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沧海停滞着脚步,其实那抓着她的力道并不大,她只要有心离开,只要踢开端木离的手就足以甩掉他——
然而,他的哀求让她的心口酸楚,“海儿,看看我,海儿……”
端木离的手紧紧抓着,颤着,那是他浑身仅剩的力气,念沧海脚步缓缓靠近起来,“海儿。”端木卿绝握住她的手腕,视线相对,他在对她说不要靠近,她则轻轻拍拍他的手臂让他放心,“也许只是最后的话,就让他说吧。”
念沧海眉宇间划过好似歉疚的神色,毕竟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更何况是杀死一个人,而那个人偏偏对全天下的都无情,却对她深情不改……
端木卿绝松开手默许她的请求,但是人就守着她的身后——
念沧海蹲下身去,握住那始终抓着她裙角的手,“海儿……”当她的掌心贴触到自己的手背,端木离一颗心都要感激得碎了,而这一刻其实他的心早已四分五裂,他是仅仅依靠着残存在体内的妖气撑着。
他以为她会毫不留情地转身走掉,因为她选择了保护端木卿绝而将他推向毁灭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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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离,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触碰我,不觉得脏么……”
“……”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很吓人……”
“……”
“我吓到你了,对不对……”
端木离就像个孩子,一个试图讨对方喜欢的孩子,他是那样的害羞,那样的畏怯,所有的表情出现在这一刻被鲜血染红的脸孔上是那么让人心碎。
“为什么要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明明……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念沧海伸手轻轻拭去端木离嘴角的鲜血,他曾是那样的英俊,笑起来好比璀璨春日,而现在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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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想知道你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不是我,因为无论我如何做都不能倒退光阴,将你的心留在我的身边……”
“……”
“所以,不能将你留在我的身边,那死在你的手里,也就能多得你一眼眷恋,就像现在这样……”
端木离抬起另一只手,他想要捧住念沧海的脸,然而那是被端木卿绝折断的手,抬起不起的手腕就这么擦过念沧海的面颊,噗通摔在地上——
“傻瓜!傻瓜……傻瓜……”念沧海忽然哭泣起来,心口一阵阵的抽痛,往日相处的画面在脑海里走马灯似得闪过。
“念沧海……难道比不过他出色就不配爱你么,我是多么的想好好爱你,我是多么的想要爱……你……”
端木离突然攥紧她裙角的手一抽,整个人跟着抽搐,脖颈一仰,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他不得挣扎,反抗不了,眼神空洞得凝望乌云密布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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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离?!”念沧海哽咽得喉咙嘶哑,她俯下身去抓住他的衣襟,就觉他的胸膛泊泊地淌着赤红的鲜血——
“不要……哭,你……笑起来的样子才最……美……”
端木离笑着,因为念沧海握起他比折断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的泪眼,她的温情倒映在那一双深幽的绿眸中……
此生足矣,爱过……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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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儿!!离儿!!”
庭院外,皇甫静婉突然歇斯底里地喊着冲了过来,扑到端木离的身边,她拍着他紧闭双眸满是鲜血的脸孔,“离儿,娘亲的离儿……你
睁开眼睛啊……睁开眼睛啊……”
皇甫静婉喊得声嘶力竭,将端木离紧紧地抱在怀里,然而那人儿又怎会再睁开眼睛——
忽地,皇甫静婉瞪向傻坐在一边的念沧海,“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害人精!!”
皇甫静婉发了疯一般地扑上来,端木卿绝快一步地将念沧海抱起身,而迦楼也同时将皇甫静婉按住,“将这泼妇拖下去!”
“放开本宫,放开本宫,本宫是这北苍的国母,你个杂种,有何资格独霸北苍,你个杂种,杂种!!”
迦楼拽着皇甫静婉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这老毒妇
竟是骨瘦如柴,根本没力道反抗。
“是谁把这个疯婆子放进来的?”
“是我哀求念将军让我们见离儿最后一面的。”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出现在不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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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锦站在那儿,身形是如此消瘦,而脸上的表情是那般的憔悴欲绝——
他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端木离,如果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他宁愿永远被软禁在地窖下……
“皇兄……”
端木卿绝认出那人儿就是端木锦,心头错杂,一时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他搂着念沧海,扶着她走出了庭院——
“注定的,原来都是注定的……”
端木锦像是自言自语着,听在端木卿绝和念沧海的耳里却是在责怪,责怪他们的残忍,责怪他们没有给端木离一次机会。
见念沧海伤心垂眸,泪水又再眼眶里打转,忽地——
“呃嗯!!”
