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蜂王的体形更大,约摸90厘米,通体碧绿,带着一道金色圆环,停在一颗大树的枝丫上。它扑动翅膀的声音带着尖锐的哨音,否则距离过远,布雷德先生也难以发现。哈肖贝恩二话不说,瞄准射击,“砰”的一声,蜂王变成了肉酱。碧玉蜂更加恼怒,不停地簇在一起,扑向火把。不过短短三五分钟,便扑熄了七支火把。布雷德先生一边叫另一个士兵继续准备火把,一边举着火把四下里晃动。碧玉蜂像雨滴一般,不停歇地落下,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安南禾和舒波茨躺在队伍的最低处,已经被碧玉蜂黏滑的汁液粘在了地上。
“站起来,换个位置。”布雷德先生匍匐着身体,把他们拉了起来。
安南禾半蹲着捡起碧茵丽的火把,引燃之后又递给了她。“没事的。”他向碧茵丽笑了笑,说道,“镇定点,我们给诺万特烤点碧玉蜂。”
“我不吃这种东西,”诺万特大叫道,“它们快把我吓死了。”
尽管形势危急,但诺万特的一句话,还是让大家笑了起来。不过,笑声未消,尖锐的哨音再次响起。数十只体格硕大的蜂王,从花海那边飞了过来。哈肖贝恩先声夺人,枪声不断,眨眼之间就把十多只蜂王打成肉泥。其他的蜂王躲进蜂群,组织进攻。在蜂王的指挥下,碧玉蜂的攻击越来越有章法。先是组团扑熄火把,再不停地在队伍中间穿插迂回,让敌人疲于奔命。而开枪时意气风发的哈肖贝恩,此时没有了火把,也成为了蜂群的关照对象。数百只碧玉蜂一拥而上,把他裹成一团。安南禾急速奔上,拿出刺激药剂,便向哈肖贝恩喷去。蜂群一哄而散,像失去了方向感,时而下坠,时而上冲。哈肖贝恩连声打了20多个喷嚏,叫道:“药剂对……阿嚏,人体,阿嚏……也是起作用的,阿,阿嚏……”短短一句话,他又打了三个喷嚏。
这一场战斗像是滑稽剧,布雷德先生不由得想到了这个名词。他把哈肖贝恩拉了起来,说道:“队长,你只管搜寻蜂王。”
哈肖贝恩边打喷嚏,边用那双猎鹰一样的眼睛四处搜寻。枪声不时响起,蜂王不停殒命。布雷德先生接过刺激药剂,喷向周围的树木。在树木上稍作停顿的碧玉蜂群,哗啦啦乱成一团。
“教授,放火吧。”兰伊大声叫道。他的神态极为狼狈,蜷缩在一个泥坑里,像一只可怜的老鼠。他的队员杜德贝利和范赛泽恩并不比他好多少,窝在史莱特医生面前,不停地尖声叫骂。
“不行。”布雷德先生怒吼道,“任何人都不得放火。”
“混蛋,”兰伊骂道,“你这个迂腐的呆子。”他有些招架不住,挥舞火把的手臂渐渐失去了力度。
安南禾对着舒波茨和莫里克说道:“你们两个,过去帮他。”
舒波茨和莫里克瑟瑟发抖,还没动身,兰伊将火把就地一放,便引燃了身边的草木。火头顺着风向,从下而上,顿时烧成一片火海。所有人都跳了起来,目瞪口呆。布雷德先生大叫道:“快取灭火器,快取灭火器。”
哈肖贝恩的士兵们只有两支灭火器,好在火头初起,不过5分钟便扑灭了火苗。地面火热,无法再行躺下,众人只好挤在一起将火把举在身外。兰伊呆了片刻,弯身去捡自己的火把,一群碧玉蜂偷袭过来,直扑在他的火把上,立即将火把扑熄了。舒波茨和莫里克赶了上去,把他拉进人群,又递给他一支燃得正旺的火把。
