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人们认为螳螂大势已去时,这个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家伙突然猛地一扯,蜘蛛还没来得及抵抗,就从网上跌落下去。当然蜘蛛跌下网只是一个意外。一般情况下,蜘蛛会从吐丝器中立即吐出一根丝,像保险绳一样将身体吊在空中,从而安然脱离危险。当场面平静之后,它便会收紧保险绳,重返网中。挂在空中的蜘蛛须收紧大肚子和后腿。这会影响丝的供应,此时吐出的丝就会变得细软。所幸战事已经结束了,那头凶猛的猎物已经被蛛丝层层捆扎,看不到了。蜘蛛也不用再咬上一口就鸣锣收兵了。
为了捕获这只可怕的猎物,蜘蛛吐尽了它的库存,这些蛛丝加起来足够搭建许多蛛网了。但是蜘蛛并不会因为潜在的危险而束缚自己的行为。过分的谨慎是没必要的。在网中央短暂休息之后,为了填饱肚子,它又将捕杀下一个目标。猎物到手后,蜘蛛会在猎物身上割开多处浅口子,然后从每道割缝处吮吸猎物的体液。
因为食物实在太丰盛了,蜘蛛就餐的时间每次都拖得很长。有一次,我观察一只贪吃的蜘蛛就餐,竟然前后花掉10个小时。这只蜘蛛不断地变换吮吸点,以确保每一个吮吸点的体液都被吸干。最后夜幕降临,我才不得不停止观看它这种恣意妄为的就餐行为。第二天早晨,我发现螳螂的干尸横躺在地上,蚂蚁们正在急切地舔食蜘蛛的残羹剩饭。
园蛛与众不同的不仅是它的捕食艺术,还有它在建巢过程中表现出的良好的工业化特点。园蛛吐出的丝包,也就是它用来贮藏蜘蛛卵的小巢,比鸟巢更令人惊奇。丝包的形状像一个倒置的热气球,大小和鸽子卵差不多,由下至上逐渐变细,没有顶部,就像一个被削掉的梨子,周围还装饰有扇形的花边。小巢紧附在嫩枝上,所以被拉长了许多,像一颗优美的鹅卵石,静静地悬在枝丫上、角落里。小巢顶部是空的,像一个火山口,平时有丝盖封闭。其他部分也有厚实的丝层包裹,一般很难撕破,也不容易受潮。丝罩是黑色的,呈纺锤形,漂亮的波浪经纬为小巢增色不少。这层丝的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它像防水层一样,露水和雨丝都无法穿透。为了免遭一年中恶劣天气的侵袭,小巢建在草堆或贴近地面的封闭位置上。如果我们用剪刀剪开顶部的丝盖,就会发现外层之中还有一层厚厚的丝,呈淡红棕色。这些丝并不是蜘蛛编织的,而是从口中吐出的。这层填料毛茸茸的,密不通风,就像是一床无与伦比的棉被。它是那么柔软舒适,即使是再软的天鹅绒也难以相比。它是一层屏障,防止巢内热气散出。
小巢如此安适,究竟是献给何方神圣呢?让我们再来看一看:在这层柔软的棉被中央挂着一只圆柱形的袋子,底部是圆的,顶部却是四方形,用盖子封了起来。袋子用优质的丝缎编织而成,园蛛的宝贝卵就装在里面。这些卵漂亮得像橙色的小珠子,体积有豌豆那样大。这就是蜘蛛严加保护,使之不受严寒侵扰的宝贝了。
