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清刚躺下呼机就响了,他迅速地起床赶去医院,患者遭遇车祸,腹腔内脏器大出血。
脾脏断裂,左肝外叶断裂,左肾严重爆裂,鲜血从血管大量涌出,腹腔内累积4000-5000毫升鲜血,一个人的全身血量差不多就这么多。
普外主任对患者实施了手术,泌尿专科主治医生也被呼来增援,手术进行到一半,患者出现尿崩,排除其他原因,最后只能推测是颅脑损伤引起的,120送来的时候,患者的头部没有任何外伤,医生忽视了对他脑部的检查。
杜子清就在这种情况下,被呼来增援。
患者就像个支离破碎的玩具,问题太多了,医生只能按部就班的对他的脏器修修补补,内心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这人伤得太严重了,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
手术台下的麻醉师严密监测着患者的生命体征,病人的生命体征似有若无,随时有停止的迹象,却又始终不肯彻底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类似的病人他们以前也遇到过,病人的求生意志太强,如果真的存在勾魂的黑白无常,想那黑白无常也对这种人束手无策,就是死活不跟你走,让你没办法,只能干着急。
看到手术台上的脸,杜子清微微一怔,他在梁传天的病房见过这个男人,在医院的走廊里也见过,每次都是擦身而过,没有任何交集。
杜子清也觉得他伤得太严重了,不过既然患者自己都还没放弃,作为医生,他们怎么能先放弃。
凌牧澄又消失了,安琪现在绝不会主动打给他,他爱来不来。
娱乐圈喜新厌旧的速度快到超出你的想象,尤其是那种靠炒作走红的明星,陨落的速度绝不逊于流星。
没了日进斗金的收入,安琪自觉地开源节流,不再大手大脚地花钱。
公寓是凌牧澄花钱租下来的,他一口气付了三年的租金,租金是不退的,不住白不住。
安琪回了一趟娘家,洪双已经搬出去住了,她不想让同事知道,臭名昭著的啵啵跟她有任何关系。
安琪觉得洪双是忧虑过度,其实她也没那么红。
保姆在厨房做饭,洪梅拿了一叠楼盘宣传册跟安琪商量,她想在几个县级小城买上几套房,趁着那里的房价还没涨上来,投资也好,养老也好,旅游度假也好,都不耽误。
“妈,我被雪藏了。”安琪两只手一摊,表示她没闲钱买房。
“雪藏?”洪梅没听懂。
“就是封杀。”吃着香蕉的江小六插嘴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好歹是个明星,嫁个大老板没问题吧?”洪梅上下打量着安琪。
“你怎么不让洪双嫁大老板啊?”安琪没好气的反问道。
“双儿哪有你有本事啊。”洪梅咯咯笑道。
“呸——”安琪对着空气用力呸了一声,洪梅是拿她当摇钱树了。
保姆做好了饭,安琪腾地站起来,气都气饱了,“走了。”她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没钱了,给点钱花花。”江小六追上去,嬉皮笑脸的要钱花。
安琪打开钱包,掏出几张钞票扔到地上,每次回来都弄一肚子的气,除了这里,她又无处可去。
安琪拦了一辆出租车,她不会开车,打车去了宫慧娟以前住的老房子,那里的筒子楼居然还没拆。
楼道里依旧伸手不见五指,公用厕所的插销依旧是坏的,灯泡也被人卸了。
凌家的门大敞着,屋里站着几个满身油渍的男女,他们正在做盒饭,这房子被宫慧娟的儿女租出去了,新的租户刚好也是卖盒饭的。
安琪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望了望。
“什么事?”女人不耐烦的问。
没事,安琪摇摇头走开。
安琪又打车去了郊区带院子的房子,那小院子已经被宫慧娟的儿女卖掉了,安琪隔着院墙,能看到从院子里爬出来的葡萄藤蔓。
安琪走到体育广场上,背着手仰头望天,发现天大地大,没有一处是她的家。
安琪去了心语工作室,前台换人了,依娜辞职了。
工作室还是老样子,玻璃罐子塞满了糖果,花瓶里插着鲜花,花瓣上甚至还挂着露水。