这一阵大乱,给了蜂群机会。躺在担架上不能动弹的杰特里弗斯,立时成为蜂群攻击的靶子。尽管巴可勒医生早已给他盖上了防护罩,但几番动弹,他的防护罩向下松动了一些。几只碧玉蜂觑得良机,伸出螯刺,叮在杰特里弗斯的脖颈。杰特里弗斯一声惨叫,直直地跳了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余下的蜂群像着了魔一般,密密麻麻地趴在杰特里弗斯身上,不停叮咬。布雷德先生咬着嘴唇闭上了眼睛,愤愤地骂了一声。哈肖贝恩的士兵们愤怒地叫骂着,枪弹毫不停顿地射向半空。
碧玉蜂已经损失小半,尸体在地上铺了厚厚几层,但仍然没有退去的迹象。杰特里弗斯翻滚了不到两分钟,就趴在兰伊待过的泥坑里,再也不动弹了。哈肖贝恩打死了数十只蜂王,气喘吁吁地退到人群中间,更换弹匣。布雷德先生无法可想,只能等待碧玉蜂群主动退却。他看着哈肖贝恩的架势是要彻底消灭蜂群,可这些碧玉蜂不下数万,想要彻底消灭,谈何容易。他只是不明白,穿过花丛时,碧玉蜂都未发动大规模攻击,何以到了此处,远离了它们的巢穴,它们反而发动攻击了呢?他突然想到为那只碧玉蜂取毒时的浓香,难道碧玉蜂是靠那种香味传播讯息的吗?
安南禾已经换过四支火把,眼看着手上的火把又被蜂群扑熄,碧茵丽扑过来,将手里的火把塞给了他。一团蜂群螺旋状一般飞来,卷在她的身上,把她裹了起来。安南禾大惊失色,将火把趋近碧茵丽的身体。碧玉蜂受热惊逃,碧茵丽却已吓得晕了过去。多里安和加丽站在安南禾的身边,大声叫道:“把她抱到中间来。”
他们神色狼狈,还在苦苦坚持。安南禾抱起碧茵丽放在朱莉身旁,叮嘱诺万特守护好她们姐妹俩,才拿着两支火把大声叫着又冲了出来。
布雷德先生想到那种浓香,只得把这道灵光一闪当作救命稻草。他走了几步,拿到刺激药剂,喷洒在同伴身上。
“喂,教授,你干什么?”
“阿……阿嚏……”
“教授,阿嚏,你疯了吗……阿嚏……”
“阿嚏……爸爸,你怎么了?阿嚏……”
队员们很快就知道了布雷德先生找到了退敌的好办法。碧玉蜂群刚刚飞到队伍跟前,就失去了方向感,颠三倒四地撞在一起,纷纷落在地上。安南禾强忍着鼻顶的酸痒,挡在布雷德先生的面前。布雷德先生大叫道:“抬起伤员,我们前进。”
舒波茨和莫里克把杰特里弗斯抬到担架上,当先前行。诺万特和兰伊的组员抬起朱莉,多里安和安南禾抬起碧茵丽跟在身后。布雷德先生带着哈肖贝恩的士兵们断后。兰伊喘着粗气,半是奔跑,半是爬行,跟在队伍的后头。碧玉蜂追出三五百米,像迷了路的小鸟,趴在林间枝丫上,终于放弃了进攻。
队伍一路小跑,直跑出三四千米,才缓了下来。他们还在不停地打着喷嚏,但已经好了很多。兰伊哈哈大笑,说道:“喷嚏退敌,哈,真有意思。”
布雷德先生走到他的跟前,冷冷地看着他:“你记住,杰特里弗斯是死在你手里的。”
兰伊的脸色惨白,嗫嚅着说:“我……关我什么事?”
布雷德先生板着脸,每个人都看得出他在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如果不是你放火,我们怎会手忙脚乱,碧玉蜂怎会乘虚而入?你放的那一把火,万一无法扑灭,我们所有人,这岛上的所有生物,都要葬身火窟。你告诉我,这关谁的事?”
