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些冷。
卫烟坐在车后座上有些瑟缩,却不愿意说话。
严女士从后视镜里面看了一眼,把车内的空调温度又上升了一些,觉得卫烟肯跟她走实在已经能算太乖巧。
心下知道女儿心里肯定还在想着那个少年郎,不高兴。
所以严女士也没有指望她能如何活泼可爱,妙语如珠。
严女士开口打破车内的沉默,说道:“这次走得急,也没带衣服,要不要去你爸爸那儿收几件?然后妈妈再给你买几件新的好不好?”
卫烟看了一眼窗外,四下的风景飞速流走,她说:“我不。”
卫烟平静的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冷冰冰地说:“要是你买不起就放我回去。”
严女士干笑了一声,说:“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去你爸爸那儿,妈妈都给你重新买。”
卫烟没回答,靠着车窗闭上眼睛再没说话。
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严女士内心难过之余充满了自责。
深刻的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些年对卫烟的冷淡忽视以及疏于管教。
以及悔恨如今母女离心感情疏远到如此地步。
从后视镜里面看到卫烟闭眼安静的靠在车窗的玻璃上,美丽精致的侧脸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好和乖巧。
严女士内心又生出一点点的骄傲,“这就是我生出来的女儿啊!”
毕竟她这一生也只有那么一个孩子了。
就算卫烟现在不想理她,可是,她也只有这么一个妈妈不是吗?
孩子有一天终于会长大,然后理解并原谅父母所有的难处与苦衷,将怨恨放下。
严女士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希望。
到了市里。
孤单的卫烟。
在哪里,都像是孤单一个人。
严女士的家,是由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以及一个十三岁男生和一个十六岁女生两个孩子组成的。
那个男人是她爱的。
那些孩子是卫烟所羡慕的,甚至是嫉妒的。
在她最需要妈妈的时候,严女士将自己所有的目光与爱都给了其他人。
因为这么多年的讨好,他们总算相处得很好,就像真正的一家人。
那个男人是市医院的外科主任,在严女士和卫征离婚后提出过将卫烟接过去一起住。
但首先卫烟的抚养权并不在严女士,其次……
卫烟埋着头,头发将侧脸遮住,看不清她的眉,看不清她的眼,看不清她的脸。
看不清她红着的眼眶泪水在打转。
她开口,说:“停下。”
然后她拉开车门下了车,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尽力用正常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没办法让自己去打扰你们任何一个人的生活。”
然后她向前飞跑。
严女士在后面焦急的大喊:“烟烟你回来!”
卫烟回头大声喊道:“你们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的生活吗?”
天空下了小雪。
卫烟的脸上有液体划过的痕迹。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互相做些没必要的事情相互打扰?”
她问,然后用一种想哭哭不出来的表情和声音无奈道:“这样我很困扰啊。”
严女士如今想要给予的那种温情。
她也曾很渴望那种温情。
或者说现在依然那样的渴望着。
曾经得不到,所以她强迫自己先舍弃。
起码,还能得到一个冷漠孤僻但坚硬如铁的外壳。
她也不需要谁去理解。
只要让她在自己竖起高高的围墙内的世界安静的活下去。
然后,请将她遗忘好吗?
现如今的局面,卫烟,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两个幸福家庭外的多余人。
你给不了的东西,就不要施舍般的给我从指尖漏下一点点。
卫烟大大的眼睛溢出泪水,盛满了悲伤和难过。
她不恨,还怨,没办法不怨,尽管这是第二次,这种伤痛依然没办法释怀,依然心如刀割。
如今她已不为这些怨恨产生任何的情绪,却只是独自悲伤和难过。
为何不将我遗忘?
这样,何其将我困扰。
真的,很困扰。
五指在黑白的琴键上按出急促而飞快的旋律。
虽然这本来就是一曲快节奏的小调。
然而琴声还是暴露了,她心中的波澜起伏下悲伤涌动的海洋。
琴声波澜壮阔而暗藏悲伤,她面色严肃,没有什么表情。
这何尝不更像一种伪装的逞强?
“全世界的人都该爱音乐。”
陆丹婷叹气说。
因为再没有什么艺术能如此直白的代表弹者向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如此热烈,如此深沉,如此浅显。
卫烟没有说话,依然沉醉在神游物外的状态之中。
音乐会说话。
卫烟想说的,陆丹婷早已听到。
卫烟不知道如何去说的,音乐早已表达。
然后琴声戛然而止,只留下一个重音的回响。
卫烟很累的趴在钢琴上。
陆丹婷走过去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
严女士没有追到卫烟。
严女士回到家之后一直在哭。
事到如今,责怪什么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该怪谁?
这以一个女孩的生命为开始的悲伤故事中,谁都没有错。
那都不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