念沧海抱着肚子痛吟起来,跟着整个身子往下沉,肚子阵痛得厉害,“海儿?!”端木卿绝急得蹲下身将她扶稳,只瞧点点鲜血从裙角下渗了出来,“呃嗯!!卿绝……卿……”
念沧海靠在端木卿绝的怀里,一手紧攥着他的衣襟,痛得已是说不出话来——
“还傻愣在这里做什么?海儿可能是要生了!”
念元勋冲了过来,他这么一吼,端木卿绝立刻回过神来,打横将念沧海抱起就将她抱入最近的宫殿里,立刻找来了御医和产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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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发生得太快,御医说念沧海伤心过度,情绪起伏大引起早产,因为是初胎,又是受了刺激早产,诞下胎儿不如预想中的顺利——
念沧海出血严重,鲜血顺着那白皙稚嫩的双腿泊泊流淌,却迟迟不见胎儿的头——
“王妃,用力,用力啊!”
产婆奋力地喊着,所有人都紧张得要死,端木离死了,端木卿绝显然已是这北苍的新任君王,而这王妃就是日后的皇后。
她们之前侍候着端木离,现在是战俘,若是得罪了端木卿绝,若是念沧海死于难产,她们可是个个要人头落地陪葬的!!
“王妃,用力,用力!!”
产婆一直喊着,念沧海却是怎么样都用不上力,她急喘着,满身都是汗,满身都在痛,她神智迷离,脑袋里昏昏沉沉,“卿……卿绝……卿绝!!”
她挥动着双手有气无力地喊着,睁开的双眸里满是陌生的脸孔,周遭萦绕着血腥的味道,那味道提醒着她,她亲手杀了端木离——
“不要……唔唔……呃嗯!!”
“王妃,用力啊,羊水破了,你要是放弃了,小皇子就会活生生闷死在你的肚子里!”
一阵痛楚袭来,伴着产婆的大喊,念沧海整个人惊回了神,她双手紧抓住幔帐,将浑身的力气凝注在张开的双/腿/间,“不要,孩子……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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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开的屏风外,端木卿绝的心狠狠揪着,听着念沧海的嘶喊,他几度忍不住冲进去都被迦楼拦下,而产婆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教他再次坐入针毡,脑海一片混乱——
“海儿不可以有事!!”
“保孩子,保大人,王妃要是有事,谁都别想提着脑袋走出这里!!”
隔着屏风,那咆哮吓得产婆和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的女婢个个惊魂不定,“九弟,你冷静点,你要吓坏了那些个女人,只会害了海儿!”
迦楼按住身子又往里面冲的端木卿绝。
“呃嗯!!唔唔……”
屏风里传来念沧海的痛吟,下体传来阵阵切肤之痛,好像有着数把刀子活生生地割开她的皮肉,“呃嗯……唔唔……唔嗯!!!”
痛!!
痛!!
豆大的汗珠从念沧海额上滚落下来,她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一直用力着,直到——
“看到了,看到小皇子的头了,王妃,再用力,再用一点力就好了!!”
念沧海咬着唇,牙尖儿都咬破了唇瓣,她用尽气力地努力着,直到哇哇落地的哭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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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哇啊,哇啊,哇啊!”
清脆爽亮的哭啼声瞬间响彻整座宫殿,产婆抱着刚诞下的大胖小子,“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是个男孩儿,是个男孩儿……”
产婆的笑音传到了屏风外面,端木卿绝傻傻地怔在原地,倒是迦楼欣喜若狂地先大喊起来,“九弟,听到了么,海儿生了,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海儿……孩子……”
端木卿绝激动得眼眶被湿润的泪光打湿,他笑着,那张俊邪的脸孔第一次笑得是那么傻乎乎,他不敢相信自己当爹了,兴奋得就要走进去却听——
“王妃,王妃?!不好了,快来人呢,快来人呢!王妃大红不止,御医,御医!!”
产婆突然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因为榻上的人在诞下孩子后就昏厥了过去,而那双/腿/间的鲜血却仍在泊泊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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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楼再也拦不住端木卿绝,他脚步停顿在屏风旁,金瞳怔大着看着榻上好像没了声息的人儿——
“海儿,海儿……”
他失神地喊着,人已经冲了上去,都无瑕顾及抱在产婆怀中的孩子,“九王爷?!”产婆和一群女婢吓坏了,御医被带了进来,“滚出去!!”
端木卿绝骤然大怒,金瞳像是一只发怒的猛兽,吓得一群人干吞着口水,好像已经被无形的利牙咬破了脖子——
“都下去!!”
迦楼抱过产婆手中的孩子,又一声令下,所有人都统统退了下去,同样紧张的念元勋不乐意了,“海儿大红不止,怎么不让御医给她止血?!”
