婷和孤素颖还在笑的时候;在刚刚他们一个个就在主卧里等着要看她哭的时候;在她第一眼看到床榻那么,那么安静,安静得她都快不认得了的白尤的时候,她的泪早已决堤,统统默默地流在心里,至今不止!
手,轻轻地按在白尤唇上,这个男人浑身上下就这里还有一点点温度吧。
虽是半年了,虽是经历了种种,可是,关于这个男人,记忆却一直一直都停留在魔天牢那一夜!
那一夜,是她手握流光狠狠直刺入他的心脏,是她一把撕下蒙面,看清楚他的相貌!
这个瞬间,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吧。
原来,是他!
她所有的隐忍,难言,爱而不敢爱的人,是他!
她所有的苦楚,无奈,以杀之为信念的人,也是他!
她是那么纯粹的人,除了爱,便是恨,他却偏偏两者都占了!
那一刻,世界都崩塌了大半了吧!
他知不知道,多少个难眠的夜晚,她反反复复思量的,是那她一份清白,他那一份在意!
他知道不知道,多少个一整天,一整日发呆,发呆到傻乎乎地笑。
因为,会忍不住去想。
想那一回,一贯面无表情的白王爷,突然提给她一般匕首,眸中的笑意竟是那么意气风发,“霜月夜,给,这把匕首叫做‘流光’,送给你。”
想那一回,一贯冷敛严肃,不轻易接近人的白王爷,拉着她的手,嘲笑她手上的假戒指,明明那么高傲的嘲讽,却偏偏把将蝎刑戒指亲手套到她指上,笑得那么开心,“霜月夜,它就是你的了!”
傻乎乎地笑,笑到自己缓过神来,清醒了,发现自己的无法自拔,她便慌。
那一夜,他嘴角不断蔓延的血色,他眼中僵了的笑意,他俊胳膊上强撑着的一脸肃然冷冽,她全都记得,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
她最忘不了的是,在他缓过气来的那第一句话,便是冲霜月晗吼,“谁准你凶她!”
谁准你凶她了?
魔天牢内落井下石的人们,司徒城护短的两夫妇,楼玉泼水盛会上的小人们,孤氏一张张虚伪的嘴脸,谁准他们凶霜月夜了呀!!!
他们,全都凶了!
可是,白尤,你还不醒。
白尤,我都已经等不及来了,你却还不醒;
白尤,我都等不及想来告诉你那一句真心话,你却还不醒。
白尤,你若醒来,第一句话又会同我说什么呢?
白尤,他们都要看我难过,看我哭,可是,白尤,我告诉你,除非你死,否则霜月夜这一辈子,都不哭!
霜月夜不哭,一室寂静,只见单薄的身躯在床榻前轻颤,背影孤零零的,看着就是哭了,可是却听不到哭声,哪怕是抽泣声都没有,那么安静。
霜月夜不哭,没有哭,眼眶红了一大圈,不停地吸鼻子,就是没有掉眼泪,她说到做到。
除非白尤死,否则,她霜月夜这一辈子,永远不哭!
霜月夜就这么看着,守着,她从来就不是话多的人,人多的时候,她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人少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算,两个人的时候,她一样不知道说些什么,即便满腔的想说,却不会表达!
傻乎乎地守着,傻乎乎吸鼻子,傻乎乎的红眼睛……
那么胆大包天,放肆狂佞的女人,竟是傻乎乎地胆怯,等了好久,才敢又抚摸他的脸,等了好久,手才敢从他脸颊流连而来,抚过他的脖子,到了这里,竟又傻乎乎地停住了。
又是良久良久,才又是傻乎乎地起身,靠了过去,一脸认真,咬了咬唇,终于是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让他睡在她怀中。
到了这个时候,都已经是整整两个时辰过去了呀!
她倚靠在床上,让白尤枕在她臂弯上,轻轻地拥着,那紧咬的唇这才缓缓松开,莫名其妙,突然而然,傻乎乎地就无奈而笑了,似自嘲,又似笑他。
可是,越笑,眼眶却越红,笑着笑着,小脸缓缓地埋入他的肩窝,这都还不够,缓缓地越埋越深,都快埋到他怀中里去了!