通过以上介绍,大家一定对小巢的构造有所了解,下面再探究一下蜘蛛是如何建成这个温暖舒适的小屋的。观察蜘蛛如何建造小巢并非易事,因为虎纹园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夜猫子”。它在静谧的夜晚工作,因为只有这样它才有清醒的头脑,去遵循建巢的种种复杂规则,而按照这种工业化的规则,才不会出现疏漏。偶尔,在凌晨时分我也会碰巧撞见它在忙碌工作,这使我可以对我的观察进行总结。大约到了8月中旬,我就开始忙于研究蜘蛛的钟状小巢了。首先蜘蛛会在圆屋顶的角落里拉起一些丝线,搭起棚架。而丝棚的悬挂点多为嫩枝、草茎。在这些摇晃不定的地方,园蛛无须抬眼,只是俯下身来专注于工作。由于它的吐丝器运转正常,所以建巢工作一切顺利。只见蜘蛛缓慢地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腹尖四处摇摆,一会儿是左右摇,一会儿又是上下摇。但园蛛决不是胡乱吐丝,它总是在某处集中喷吐,直至形成一个边缘高中间低的丝包为止。这个丝包须有一厘米左右的深度才能满足要求。丝包小巧玲珑,十分精致可爱。然后蜘蛛会用绳索把丝包系在离自己最近的丝线上,并尽量把它张开,特别是开口处。做完以上工作后,蜘蛛会稍作休息。紧接着,它在丝包上一个接一个地下卵,直至填满丝包。丝包似乎经过专门设计的,既装下了所有的卵,又没浪费一点空间。
蜘蛛下完卵后,稍作休息,我趁机打量了一下那堆橙色的蜘蛛卵。但是不容我细看,蜘蛛又开始工作了。下一步工作便是密封丝包。这一回它的工作方式有所不同。腹尖不用四处摇摆,而是沉下去接触一个点,退回来,再沉下去接触另一点,这里一下,那里一下,接触的点呈相互关联的锯齿状分布。同时,边移动后腿边向外吐丝。这样一来,丝线均匀分布,形成了一张毛毡或是毛毯。像羽绒一样的丝毯包着装满蜘蛛卵的丝包,有很好的防寒作用。而那些幼虫将在这个柔软的丝毯里待上一段时间,为它们最终离去积蓄力量。
当然这些小家伙需要待的时间并不长。完成上述工作后,纺织器突然改变了筑巢的原料,原来它用的是白丝,现在用的却是淡红棕色的丝。这种丝比其他蛛丝更细,因为在吐丝时,蜘蛛用它的后腿灵巧地把这种丝搅蛋似的打成了泡沫状。不一会儿,装满蛛卵的丝袋就被这种精美的填料掩盖住了。此时热气球状的外部形状也已经大体成形,小巢的顶部也逐渐变细,像细长的颈子。蜘蛛上下移动,把小巢缝在嫩树枝上,缝完一边再缝另一边,最后的形状优美而精确,就像在它肚子里藏了一只圆规一样。然而,令人惊异的是,蜘蛛突然又换了原料,白色蛛丝重新出现。此时,白色蛛丝被用来编织丝包外层。因为要有一定的厚度和密度,因此这项工作成了整个工程耗时最长的工作。起初,蜘蛛会四处猛吐丝线,保证在层数上满足要求。园蛛特别关心细长颈部边缘部分的结构,它把这部分设计为锯齿状,并用丝线把它挂起,形成小巢的主要部分。完成这部分的建造以后,蜘蛛就不再碰了,除非实在是有加固的必要。在悬挂时,这部分会形成一个如火山口似的缺口,所以需要封闭。蜘蛛会像封存卵袋一样,用一只塞子把缺口封闭起来。当上面所有的准备工作就绪以后,小巢的外部装饰才真正开始。
