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驻足看了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好像听到简汀熟悉的声音,“二毛,你怎么又跑了”。
一抹清瘦身影往他这边跑了过来,利彻远下意识的躲进旁边的灌木丛后面,透过叶子的缝隙,他也看清楚了简汀的模样,她穿着一件蓝白的棒球衫,牛仔裤,头发梳成马尾,穿着布鞋,很简朴的打扮,却肌肤雪白,清丽秀美,她没看他这边,只低头抱着一只棕色的巴哥犬,嘴唇一圈还是黑的,看起来又胖又憨厚。
巴哥犬望着利彻远这边吼,简汀也望了过去,周围连个人也没有,她无奈的亲了亲二毛的脑袋:“我说你一个人也能吼,最近是不是太闲啦,腿短还天天跑”。
二毛“呜咽”了声,往她怀里靠,一双眼睛永远都那么黑晶晶的可人。
“行啦,回去吧,你不见了,你奶奶和急坏了”,简汀抱着狗往回走,见她们离开了,利彻远才走了出来,他看着她背影,心里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盛满了璀璨,另一半却是满满的落寞和黯然。
她过的不错,是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吗,有新的男朋友是吗。
原来他没有那么大度,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但他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
利彻远转身,才发现每一步都举步维艰。
自那以后,常常会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养老院附近,有时候是宾利,有时候是奔驰,甚至还有时候是奥迪,不过也没人怀疑,因为养老院附近有一个山庄,到了晚上停在这附近的豪车特别多。
简汀更是从没发现过,她还是一样过着她宁静的日子。
十一初的时候,禹易谦给养老院的老太太们送来了很多东西,晚上简汀送她离开时,他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信封递给她。
简汀微怔,他目光如水的道:“明天我就要去智利摄影了,那边发生了地震,大约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这信封里是我这几年拍过感触最深的照片,当然,里面的景色并不美,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我感觉的出来你是一个心里很苦并且对自己没有自信、失去热情的女人,我不知道你遇到过什么事,不过希望这些照片你看到之后会有所感悟,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比你艰苦一千倍、一万倍的人都在努力的生活着,你说你犯过不可饶恕的错误,但请相信老天爷还让你四肢健全的活着,他一定是非常眷顾你的”。
简汀一颗心仿佛被狠狠的触动,两人相处这段时间,简汀几乎没有跟他说过任何贴心话,没想到他却将自己看的如此透彻,是因为两人都有过相同的经历吗。
“希望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跨年,你不要拒绝,给我一个机会”,禹易谦微笑的看了她眼,转身上车,车子开动后,他朝她挥挥手,“快上楼睡觉吧,挺晚了”。
“你自己开车小心点”,简汀目送他离开后,打开信封里的照片,第一张,是一名断了腿手的非洲黑人在沙漠里爬行,他每走一步,残缺的四肢在沙漠里留下了很深的痕迹,一眼望过去,看得人心里凄凉。
第二张是在战争里,一个满头是血的母亲抱着一个不足月的孩子在被战争毁掉的城市里狂奔。
最后一张后面写着一行清秀漂亮的字迹:我喜欢你,简汀。
简单的六个字,简汀错愕,她并没有对禹易谦动心,可看到这六个字后,她好像死去很久泛白的心突然好像渗出了一丝新鲜红色的颜色。
这些日子,她没有疼、没有痛、没有思念、没有牵挂,有的只是空和麻木,但现在好像某一处在逐渐复苏。
是的,她不该那样绝望,这世界上比她更惨的人都在用尽全力生活着,她有什么资格说报应,甚至停止前进的步伐。
过了几天,韩语来看她,盯了她一阵说:“你今天笑的比较多,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不会是那个禹易谦吧”。
“你为什么最近总爱提起他”,简汀笑了笑,坦然说:“不过确实是因为他让我受到了很多启发,我现在觉得自己快无坚不摧了”。
“神经”,韩语笑骂。
天气越来越冷,养老院的老年人都很少出门,一般都挤在烤炉边聊天看电视、或者打打牌。
这日,简汀帮李奶奶的被单拆掉送去洗衣服房时,看到黄蕾和陈嘉两个护工皱着眉头在聊天。
“你们在聊什么呢”,简汀把被褥扔进洗衣机里,陈嘉说:“我听说养老院被卖掉了”。
“啊”,简汀惊讶,“养老院不是才建了两三年吗,怎么这么快就卖掉了”。
