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外公冷冷看着我,不说话的样子更是让我心惊。
还好有外婆在一旁打着圆场:
“璇璇回来的正好,我们开饭了。”
我大气也不敢出的赶紧把书包放好,然后去洗手,坐在餐桌上的时候也只是老实扒饭。
外公却开口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扒饭的手一顿,只能斟酌着小声答道:
“下午兴趣班拖了一会堂。”
“都叫你别弄这些旁门左道。你怎么还不退班!?”
我没说话,只是闷声扒饭。外婆看我脸色不对,便瞪了一眼身旁的外公道:
“算了!老李,别说了!”
一顿饭吃的闷闷不乐,一吃完我就直接回了房间。
也没做作业,我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空洞的天花板,怔怔然。
躺了一会,我还是起身,扭亮写字台的灯。我从抽屉里翻出压在最底下的一本带锁的本子。小心开了锁,我翻开本子,持起笔写下自己此时的心情:
如果可以逃离,我一定不会留在这里。我告诉自己,昨天已经过去,明天还会来临,而只有今天我才真实的存在于这里。
写完这句,我却笑了。放下笔,我脱力一般的趴在桌上。静静的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我自言自语:“怪孩子。”
嗯。我真是个怪孩子。
怔怔发了会呆,我又把本子随意翻了翻。就见到那一页的硕大字迹,满纸满纸,都是一个名字。
柯洛柯洛。
他的名字被我用2B铅笔写了满纸,触目惊心,却只需要一块橡皮就能把这一切的字迹和秘密全部抹去,蒸发不见。
这就如一个需要遮掩的秘密,小心翼翼,不敢被人发现的惶惶不安。却又忍不住炫耀,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垂影自怜,心心念念。
我正想着,突然听见了敲窗声,很规律的敲两下停两秒,然后再继续敲。
我连忙把本子收好,一路小跑着奔到窗前,掀开窗帘,果然就看见了柯洛偷笑的脸。
我愣了愣,突然就笑了。外公家在一楼,我的窗户外面是一大片浓密的美人蕉。从小时候开始柯洛就会每晚穿过这一大片美人蕉爬上我的窗台,敲我的窗。
然后我便跟着他爬窗,去和那一头的宋雅雅会和。我们三人总在那些静静的夜里一路疯跑疯玩,好像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再多的困难和伤害都不值一提。
可是自从我们读了三年级后,我的窗外就再没响起过敲窗声。
那些我们年少的记忆终究被束之高阁,多少年,我以为自己忘记了。却原来他一直就在那里,即便蒙了灰尘也依旧鲜明如昨。
我怔怔想着,人已经从窗外翻了过去。
跳下去的时候才发现柯洛的手习惯性的伸了出来,似乎害怕我摔倒。可是当我稳稳当当的落地后,少年的表情似乎有点尴尬。
他见我怔忪盯着他伸出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收了回去,他说:
“一时习惯了。”
我愣了愣,只觉得心底麻麻的,有些什么东西涌出心头,要汹涌而出。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淡定自如。我说:
“现在这么点高我已经不怕了。”
的确,现在站起身我都已经快比窗台高。而幼时那道似乎怎么也无法逾越的高度已经渐渐不值一提。
一晃眼,我们都这么大了。
怔怔想着,我心底蓦然就有些伤感。却听见柯洛的声音,依旧是我所熟悉的那般温柔好听:
“嗯。紫璇都长大了。”他边说边伸手抚摸我散下的发,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着。
我瞬间就无语了,退后避开他的手,我白他一眼:
“你别像个怪叔叔一样好不好!”
“……”
我俩这边正沉默着,就听见美人蕉的尽头宋雅雅特务似的声音:
“紫璇,阿洛,你们好了没啊?”
我和柯洛相似一笑,一前一后的往美人蕉深处走去。
这片美人蕉在我幼时就已经平均快有一人高了,这些年长的越发浓密了。所以我和柯洛虽然都长高了许多,但还是被这片美人蕉花海淹没。眼前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这样似乎又回到了童年。
我和他也总是在这一片浓郁的绿色中穿梭,不同的是那时的他会好好牵住我的手。
想到这,我便笑了。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可笑的是我竟会喜欢上这个日日夜夜都面对着的人。
我略微恍神,手却突然被人抓住。我愣了愣,只看见那个少年清俊的侧脸,半弯着唇角,他说:
“果然,还是这样最自在。”
我心里一跳,手已经不由自主的紧紧回握住他的手。
心底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加速,一跳一跳的,几乎要破皮而出。
而我只能紧紧握住手中这唯一一丝温暖,小心吸气,生怕身边的这个少年会察觉我心底最深处的那个秘密。
美人蕉的花海,似乎永无尽头。
而我多希望,就这样握着你的手,一起走到天长地久。
不过再怎么不舍,我们还是很快钻出了花海。
宋雅雅早等急了,看见我们刚露了个头,就立马迎了上来。
几乎是同时,身旁的少年放开了我的手。我俩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一个看左边,一个看右边。
好在宋雅雅是个马大哈,压根就没注意到我们俩的异样。依旧是笑的春花灿烂,她拉着我的手说:
“紫璇,阿洛,我都等你们半天了。你们在那边傻站着干嘛呢?”
