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李昊将资料送到宁致远办公室,他不着急看,先问:“昨天几点把薄云送回N大的?”
“6点多的时候,我从疗养院把她接走,然后送到学校。”
宁致远点点头,这才打开文件夹。李昊解释说:“瑞士那边的数据库不太好入侵,所以我花了一点时间。”
“已经比我预计得快很多,谢谢!”
李昊告辞,宁致远细细查看这份文件,这是孟琪雅当年的医疗记录,清楚明了,她确实接受了苏黎世某医院的子宫切除手术。从时间上看,她堕胎的那个孩子应该是他的骨肉,那段时间他们常在一起,他找一切空闲时间飞去瑞士看她,如胶似漆。
掩卷叹息,宁致远明白孟琪雅不会撒这种太容易被戳穿的弥天大谎,可是,他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谎言。现在白纸黑字,再无翻案可能。因为这样,所以她开始变得****吗?横竖不再是个完整的女人了,也没有怀孕的风险,何不浪荡人间,挥霍青春?孟琪雅变成今天这样的“集邮女王”,睡遍几十个国籍的美男,多少有他宁致远的过错在潜意识中推波助澜。
把文件放进碎纸机,瞬间,那些刺痛双眼的残酷描述消失。他欠她的!宁致远掩面,眼睛通红。
正巧,孟琪雅打电话来。
“致远,你确定要那枚梵克雅宝的小仙女胸针?”
宁致远打起精神回复:“是的,可以帮我扣下吗?不要进入拍卖程序。”
“我可以和委托人商谈,应该问题不大,你给我一个谈判底价。这胸针……是给薄云留着的?”
“嗯。”
“生日礼物?她生日好像过了么。”
“很快就是我们认识一周年的纪念日。”宁致远解释道。
孟琪雅在电话那头,被这句话深深刺伤。曾几何时,宁致远也曾这样处心积虑地为她搜寻各种珍奇小玩意儿,不是纪念****都能找出理由来送礼,肯爱千金轻一笑。如今,他的浪漫全都倾注在那个女孩子身上。十年了,他还是那个外冷内热的痴情种子,只是他眼里的人,已经不再是她孟琪雅。
她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好,没问题,我帮你谈。佣金你要付哦,这艺廊不是我一人独大。”
“好说,外加请你吃饭,好不好?”
“一言为定。”
孟琪雅从保险箱中取出那枚胸针端详,1940年代出品,铂金镶嵌白钻、绿宝石、红宝石。小仙女头戴红宝石花冠振翅飞翔,造型纤美灵巧,流光璀璨,如梦似幻。它曾经属于一个上流社会的名媛,价格不菲,毫无疑问是顶级收藏品。
薄云?她配吗?
孟琪雅拿起电话,犹豫再三,挂上。过了一会儿她用手机打给宁致远,他几乎是立刻接听,俨然是在等她的回音,拍卖几天内就要开始,他有点着急。
“致远,恐怕不是好消息。”
“你说?”
“已经有人抢先,出了一个离谱的高价,拦下这枚胸针。”
“我可以加价,你知道我不在乎花钱……”宁致远一股闷气,这么不巧?
“我明白,可是对方不仅出价更高,而且已经跟我的合伙人谈妥,委托人也同意了,我不好横插一脚。很抱歉这次被人拦截,你要不看看别的珠宝?”
宁致远叹息:“薄云昨天翻完整本目录册,只在这枚胸针上目光停留的时间最长。我不愿将就,如果这次买不到,只好再等机会,看什么时候它重新出现在拍卖市场。”
孟琪雅在对面也假装遗憾:“真是不凑巧,致远,对不起,我没帮上忙。”
“哪里,是我在为难你。不说这些了,这周末到我家来玩吧,我们可以在花园烤肉。叫上麦克。”
“为什么要叫麦克?”
宁致远笑起来:“哦,你知道为什么!预展那天你穿着他的衬衫,性感入骨。”
孟琪雅背上一寒,宁致远,他心思细密的程度,真的很可怕。
下午开会,宁致远面对黑压压一屋子的员工,却破天荒地开始走神,回想周末销魂蚀骨的欢好,他的薄唇下意识地微张,生怕不小心叫出心里那个人的芳名,他的手指按在唇上,堵住。
“宁总,好购网的首页广告,是否要嵌入我们快客的标志?”
他点头。
薄云光洁如玉的背,几缕湿漉漉的头发黏在上面……
“宁总,财经报道想要给我们做一个头版专访,您是否有时间和记者聊聊。”
他摇头。
“宁总,今年的员工调薪幅度仍然是从6%起跳吗?”
