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北苍,皇城。
御书房内,林公公跪在御案前将今早收到的飞鸽传书呈交给端木离,打开信封里面是御景秋从北域捎来的书信——
伊人安,勿挂念。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信上短短两句,已勾人热泪盈眶,“海儿,你仍是朕的海儿,你爱朕,你的人,你的心都爱着朕。”端木离感激而泣,嘴中念念有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仿佛那句话给了他无穷无力的力量。
只有你知我,我的海儿,你与朕的心是相同的,朕知道,你终究只愿与朕厮守终老。
相思痛,无药医。
要做到忍住你不在身边的伤谈何容易,想念无法触及是最能挖心的痛……
端木离攥着信将它仅仅贴着胸口以缓解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想念,挂念,他每日的忐忑不安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因为他爱的女人平安无事,因为他爱的女人仍旧爱着他,深深的爱着。
“太后驾到。”
忽地,一道煞风景的传铃声从御书房的大门传来,门被推开,头顶凤钗身披凤霞的女子搭着李公公的手一走进御书房,那夺人的气势教空气都变得稀薄。
她一身珠光宝气,红唇惊艳,“皇儿。”眼神微动,目光敏锐地落在端木离贴在胸口的书信上。
“儿臣给母后请安。”
端木离上前一步,一手将书信交给跪地候命的林公公,林公公走上御案前,伸手便将书信放入烧着的檀香之中,瞬息化为了灰烬。
两人的默契是无需言语。
太后·皇甫静婉咧唇轻轻一笑,眼角淡淡的皱纹蕴藏着几经铅华的老谋深算。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太后突来,谁都心知肚明——她,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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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母后与雪妃在御花园观景赏花,不慎感染了风寒,惊叹岁月催人老,母后能多得几年陪在皇儿身边?皇儿每日忙于政务,正室之位至今悬空,已成母后心头最大的伤,一年多来,母后都在为皇儿观察后宫嫔妃,昨个儿身子抱恙,雪妃亲自送来养身灵芝,如此细心周致的女子不多,母后以为雪妃进宫半年有余,对皇上体贴入微,对本宫以孝为先,没有半分行错踏错,该有所赏封,皇儿意下如何?”
皇甫静婉言笑间说的自然而然。
那年过五十的容貌包养的甚是较好,纵然岁月无情却也没能在粉色佳人的脸上留下什么衰老的痕迹,看着也就三十,若说是端木离的姐姐也不为过。
所谓岁月催人老听在端木离的耳中根本是个笑话,母后的保养之道,这宫里谁人不知?
动用上百名御医院里的老太医,每隔三个月为她炼制长生不老丸,据说是用千百种养身之物炼制而成,有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千奇百怪却是样样精贵。
那吸收天地精华的身子骨是百病不侵,老当益壮的。
“母后以为何等赏封合适?”
端木离接下话,他很清楚那话中真正的含义,怕是那区区的嫔妃头衔委屈了念雪娇,“雪妃乃念元勋的嫡传长女,念元勋又乃你父皇的义兄,其实论资质雪妃算是皇后的不二人选也不为过。”
想要封她为后?!
“母后,莫非是忘了与儿臣的半年之约?”
端木离当即夺过话话,那架势没有半分妥协听从的意思。
皇甫静婉煞是不满他的态度,冷眼瞥去,俊俏如她的脸上写满了对那个丑丫头的牵念,离儿,母后将那个丫头赶上思路,却终究还是没能让你忘却对她的眷恋?!
皇甫静婉憎恶念沧海,当初端木离将她接入宫惹来后宫一片热议,半年来更是对她宠爱有加,寸步不离,起初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可当她亲眼瞧见他提笔册封要将她捧上后位,她再也不能坐视不理。
心里当即生了杀意——
一国之君最大的禁忌就是沉迷一个女子,一旦非她不可,动了真情,就会被她执掌于手心,从而心智尽丧。
她贵为圣驾之母,手握北苍半壁皇权,皇儿是她的,这天下也是她的,她不容任何人侵犯。
皇甫静婉有着很强的控制欲,她断不会让端木离逃脱她的鼓掌手心。
她的皇儿就只能对她必恭必敬,唯命是从,那个念沧海威胁到了她的权威,那她就要她死,死在北域,从而断了端木离对她的痴恋。
可……天不从人愿,她派去北域的那批人竟一个不剩的死在狼林,点滴查不到念沧海的下落,而方才被端木离烧毁的那封信,她深信定是从北域传来。
那丑丫头怕是定没有如她所愿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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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记得,可活人才能登上凤座,皇儿,难道要母后给一堆白骨留着空置的后位?!”