蜘蛛此时会前前后后忙得团团转,但不会再碰已经完成的编织成果,而是有节奏地吐丝,再把吐出的丝绣在小巢外部,用作装饰。在此期间,蜘蛛的腹部一直会有规律地摆来摆去。蜘蛛用这种办法,将蛛丝梳理成均匀的锯齿形,几何形状之精确绝不亚于我们人类用机器生产出来的棉线。外部装饰工作是一个枯燥又辛苦的工作,需要蜘蛛不断地重复那几个单调的动作。隔一会儿又要向上挪几步,换一个工作地点。最后蜘蛛来到热气球状小巢的开口处。它把腹部抬起,开始动手给小巢镶边。这也是最关键、最基础的工作。因为接触面太大,有时丝线会卡在星状饰边里,在其他地方,仅仅动动后腿就可以解决问题了。而这时我们不能像在其他地方一样,帮它把丝解开,因为这很容易使巢的边缘断裂。蜘蛛结网的工作是用白丝来完成的,而建筑小巢的最后工作却是用棕色丝完成的。最后它第三次变换原料,采用褐色丝来做原料。它从小巢上端到下端纵向吐丝,造就了一条变幻多彩的丝带。
完成这个工作后,建巢工作才大功告成。蜘蛛会慢慢地踱着方步而去,甚至连看都不看它所建造的丝包一眼。因为余下的事已经不再让它感兴趣了,时光与阳光会替它照看孩子。它已感到日子不多了,时光匆匆从网洞里穿过。就在身旁,那一排整齐的小草里,它为孩子们建造了一座神圣的小屋,而它也将要离它们而去。因为为了建屋它吐尽了最后一缕丝,现在即使回到网上也没有什么用了,它已经无力继续捕捉猎物了。而且,前些天的好胃口已经一去不返。这些天来,它拼命想延续自己的生命,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它的生命已枯萎,行动已迟缓,最终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
以上便是发生在我的实验笼中的感人故事,这就是蜘蛛们必须承受的宿命。纺丝园蛛在建造巨型捕猎网方面胜过虎纹园蛛,但在建网的艺术潜质上却不如虎纹园蛛。它的巢看上去像一个愚蠢的圆锥形,非常丑陋。巢的开口处非常宽大,被扇边装饰成了叶状,而整个巢就依靠这个开口被悬挂起来。开口处由一个巨大的盖子封闭起来。这个盖子一半是丝,一半是绒。其他部分便是结实的白色丝织物,表面通常覆盖有不规则的褐色纹理。
两种园蛛在建巢上的差别只是表面的,一种是愚笨的圆锥形,另一种是优美的热气球形。不同外形下所掩盖的内部结构则是完全相同的:从外到内,首先是一床毛茸茸的丝被,然后是一个装卵的小丝桶。虽然两种蜘蛛都是根据自己独有的建造规则来工作的,但是它们都同样把外层当做御寒保护衣。众所周知,园蛛的卵袋,尤其是虎纹园蛛的卵袋,是一项重大而又复杂的工程。在制作过程中,要用到各种不同的原料:白丝、红丝、褐丝。此外,这些原料丝的用途各不相同,如用来织成结实的外衣、柔软的包子、小巧玲珑的丝缎和多孔的丝毡。所有的这些丝织品都是在同一个车间里制作的,在那里,蜘蛛要编织捕猎网、弯曲锯齿形缎带、罩住猎物的丝网。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造丝工厂!更令人钦佩的是,这个工厂的装备竟是如此简单:后腿和吐丝器。这两样东西充当了如此众多的角色:制绳工、纺纱工、编织工和缩绒工。
蜘蛛到底是如何管理如此复杂的系统呢?不同颜色以及不同类别的丝束又是如何获得的?它是怎样把丝束释放出来的?为什么开始采用一种方式,后来又采用另一种方式呢?