兰伊好像从没想过这些,肥嘟嘟的嘴唇不停地抖动着。他慢慢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掌。布雷德先生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来,叫上巴可勒、史莱特和詹宁医生,一同走向杰特里弗斯的尸体。杰特里弗斯的尸体像充满了液体,高高胀起。布雷德先生早有预料,杰特里弗斯会像之前惨死的野牛一样,尸身透明。可其他人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巴可勒和詹宁医生一如从前,只看了一眼就惨叫一声跑到一边呕吐去了。安南禾没有再近前去看,他在碧茵丽的身旁,轻声说着一些不相干的笑话。加丽和诺万特守在朱莉身旁,多里安站在布雷德先生身后,脸上的表情像被人在鼻子上揍了一拳。
“什么东西会让尸体变得透明,医生?”布雷德先生轻声问道。
史莱特医生咬着嘴唇,看得出,他也很想呕吐:“不知道,教授,从没见过。是有毒蛋白,还是生物碱?”
布雷德先生没有回答。他慢慢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史莱特医生拍了拍布雷德先生的肩膀,说道:“教授,这不怪你,都是那个混蛋干的好事。”他努了努嘴,接着说,“你想出救大家的办法了吗?”
布雷德先生微微苦笑,带着多里安,把杰特里弗斯埋在了山坳旁的泥土里。兰伊走了过来,看了半天,坐在山坳前,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不知说了些什么。布雷德先生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便要劝劝他,可想到是他的莽撞使得杰特里弗斯无辜丧命,又狠狠地咬了咬牙齿,只当没有看见。兰伊的组员们三三两两向布雷德先生道了谢,说以后听由布雷德先生调遣。布雷德先生摇了摇头,他不愿这个时候弄得人心分离,军心涣散。
可所有人都对兰伊表现出了极度的不满。在那种危险的境况下,他的任性与鲁莽,使所有人身陷更大的危机。哈肖贝恩的士兵们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狠狠地揍这个“不用脑子的肥猪”,但被哈肖贝恩劝住了。哈肖贝恩这一次表现的像一个诗人,他挡住了自己的士兵,用一种同情的口气说道:“他只是太害怕了。”
士兵们从不知道这位刚毅坚强的队长还会说出这样充满柔情的话,诧异之余,一个个坏笑起来。他们有理由开怀大笑,他们还很年轻,刚刚从濒临绝境中走了出来。布雷德先生走上前去,握了握哈肖贝恩的手,说:“谢谢,队长。”
哈肖贝恩眨了眨眼睛,笑道:“谢我什么,教授?”
布雷德先生笑着说:“谢谢你的子弹给诺万特准备了午餐。”
听到“午餐”,诺万特的神经立即高度紧张,跳了起来,说道:“午餐准备好了吗?”他看到布雷德先生和哈肖贝恩的表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笑着说:“我饿极了。不过,那个吓人的蜜蜂,可不合我的口味。”
布雷德先生点了点头,说:“确实,我也不爱吃那种东西。”他看了看四周,接着说道,“昨天晚上我答应你的加餐,现在可以还给你了。”
诺万特皱了皱眉,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看见哈肖贝恩手起枪响,远处一声闷叫,一头野牛倒在地上。原来布雷德先生看到了一头离群的野牛。哈肖贝恩的士兵们跑上前去,将野牛拖了回来。跟着用在部队学会的技能,先剥了皮毛,再开膛破肚,接着洗去血污和秽物,将牛体分成几部分,裹上树叶和泥土,架在火上烤了起来。不多时,香气袭人,馋得每个人口水直流。
诺万特叫道:“我要一块后腿肉,别跟我争,教授许诺了我的。”
布雷德先生笑道:“是的,我答允你的,保证没人跟你争。”他瞅了一眼兰伊,兰伊还坐在杰特里弗斯的墓穴前,痴呆了一般。他向安南禾使了个眼色,安南禾会意,点了点头,走到兰伊跟前。
“兰伊教授,”安南禾轻声叫道,“回营地吧,大家都在等你。”
没有人等他,那边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兰伊喃喃自语,说道:“我害死了人,又做错了事。”
“没有人怪你,大家都很怕。”安南禾温声细语地说,“好了,教授,已经过去了。走吧,我们回去吃点东西。”
兰伊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看着安南禾,说:“前几天烧死地衣蛇,我就害死了人。现在我又害死人,我……我不是有意的。”他低下头,双手抱住毛茸茸的脑袋,大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