却,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或许,足够了吧,这样的轻抚,这样的拥抱,这样的深埋,对于这么一个女人来说,已经表达得足够了吧!
傻月月……你说说话呀!
白尤在心中宠溺地低唤,真的不知道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了。
好久不见了,霜月夜,你跟孤氏一家子吵了那么久,说了那么多,却是至今,至今就只跟我说了一句话!
霜月夜,你为何要来,我该如何才能让你知道,孤氏的凶险呀,留仙岛的凶险呀!
直到夜深人静,连城和霜嬷嬷来敲门,霜月夜才放开白尤。
门一打开,依旧是那面无表情的小脸,令人见了,就特想看看她的表情,特想知道她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主子,江臣什么都没有带走,就是一些衣裳和书集,孤氏夫妇亲自送行的。”霜嬷嬷如实禀告。
这早在霜月夜的预料之中,江臣哪里敢带,一带就露馅呀!
“主子,整个山庄都查遍了,不见水之太医和玄莫的下落。”连城认真道,虽然主子没有交待的,但是跟了那么久,他自是一眼就看出不对劲的,水之太医和玄莫分明是被藏了起来。
“不用找,明日只会孤夫人一声,让她把他们从药山找回来。”霜月夜淡淡道,这话一出,连城和霜嬷嬷立马就不满,“主子,你这……”
霜月夜分明是在给孤夫人台阶下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孤夫人那里必定能有个说辞,把水之太医和玄莫交出来的!
“既然选择留下,何必四面树敌,我不过是不满他们对江氏夫妇这件事的处理罢了。”霜月夜淡淡道。
霜月夜相信,孤氏夫妇绝对没有害白尤的心,水之太医和玄莫被藏起来,怕是孤夫人想隐瞒他们对孤梅婷的不满吧!
只是,按照华大夫所说的,白尤这病症,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既然选择留下来,在水之太医和玄莫回来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们去白氏探探,打听打听扶桑神木的事情吧,其他人守着主舍。”霜月夜淡淡交待。
霜嬷嬷和连城怕主子难过,原本还想劝劝的,可是,这主子明明通红着眼,却严肃冷静,让他们都劝不出口,只得乖乖告退。
谁知,他们刚刚离开,霜月夜便听到了屋顶上的动静,有人!
屋顶上有人,不是现在才来,才有动静,而是不知道来了多久,霜月夜现在才注意到!
她眸光一愣,身影一闪立马凭空消失,然而,再出现时,已落在高高的屋顶上!
此时,皓月当空,整个屋顶明亮可见,竟是空荡荡的,静谧无一人!
“出来!”霜月夜低声,她察觉到空气中气流的不对劲,附近一定有人!
“古人言,阿翁阿姑,夫家之主,不敢随行,不敢对语,如有使令,听其嘱咐也,小晴晴,你怎么就这样对你的公婆呀!”
突然,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霜月夜顿是大惊,如此一开口就引经据典,之乎者也之人,除了那个书生,还会是谁!
她猛地转身看去,只见背后,站着个白衣书生,面对温和微笑,优雅安静,不染尘埃,不是别人,正是百里尾生!
他,竟也到了留仙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霜月夜十分意外。
“你什么你,小晴晴,你不得了呀,你怎么才一进人家的大门,就吵翻了一家人,你日后还怎么当人家的媳妇呀!哎呀,看样子我得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带你回去见我爹娘了!”百里尾生摩挲着下颌,说得煞是认真。
“你怎么在这里?”霜月夜立马怒声。
“刚好路过,听到吵架就来瞧瞧,没想到居然是你!”百里尾生说得自然然而,好像他就真的是路过而已。
霜月夜不想跟他理论,认真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上一次为什么要帮我!”
百里尾生盘腿坐下来,好不委屈地看着霜月夜,“上一回……不是你拿刀架我脖子上逼我的吗?”
霜月夜顿时无语,上前认真道,“你来做什么?”
“路过。”百里尾生很坚决。
“那你还不走?”霜月夜冷冷道。
百里尾生却冷不防一把将她拉下,坐在他身旁,认真道,“小晴晴,这件事不是一般的重要,直接影响到日后我带你会去见爹娘的后果,所以,我务必要好好的跟你说清楚。”
霜月夜拿他没办法,且看这家伙到底是为何而来的吧!