“相信王爷,王妃会没事的!”
迦楼眼神怪异,看着念元勋好像似有顾忌地话中有话,念元勋扫了眼那群被赶出来的女人,“下去,将她们统统都押下去!!”
念元勋明白了迦楼的意思,迦楼将孩子交给了念元勋,“将军,这里有我看着,快给孩子找个乳娘来……”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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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里,端木卿绝扣起念沧海的下颚,以嘴对嘴将体内真气传给她,“海儿……海儿……坚持住……没事的……我就在你的身边……”
念沧海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端木卿绝越发心急如焚,她的脸色煞白,手心冰凉,“不会有事的,海儿,我不会允许你有事的!!”
分明她腿间的血应该已经被止住了,为何还不睁开眼睛?!
端木卿绝接受不到眼前的事实,不,这不是事实——
他坐到她的退边,打开她的双/腿看她的伤势,鲜红的血斑驳得沾染在白皙的腿侧,他拿起一条纱巾为她擦拭伤口,然而那冰凉的触觉顿地教昏厥过去的人猛地一个惊醒——
“卿绝?!”
念沧海恍惚间张开眼睛,不想那张心心念念的俊脸竟是从她的双/腿间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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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儿?!”
端木卿绝又惊又喜,忘情的俯身而下,却忘了他还“处”在她的双/腿之/间,“卿绝!!”
念沧海不知是惊是羞得几乎跳坐起身,奈何动一下浑身都痛,最痛的就是被他压着的下/体,“卿绝,你做什么?!孩子呢?!孩子呢?!”
念沧海双手抵着端木卿绝压下的身子,她猛地注意到自己的小腹平复了好多,许是难产的关系,她的记忆一下子混乱起来——
“是不是我小产了,孩子……没了?!”
念沧海伤心得哭了起来,端木卿绝却是松口了气得莞尔一笑,她还有气力伤心哭泣,就说明她没事了,没事了——
“你笑什么?孩子没了,你还笑?!”
见端木卿绝笑,念沧海娇嗔责怪起来,他伸手刮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子,及其宠溺地喊了声:“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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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念沧海一愣,她不明白端木卿绝在说什么,她捧起他坏笑的脸,“孩子呢?!孩子是不是没事?!”她紧张地看着他,他嘴角的笑意因此越来越深——
“真是个小迷糊,都为我生下了个大胖小子了,竟然都不记得?!”
他倒是责怪起她了,念沧海喜出望外,她只记得身子好痛,真的好痛,好像是听到了孩子哇哇落地的啼哭,但是——
“我生了?孩子呢,孩子呢?!”
念沧海急着找孩子,端木卿绝这才跟着缓过神来,他急着冲进来,都没注意孩子在谁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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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孩子呢?!”
瞧端木卿绝愣住,一问三不知,念沧海又急了起来,迦楼闻声立刻走了进来,“孩子没事,念将军抱着孩子,孩子没事……”
话说到一半,迦楼才注意到榻上那对璧人此刻“相拥”的动作是多么火辣,羞得他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好——
“迦楼姐姐?!”
念沧海顺着迦楼的眼神再看向压在身上,身子埋在她双/腿之/间的端木卿绝,“色鬼!!快下去啦!!”
端木卿绝倒是坏笑不改,身子挪了挪,随手将被褥盖住念沧海几近赤/裸的下身,“迦楼姐姐,帮我找见干净的衣衫来,我要去见孩子!”
“说什么傻话,你刚难产,知不知道我还不容易才把你就回来,你身子这会儿还虚弱着,我去把孩子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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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卿绝出声阻止,念沧海不乐意极了,“还不快点?!我都没事了,快把孩子抱过来!”
正说着,屏风外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好像是娘亲在逗孩子的笑声,还有鸢儿的,还有爹爹的……
“娘亲,爹爹!!”
念沧海喊着,廖媚伊抱着孩子就走了进来,念元勋和廖蓝鸢尾随其后,“孩子,我的孩子。”
廖媚伊将孩子借给念沧海,“这孩子可是个倔脾气,刚才找来了乳娘,乳娘一抱他,他就苦恼得,气力可大着,怕是挂念着娘亲,娘亲就把他又抱过来了。”
果然,刚才还一个劲儿哭闹的小家伙,一到了念沧海的怀中就停下了哭泣,双眼眨巴眨巴着可怜兮兮的凝着念沧海——
念沧海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顿地就融化了,“小东西,你真漂亮……”
襁褓里的孩子有着一双极为漂亮的金色眸子,“是啊,这小家伙长得可真是标致极了,特别是这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