我虽然知道以上问题的答案,但还是不明白蜘蛛体内的吐丝器是怎样运作的。
当有麻烦事出现,打破夜间工作的宁静时,蜘蛛有时也会犯迷糊。一般来讲,我并不是这些麻烦的制造者,因为我从不在那段非正常工作时间出现。这些麻烦通常是实验笼中出现的一些情况。在自然环境中,园蛛一般是各自独居的,彼此相隔很远。每一只园蛛都有自己专用的捕猎网,这样避免因过于接近而造成彼此间不应有的恶性竞争。但是在我的实验笼中,由于场地设施的限制,通常有多只蜘蛛同居。我的这些小猎物生性很宽容,在笼子里相处融洽,没有任何冲突。它们对邻居的财产从来不会虎视眈眈。它们各自织造捕猎网,并且很自觉地保持最大的间距。织好网的蜘蛛静静地埋伏,神情专注,对其他蜘蛛的一切漠不关心,只等送上门来的蝗虫。然而当关键时刻到来时,潜在的问题发生了。这些营地虽然各自封闭,但在令人迷惑的丝网空间里,那些用来悬挂捕猎网的丝绳错综复杂,只要有一根动一下,就会影响到其他丝绳的稳定。这就足以分散蜘蛛捕食的注意力了,在这种情形下它就有可能做傻事。
以下便是两个例子。有一天早晨,当我起来观察试验笼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已在昨晚完工的丝袋挂在棚上。在结构上,它非常完美,丝袋的表面还装饰了规则的黑色经线,但是这个精致丝袋的主人--蛛卵却不见了,而其他的任何东西都没丢失。蛛卵到哪去了?我打开丝袋,仔细检查也没有发现踪影。再往下一看。才发现它们在实验笼铺的细沙上,没有任何保护。当时我十分纳闷,难道是蜘蛛妈妈不小心让蛛卵从丝袋开口处掉下来了?或蜘蛛蚂妈一时心血来潮,从网上爬下来游玩,受卵巢压迫,在沙地上产下了蛛卵?不管怎样,如果蜘蛛脑子有一丝慧根的话,也应该意识到灾难的发生。马上会停下那精心建造的已经无用的“豪宅”。但它没有丝毫察觉的迹象:丝袋精致、完美,和平常的丝袋相差无几。
这种不明智的固执在某些蜜蜂身上也有。当我拿走蜜蜂卵和它的食物时,蜜蜂仍会重复它的固执举动,不受我的影响。小可怜虫在没有卵的情况下仍极为小心地把洞口封住,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同样,园蛛也封住了空无一物的丝袋。而另一方面,在织巢时,园蛛只要感觉到任何微小的震动,就会舍弃即将完成的红褐色填充层,逃到屋顶停下来,再用它原本准备用来编织外部装饰的丝重新织网。多么可怜的小傻瓜!你用天鹅绒铺成小巢的保护层,却如此粗心地保护蜘蛛卵,难怪你现在只能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工作。这样又让我想起干泥蜂,在蜂巢被破坏后,它会用泥巴涂抹原来住过的地方。
当然你们也许会问我,是什么原因使蜘蛛身兼高超的技艺和愚蠢的心智?现在让我们来比较一下虎纹园蛛和攀雀在筑巢方面的异同吧。在筑巢上,攀雀是最具艺术感觉的聪明的小鸟。这种鸟经常出没于罗讷河下游的柳树林中。鸟巢在河畔的微风中轻轻地摇摆,就连平静的河水也会为它微微颤动。仿佛远离喧嚣的尘世,处在世外桃源之中。它一般悬挂在罗讷河两岸的大树上,藏身于高大的白杨、古老的柳树或笔直的桦树枝端。鸟巢仅是一个棉袋,四周封闭,有一边留了一个小口,大小仅能容鸟妈妈通过。鸟巢的形状与化学家们常用来做实验的细颈蒸馏器类似,或者更形象一点,更像两边绞合在一起的长袜底部,在一边留下了一个圆形的出入口。鸟巢表面装饰得十分可爱,让人爱不释手,你能在鸟巢表面发现好像粗大的缝衣针缝过的痕迹。这就是普罗文卡尔地方的农民按其形状,称此鸟为长袜编织工的原因。在人家的窗户上。在白杨树枝端,我们都能发现鸟儿用来筑巢的尚未完全成熟的种子。5月,适时而下的春雪把这些种子打落到地上,然后气旋又把它们吹到地表裂缝里,堆积到一块儿。做鸟窝的棉料与工厂造的棉料有一点相似,但是更像是被一根根短订书钉钉在一起,这些原料来自一个取之不竭的仓库。首先树的数量无比丰富;再者当风拂过柳枝,厚密的柳条会毫不客气地把风中的种子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