安琪闭起一只眼睛,盯着玻璃罐子看,看到玻璃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在福利院的时候,她对透明的能够反射出五颜六色的玻璃,有着超出一般的喜爱。
让一切回到原点,安琪脑子里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
她立即赶去火车站,买了一张车票,二十年以后,她第二次回到那个城市。
原本以为已经忘记的地址,下车后,安琪对出租车司机脱口而出说出福利院的地址。
福利院还是老样子,照顾她们的唐阿姨变成了院长。
唐院长一眼就认出了安琪,她照顾过很多孤儿,安琪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孤儿,印象特别深,无论如何不会忘记。
安琪亲昵地挽着唐院长的手臂,两人亲如母女,唐院长满脸宠溺地回忆安琪调皮可爱的童年。
她们两人中,一定有一人的记忆出了问题,看着体态丰腴的唐院长,安琪怀疑她得了老年痴呆症。
全封闭的走廊静悄悄的,两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孩,小手牵着小手,在走廊里来回不停地走,这是他们唯一的消遣。
“看着他们,就想起了你和夏错,还记得吗?以前你们两个总是这样手牵着手,走来走去。”唐院长微笑着回忆,她牵起安琪的手,跟她十指紧扣,给她示范她那时就是这样牵着夏错的手。
“是吗?”安琪感兴趣地问,她不太记得了。
“你,夏错,还有美美,你们三个人的感情最好。”唐院长笑着说。
这回安琪是彻底的没印象了,她对梁美美那个人毫无印象,梁美美就像个隐形人,根本没有人会留意到她。
“对了,你有他们两个的消息吗?”唐院长关切地问。
“没有。”安琪摇摇头。
“那个啵啵——”唐院长欲言又止,她觉得啵啵很像安琪。
“长得有点像我?我朋友都这么说。”安琪不在意地笑着说。
唐院长有些失望,她看到啵啵给孤儿院捐款了,以为安琪这次来,也是打算捐款的。
“梁先生去世后,我们院里孩子的生活很艰难。”想到梁传龙先生,唐院长眼眶红了。
梁先生是个大善人,大慈善家,可惜好人没能长命百岁。
“唐院长,我想看看夏错的档案?”安琪满脸期待地要求道。
档案室里的旧档案积满了灰尘,安琪翻了半天,找出她跟夏错的档案,档案上贴着他们的照片。
她扎着两个朝天马尾,穿着崭新的红棉袄,笑得龇牙咧嘴。
夏错穿着驼色的呢大衣,神情呆滞的望着前方的空气。
安琪笑着抚过两人的照片,飞快撕下来,藏进包里。
夏错的档案上写着两个地址,一个地址在本市,还有一个地址是外省的,安琪用手机拍下两个地址。
根据地址,安琪找到一栋两层楼的别墅,别墅的铁艺大门锁着,安琪顺着大门爬进去,院子里杂草横生,墙壁上爬满了绿绿的爬山虎。
两扇木门没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墙壁斑斑驳驳,屋顶的吊灯挂着蜘蛛网,靠窗的地方摆着一架钢琴。
安琪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看,在抽屉里找到一本厚厚的相册。
一岁左右的小孩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坐在一个竹编篓子里,黑通通的眼睛睁得滚圆的,一脸好奇地盯着镜头。
下一张照片小孩张大嘴巴,泪流满面,他被竹编篓子夹住了——安琪“噗”一声笑出来。
还有小孩骑在大白猪上的照片。
翻开一页,小孩的装备一下鸟枪换炮,穿着格子西服,神气活现地驾驶着玩具汽车。
戴着头盔,溜冰的照片。
穿着白色运动衫,挥舞棒球棒的照片。
安琪坐到地上,翻看着这些照片,原来凌牧澄小时候是长这样子的,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笑起来露出明显的酒窝,眼睛又大又黑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