我还有些沉醉在刚才的余韵中没回过神来,听见她的话,好半天才有了反应:
“啊!?没,没什么。”
说完后,我就觉得心虚,不由又偷看了柯洛一眼。却发现他面色如常,看着宋雅雅也依旧笑得温柔好看:
“等很久了吗。都是紫璇太磨蹭了。”
他一如平常的说话表情,让我突然有些怅然若失。可还来不及细细去咀嚼琢磨这里面的感觉,就被宋雅雅心急的抓着跑了起来。
我愣了愣,问她:
“我们要去哪啊?”
“你跟我来就知道。”她笑的一脸神秘,只是抓着我的手一路奔出小区。
我虽然觉得突兀,但好在早已习惯宋雅雅这听风就是雨的急性子。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着她一路狂奔。
可是不过轻轻侧头,我就看见了身旁少年的神情。那种无奈又宠溺的笑意,专注的略显深情。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柯洛那样的表情。而那样的神情只是对着宋雅雅。
我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心脏似乎被人敲了一下。轻轻的麻痹之后便是迟来的,涩涩的痛。
我下意识的就捏紧了自己的手指,宋雅雅还抓着我肆意狂奔。飘扬的长发在空中卷起美丽的弧度。
她已经换下那身肥大的校服,而是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裙裾飞扬。年轻的脸上有肆意张扬的笑。
这样美好的女孩,所有人都会喜欢她吧。
我静静的想着,心里突然就有些涩涩的痛。
连带着一开始那一丁点卑微的窃喜也是那么可笑,我抿紧唇,总觉得心里噎着般的难受。
一直到宋雅雅停下奔跑脚步的时候,我还没回过神来。
失魂落魄般的任她牵着,好半天才听清她的声音:
“紫璇,你怎么呢?”
我愣了愣,赶紧摇头。嘴角勉强牵出个笑容,我说:
“没事,没事。”
也许是表情太奇怪了,连柯洛都忍不住看了过来,少年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担心:
“你真没事吧。”
我已经不想说话,只是垂着眼摇头。
看他们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模样,我便笑了笑,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我发现这是离我们小区不远的一个小公园。于是我尽力转移话题: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啊?”
一说到这个,宋雅雅就来劲了。小公主抓着我的手,一脸神秘的笑:
“听说这里今天会有一场群架看。”
“……”我默了片刻,看了一眼柯洛。
却见少年也是一脸无奈,他耸肩,脸上还残留着温和的笑意:
“别看我。我也说了这很无聊。”
“……”
面对我俩这样的反应,小公主宋雅雅不乐意了。大大白了我俩一眼,她撇嘴说话:
“切。你们俩真没趣。”
见我俩还是一脸兴致缺缺的模样,她一脸今天我最大的模样,非常公主范儿的发话:
“反正我不管。今天都过来了,我一定要看看群架是什么样子!”
我:“……”
柯洛:“……”
反正最终还是顺了宋雅雅的意思,我们蛰伏在公园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正前方就是那块据说会有场群架的空地。
我们三人窝成一排,特务似的注意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
可是等了好半天,半个鬼影都没看见。
我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宋雅雅便有些坐不住了。蹙着长长的眉,她一脸苦恼:
“难道今天情报有误。”
“大概是的。”我接话接的飞快,顿时便遭到公主的一个白眼。
我们又挤在一起等了片刻,却还是没有半分风吹草动。于是宋公主终于怒了,她猛的站了起来,中气十足的怒吼一句:
“靠!竟然骗我。”
我和柯洛相似一笑,也跟着站了起来。
柯洛拍拍她的肩,哄孩子似的语气:
“好了。雅雅,时间不早了。咱该回去了。”
“是啊。再不回去,被我外公发现我偷跑出来,我就死定了。”我也跟着附和。
宋雅雅虽然不甘愿,却也无法。只能颇为气愤的道:
“下次我再也不相信这些小道消息了!!”
一说完,我和柯洛就笑开了。
看着宋雅雅那副气鼓鼓的模样,我只觉得乐。似乎就连一开始埋在心底的那一点点阴霾也渐渐消散。
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这些又有什么关系了。
反正至少现在,我们三个人还是在一起的。
不离不弃,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你们。
我静静想着,渐渐便笑了。
紧紧牵住身旁宋雅雅的手,我看着另一边少年的脸。
只觉得年华安然,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