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始向内部进发,通过部队的日夜奋战,路况已经有了非常大的好转。几乎没有多少大块的石头,但是小的碎石和灰土还很多。我们的车子居然偶尔能上到时速30公里,这让我们都非常开心。因为,震中的拍摄和采访是我们最后的任务了。大家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就像节假日前一天的气氛差不多。我还是那样,没什么表情,静静地坐在车里。天气比昨天晚上更加阴霾,我们始终都看不见太阳。云彩很低,风也起来了。
“不会下雨吧?”
队里的小陈说着。
这个小陈平时就是个十分消极的人,工作上也有点不积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
“我去,完了完了!”
胖子感叹着。
“这是个超级乌鸦嘴,好事没说中过,坏事全应验了。”
“下雨不见得是坏事吧?这季节庄稼正需要雨水啊。”
“小黄接的漂亮!”后面的小妮子打算和胖子反着来。
“兄弟们,没受灾是好事也说不定,但是,地震时候下雨,可是要命的事。”
胖子接着说:
“通常,大灾之后都要防大疫。下雨是最容易引起瘟疫的。”
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传染病,好像确实是这样。病菌病毒如果在人的身体上得以繁殖,那么就很容易互相传染。但是如果是动物容易得的病,即使传染给了人,也很难在人与人之间传染。当然,个别的例外。上面说的,还包括在人的尸体上生长的病原体。雨水又是各种病原体的载体,所以本来就有问题的地方,如果下雨,病原体就非常容易扩散。(我记得欧洲有一段黑暗时期,那时黑死病非常猖獗,虽然这病是老鼠身上的跳蚤传染的,而且当时屠杀猫……但是民间传说却有一种叫做‘灰雨’的东西,淋雨不久就会得一种传染病,非常猛烈,不过没有表明是黑死病。所以任何的灾难,如果再遇到雨水,结果只能更糟糕。)传染病、瘟疫可能是我们这些人道听途说来的想象,而且后来也证实了没有发生疫情。(当然这还要仰仗于指挥部的英明决断,后来我会提到。)而且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一定还有没救出的人员,若真的下起雨来,这些仅存的希望将岌岌可危。
“看,下起来了!”
小陈指着前面的挡风玻璃,一个又一个水珠打在上面,虽然频率很低,但是足以证明我们的担心成为了事实。灾区气候条件十分复杂,这种复杂是了解这个区域的人早就有的共识。我们其实心里也明白,这里很有可能会有类似阵雨的情况。
雨越下越大,老天似乎丝毫没有吝啬这不该来的雨露。雨点不大,只是越来越密集,地上路过车子时产生的扬尘被压了下去。我们还在不停的往里面开进,随队的大爷有点担心了,不断的问这雨能下多大?能下多久?我们其实也不知道,所以没办法,只能打开收音机,听后方的报道。10分钟内,我们一直听到的都是余震数量,死亡人数确认,失踪人数确认,医疗和军队救援的情况,对于这场雨只字不提。大爷在一旁抱怨:想听什么什么不播。小妮子安慰大爷,说就快有了。这时果然开始播报天气情况:5月17日,阵雨。阵雨这种天气,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其实如果能播报小雨或者中雨,我们心里该是有数的,这个阵雨基本就和没播没有区别了,因为雨已经下来了。
这种连绵的细雨下得很黏腻,我们每个人家里条件都还可以,每天下班洗个热水澡,都不是问题。可是,这次出差,我们已经4天没有洗澡了。这里环境比城市要差的多,而且前几天赶路基本是满天尘土,我们每一个人都落得一身的灰。胖子的头发更糟糕,运动出汗,又一身的尘土,可见他现在得多难受。空气湿度升高得很明显,这个季节又比较凉,所以每个人都不舒服。
我们走着走着,发现有几队战士正在往回跑,越往里走,往外面跑的战士就越多。我们被这反常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于是决定下车问问。战士们执行命令,是不能停下脚步的。所以我们开到了一个临时营地附近,问了问里面的领导。据说,由于刚发生地震,山体滑坡灾害本来已经有了抬头。如果下雨,滑坡的问题可能成为新的灾难。所以指挥部调动了大约2成的兵力去加固那些受到影响的防护网和隔离带,而且这个工作昨天就开始了,今天我们看到的这些士兵是换班的。
北川的山体滑坡非常严重,埋了不少人。后方传来消息:由绵竹至北川的105省道已于2008年5月15日18时抢通,通往北川的救灾物资路线增加到两条,原由绵阳市经安县到北川的县道运输压力得到缓解。各路抢通工作中最艰巨的是东线公路。由北川至茂县的302省道在抢至距茂县28千米处时,由于抢通路段再次发生山体崩塌,北川县城至漩坪16千米处被水淹没,使抢通工作难以推进。周边由于滑坡受到的损害已经不亚于地震,每一次的余震都像死神的愤怒,或使房屋倒塌,或使山体滑坡。
这时我们看到一个大电视台的记者也在这里询问情况,于是也向他了解了一下情况。
“你们当时在路上,是不是不知道12-14之间的事?”
“嗯,我们到周边的时候已经16号了。”
“哦,那你们肯定不知道。”说着,他拿出了自己的相机,给我们看了一下。
“那时候刚地震不久,就下起了暴雨,你们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多困难。道路不通,救援主力也进不来。记得日期应该是14号吧?这明显是火上浇油啊。。。”
我回忆起先前的感受,这块土地像被诅咒了一样。死神怕地震不彻底,又暴雨补刀。然后泥石流、山体滑坡、洪水都来了。无论是什么样的诅咒,都太过分了。
我看着他的相机,是在暴雨中照的。一个母亲托着孩子的尸体,仰天痛哭,满脸的雨水掩盖住了她的眼泪。地上是血水与雨水的混合体,画面背景非常灰暗,女人红色的毛衣极为显眼。画面背景中还有一个躺在地上的老者,穿着蓝色的衣服,稀疏的白发,看不见脸。后面还躺着几个人,由于远处焦距的问题,只能看出人影。这一幕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这个记者拿回了相机:“这样的事,只有我们组拍到了。”
确实,这样的第一手资料,迟到的我们不可能再有机会拍到。不过看他的口气,这黏腻的雨,似乎和没下一样。刚刚他说的话好像是事实,之前如果真的是大暴雨,那么救人简直是难上加难。同时,也让我们对最先到达这里的救援人员无比的敬佩。
我们做了短暂的告别,开始继续赶路。终于在5月17日的11时,到达了震中——映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