宁致远低头沉默。
麦克在滔滔不绝说着什么,关于缩减冗杂人员的开支,拓展广告渠道增加收入,股价走势……
他看着麦克的嘴翕张,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心脏狂跳,疯了……
宁致远双手撑住桌面,霍然起身,他的眼睫低垂,避免和员工视线接触,隐瞒他的心不在焉。
他深呼吸,努力以平静的声音说:“我最近需要思考一些公司的宏观计划和长远战略,一些常规事务,拜托麦克和CEO一起商讨进行,除非紧急情况和特别重大的决策,不需要向我请示。”
宁致远夹起笔记本电脑,径直离开办公室,留下一室面面相觑的员工。宁总一直是工作狂,雷厉风行,冷漠而高效,今天是吃错药吗?
麦克皱眉深思,有点不对劲。
有人敲门。
“进来!”宁致远快速在几份文件上签字,头也不抬地说。能不经秘书通传就能直抵18楼深处他的专属领地的人,屈指可数。只有高层数人和他的私人助理李昊。
“Hi,致远,借我几分钟时间聊聊好吗?”来的人是麦克
“有话直说。”宁致远合上文件,和麦克对视。
老朋友不需要虚情假意,麦克直言不讳:“你今天根本没带耳朵来上班,刚才我们讨论的事,你有进内存吗?你的大脑死机了还是没电?”
“被你看出来啦?”宁致远嘴角一丝轻笑,对,他是从头到尾都在想薄云,只想着和她颠鸳倒凤。
麦克叹息:“我听说从前你是个十足控制狂,连CEO的权限都被你这个总裁架空。今天是破天荒啊,你居然想要放权?”
“我……只是今天有点累,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我觉得是你把精力用到别的地方去了。致远,你也许是超人,但不是神,你也会犯所有男人会犯的错误。”
“什么?”
“犯贱。”麦克一辆严肃。
宁致远一支笔扔过去,麦克眼疾手快接住。
“致远,你陷入热恋了,整个人不像你,走路都是飘的。”
宁致远感到尴尬,麦克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也许吧,我不知道,麦克,我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比纽约的地铁线还要乱。我今天有点沮丧,我想给薄云买一枚胸针,搞不到手。我从小没有得不到的东西,物也好,人也好,予取予求。可是我头一回有种抓不住的无力感,好像一切在慢慢失控。我原本以为生活一直在我的精确控制之下,可是自从薄云闯进来,天翻地覆,我好似被一个未知天体的巨大引力吸住的行星,除了围着她转,别无她法。开会的时候,我只想着她,完全无法思考任何其他事情。”
“想她什么?和她没日没夜地做那档子事?我见识过你的战斗力。致远,你在倒退,像十八岁,而不是二十八。从前你身边来来回回也有不少女人,但你从未这般失魂落魄。”
宁致远对麦克说:“我觉得,在遇到薄云之前和女人的纠葛,都是排练,为了这只演一场的爱情。”
“假如这一次真的是一生一次的炽爱,你害怕吗?”
“……我怕,从来没这么怕过。比我第一次驾车上高速,第一次潜水,第一次投资巨额股票都要害怕!因为我只有一颗心,输不起。”
麦克站起身来,走到宁致远身边,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致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在斯坦福熬过那些年。我们一起在大峡谷攀岩,差点摔死。我们也曾一起在酒吧里泡妞调情,互相撑台也互相拆台……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尤其是被女人伤害。”
“薄云她很善良,就算全世界的人伤害我,她也不会。”
“她不会故意伤害你,但是,有时候天真无知是最可怕的武器,因为她不会明白你的爱有多深沉。”
“她会长大的,会成长为一个能和我并肩而立,不怵任何人任何事的坚强的女人。”
“啊哈,洛丽塔养成计划?薄云压倒一切?比你当下的事业更重要?比你的快客在美国上市的目标更伟大?”
宁致远深深呼吸,沉静心情,从办公椅中起身,靠在办公桌边上,看着麦克。
“不要对我兴师问罪,你跟我半斤八两。你在跟琪雅同居吧?”
麦克被戳穿小秘密,瞬间蔫了,挠挠耳朵说:“靠……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她都穿你的衣服啦……你们俩的黏糊程度,令我乍舌。秘密爱巢在哪儿?”宁致远含笑问,很好,翻盘,被麦克数落一顿,真不是滋味。
“我不告诉你!总之我很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她聪明、幽默、神秘、性感。是个难以把握的女人。她是那样风情万种,每天我都好像在和一个全新的女人上床,你明白那种激动人心的感觉吗?”
“我懂。我很清楚琪雅是什么样的人。麦克,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轻易爱上她,她是带刺的玫瑰,你贪恋芬芳,就要付出流血的代价。”
麦克低头思索一会儿,长叹说:“难兄难弟啊,没想到快三十的人了,还是过不了女人这一关。致远,请你答应我,不要太快说出你的爱,直到你确认那个人会给你想要的回应为止。在一段关系中,先说爱的那个人就落了下风,而爱得比较多的那个,往往受伤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