精明的眸子勾起锐冷的弧度,故意刺激着端木离。
身边的李公公惊怕得连头也不敢抬一下,太后的冷血铁腕,他是见识过的,怕是撞见鬼也不及眼见太后大开杀戒时的惊悚恐怖。
呆在太后身边,唯一学会的就是不听不闻不问,这个女人执掌后宫三十余载,有多少女子性命葬送在她的手中,简直是个算不出结果的天文数字。
当初太上皇的宠妃哪一个不是死在她的手中,而威胁到皇上的皇子们也是个个不得善终。
他就不明白了向来对太后言听计从的皇上这一次为何要为了一个绝世丑女力争到底,难道皇上就不知这样只会激怒太后,令太后更恨那个女子?!
皇甫静婉的娘家,皇甫一族是北苍的开国功臣,世世代代辅佐端木皇族,手中的权利也是日益剧增。
皇甫静婉虽是女儿身却是个要强的性子,当初端木锦登基,优柔寡断,她靠着娘家实力逼迫端木锦封她为后,她处处强势凌人,可谓垂帘后控制着整个天下。
“母后若不是派了人去了北域,亲眼所见那一堆白骨?”
端木离不畏挑衅,哂笑挖苦。
心里的恨不能言,眼前之人若非是他的母后,他定不容自己不会如此隐忍。
“母后不知皇儿还是个痴情种,心心念念两不忘?”
皇甫静婉怒火攻心,自嘲而笑。
只瞧端木离闻而不语,唇上学着她染上幽幽的笑,仿佛在说:母后,既然你知又何须明知故问?
从未有过的挫败上心头,端木离深处藏着怨恨的眼神勾起皇甫静婉二十多年前的回忆——
端木离从小懦弱爱哭,却是乖巧懂事,处处以孝为先,对她这个母后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不敢又半个二心。
可才八/九岁的他却曾为了一个丫头,被一群皇兄皇弟欺负还拼死保护,怒瞪着双目仿佛要将一切人杀尽,“不要碰莫离,你们这些肮脏的畜生!”
那是她这个母后第一次见端木离目露凶光,像一头沉睡的狮子终于觉醒,身子骨里迸发这不可抵挡的王者气焰。
从此那竟成了她难以入梦的梦靥,每每想来都教她焦躁不安,恼怒难耐。
忘莫离,她一世都忘不了那个丫头的名字,就像是个魔咒一样纠缠着她,不除不快!
所以她最后的下场便是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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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静婉曾以为随着忘莫离的死,端木离不会再背叛她,可是十六年过去。
那个念沧海的出现,教她再度从那个丫头的身上看到和忘莫离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只是她为何就那么好命,就像有天光护体,明明端木卿绝那崽子痛恨北苍人至极,却没有将北苍送去的念沧海给杀死?!
“有心人必当得偿所愿,情能动天,他日她若真的能为北苍立下汗马功劳,皇后倒是不悔当日约定。”
“……”
“至于雪妃,暂且封为皇贵妃吧。”
谁人不知但凡被奉为皇贵妃者,下一步就是逼上凤座,端木离清楚知道皇甫静婉心中所想绝非口中所说,她仍没有放弃,但——
“是,一切遵照母后的意思办吧。”
送走皇甫静婉,那踏步远去的金凤身影看着是如此不快。
林公公靠近一步,“皇上,太后此去定不会就此作罢,娘娘虽身在北域报回平安,但太后的人若是深入北域,那就……”
“……”
“皇上以为,是否应在狼林安置暗卫低语太后的人?”
这端木离身边的人,不论是宦官还是婢女个个都敬重念沧海,视其为将来的皇后娘娘。
“不用,皇叔的狼林,人畜都闯不进。”
见母后急躁而来,他就料准她的人肯定都全军覆没在了狼林。
林公公不解,这人畜都不能进,那:“御大人是如何进去的?”
端木离扬起神秘的笑,“小林子,少知少错,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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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域,修罗宫,旧院。
念沧海院中漫步,七日来,端木卿绝虽没有找上门来,她的心却是每一分每一刻都过的心有余悸,不安惶惶。
摸了摸发上红豆簪子,那日清晨醉逍遥说的话又上心头:阿离,那个忘莫离究竟是何人,是醉逍遥信口开河,骗我么?
“姐姐,姐姐……王妃姐姐?!”
玥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绕过枯木大叔来到念沧海的身后拍了下她的肩头,“呃,玥瑶郡主。”念沧海微微一惊,口中冒出的称呼显得很是生疏。
玥瑶清楚,从女儿节回来后,她对她的态度就不如之前的亲昵了。
怕是那醉逍遥在她满前说过要提防她的话了。
最该死的就是那迦楼,让他对她下毒,他竟事后反悔,还反过来说风凉话:要是丑妇能勾/引到九爷,他还就看热闹不管了。
“姐姐那么早起身,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玥瑶听说这院子以前闹过鬼,一心为姐姐着急就命人从宫外买了把匕首回来赠给姐姐,给姐姐傍身,听说将匕首藏在枕下就能辟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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