她认真要听,可谁知百里尾生却非常慎重地道,“小晴晴,你可知道,古人言,咆哮尊长,说辛道苦,呼唤不来,饥寒不顾。如此之人,号为恶妇。”
霜月夜一愣,随即冷不防狠狠将百里尾生推下去,头也不回便要走,她总算是听出来了,这家伙居然跑来跟她谈《女戒》,骂她呢!
然而,百里尾生却还是认真地没个正经,“小晴晴,白尤那是中药毒,孤氏有内鬼呢!”
这话一出,霜月夜戛然止步,猛地转身就揪住百里尾生的衣领,“你怎么知道!”
百里尾生微笑着,指了指衣领,“放开。”
霜月夜狠狠甩开,“说!”
“听那个华大夫说的,本该清醒了,那么多滋补的药物,却不见功效,只有一种可能,中了药毒!”百里尾生说着,怕了怕身旁的位置,让霜月夜过来坐。
“药毒,何种药毒!”霜月夜大惊,所谓药毒,其实就是春毒这一类的,似药非药,似毒非毒!
若非熟悉药性毒性之人,可轻易看不出是药毒呀!
这个臭书生怎么知道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百里尾生没回答,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意思是,你不过来,我不告诉你!
霜月夜无奈,不情愿地坐过去。
百里尾生竟是大大咧咧,自然而然勾搭上她的肩,一副铁哥们的模样,“小晴晴呀……”
“放手!”霜月夜瞬间冷声。
百里尾生只当没听到,继续道,“去找些阳性的红色药草,每隔一个时辰服用一次,应该能救醒他的,要不,你试试?”
霜月夜没挣扎,反倒一手紧紧地抓在百里尾生肩上,沉声,“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如何能分别出药草!”
百里尾生根本不介意肩上的威胁,依旧不正经得很认真,“小晴晴,我都要带你去见我爹娘了,你怎么还这么不相信我呢!我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这天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废话!”霜月夜冷声,松了手,任由他揽着,一言不发。
百里尾生眉头微蹙,最不喜欢她这幅模样了,只是,很快便有展眉,笑道,“再过不久,留仙岛有一场琴会,我是冲着听琴来的呢!顺道来瞧瞧你!”
说罢,便松开了手,起身要走。
然而,霜月夜并没有拦,低着头,面无表情。
百里尾生看在眼中,却还是挥手,“走啦!”
可是,还未走几步呢,却又折回来,打趣道,“小晴晴,这是怎么了,药毒又不会死人,照着我说的去办,不会有事的啦!”
然而,霜月夜就是不回答。
百里尾生九十度弯腰下来,侧头看她,冷不防扮了个鬼脸,“小晴晴,你看!”
开始,霜月夜还是没反应。
百里尾生终是蹙眉,真的认真,“霜月夜,是不是我来之前,谁欺负你了!我错过什么了吗?”
“你什么时候来的?”霜月夜这才出声。
“你还没到主舍,我就到了!”百里尾生脱口而出。
霜月夜这才抬头看他,冷不防一脚踹去,“骗子!”
说罢,头也不会地走了,百里尾生凌在空中,揉着那结结实实挨了的一脚,疼得直咧嘴,可是,最后却还是禁不住笑了,“小晴晴,本盟主居然让你骗了!”
百里尾生没有追来,霜月夜知道追问不出什么的,这个家伙来历神秘,却似乎没有什么恶意,这一回,也真的是帮她吗?
白尤竟是中了药毒,孤氏主舍守卫如此森严,水之太医和玄莫若在更是会寸步不离的,下毒之人,必是孤氏内鬼!
而且,竟懂药毒,竟拿得到药毒,这人,会是谁!
唯一能排除掉的只有孤军和孤夫人,二老若是有谋害之人,便不会救白尤至此了!
霜月夜看了白尤一眼,眉头紧锁,看样子,她必须尽快让孤夫人把水之太医交出来,百里尾生的话,可不可信,还得水之太医来判断呀!
对于药毒,她一窍不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