“谁知道,本来就是私人的”,黄蕾有点担忧,“我有问过院长,听院长的口风似乎也挺忐忑的,说是新老板买咱们养老院可是为了搞山庄开发,你也知道这附近风景不错,平时来这游山玩水的也不少,旁边的山庄没开多久老板赚的钵盆满满,兴许是旁的开发商羡慕也就花高价买了养老院,唉,你说如果养老院没了,这家里条件好点的倒也还好,要是条件不好的以后住哪儿啊”。
“我也是这么想啊”,陈嘉忧心忡忡,“那王奶奶、石爷爷,有好几十号人都是靠微薄的低保住进来的,真搬离了这里倒是有其它养老院可以去,不过就她们那条件顶多搬去那农村里的敬老院,条件设施哪有这里好,咱们这养老院是整个康城设施最好的,她们那样的身子骨搬过去怎么熬得住,更别说那些低保都没有、子女都没有的老太太,她们以后住哪儿啊”。
“我们也别想的太悲观了,投资商不会这样瞎搞,总会有个安排的”,简汀也着急的很,不过还是勉强安慰她们。
“总之这事千万别告诉养老院的人”,陈嘉叮嘱。
简汀离开洗衣房后立即打电话给骆宾,之前这养老院的老板她也是见过的,就是骆宾个生意上的朋友。
“简宝,今天你怎么舍得主动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想我了”,接到她电话,骆宾特别高兴。
“骆宾,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养老院被卖掉了你知道吗”,简汀立即问道。
“有这回事”,骆宾也非常吃惊,“我不知道啊”。
“听说卖给了一个投资商,这么多老人家要是养老院要拆掉她们可怎么办啊”,简汀心急如焚。
“你别急,我打电话问问,大不了我再把这养老院买过来就是”,骆宾安慰她后,立即打给自己朋友焦喜兴,“焦哥,我听说这养老院被卖掉了有这回事吗”。
“…确实…是卖掉了”,焦喜兴口气有点为难和尴尬,“骆宾,我知道你担心你朋友,没事,回头我给你朋友安排去另一个养老院工作,待遇更好”。
“你们当初搞这养老院不也是为了做慈善吗”,骆宾说:“我朋友工作好安排,可问题是你没想过养老院这帮人吗,人家要是搞投资,里面的人怎么办啊”。
“人家搞不搞投资还不确定呢,不过对方出的价格确实高,高得我都没办法拒绝”,焦喜兴说:“你说我一商人,慈善归慈善,可没道理放着白白的钱在面前也不挣是吗”。
“行行行,你卖也卖了,我也不说了,你告诉我你卖给谁了,我自己去找他谈”,骆宾不耐烦的说。
“这我不能说,这是机密”。
骆宾差点想破口大骂起来,机密你个大爷啊,不过就是块地,至于什么机密吗,不过他也只是心里骂骂,这脸面还是不能撕的。
和焦喜兴聊完后,骆宾又打电话告诉简汀,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她,末了,怕她不放心又加了句,“焦喜兴也没听对方说是搞投资,兴许也是想搞慈善,你别多想”。
简汀心想人家不是为了搞投资干嘛花焦喜兴都没办法拒绝的价格买了这座养老院,她心里堵的慌,连续几天想着这事也没睡好。
周四上午,下着绵绵小雨。
简汀给王奶奶按摩完双腿出来,看到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开进院子里,院长亲自打着雨伞过去迎接。
一抹暗红色西装的清贵身影从车里走下来,雨伞微抬,简汀看清楚了那张脸,整个康城都挑不出第二张这样俊美优雅的脸。
他薄唇冷抿,左手插着裤袋,下巴高高昂起,永远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味道。
简汀猛地转过身去,她腿脚打颤。
聂沛洋,难道买了这座养老院的人就是聂沛洋。
这么久以来她都快忘了这个人,他最终还是找上来了,她完全可以笃定聂沛洋会买上这座养老院不仅仅是为了开发投资,也许还是因为自己。
聂沛洋一路往二楼参观,院长亦步亦趋的跟着他,经过某处时,他感觉到前面身份尊贵的男人顿了下脚步。
院长朝着他目光望过去,是院里的护工简汀。
聂沛洋勾起一抹性感的嘴角,“想不到你们养老院还有如此漂亮的护工”。
院长勉强挤出一丝笑。
聂沛洋参观了一圈后,坐车离开。
第二天又来了三个男人,在养老院四周测量地形,简汀看他们模样和举止多半猜到他们是工程师,他们的出现让养老院的老人开始了不安,不知怎的,养老院要拆迁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夜,身体状况最不好的王奶奶血压突然升高,幸好养老院的护工发现送医及时,才抢回了一条命。
中午,骆宾打电话给她时,简汀没跟他说,以骆家的能力根本无法和聂沛洋抗衡,她说了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她唯一的可能是去找利彻远,但她们俩始终已经离婚了,离婚后,利彻远也从没出现过,想来也是恨她,不想再见到她,她也实在没理由过去找人家帮忙,就算人家帮了,他也不可能一直帮她,而聂沛洋如果是有备而来,他只会一直纠缠。
她疲倦的叹了口气,进病房去看王奶奶,帮她擦身子的时候,王奶奶叹着气说:“要是去了倒好,拖着一身病,想挂念连个挂念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