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将军从不信陌生人的话——”
念元勋说着,长臂伸向那黑影的脸上,就要撕开他的蒙面布——
蒙面布在手,那挺拔的身子却是随风消失,那人就像根本不存在,再一眼他又杵立在屋檐之上,这已不是简单轻功的程度,“汝,话止于此,将军好自为之。”
语毕,那人如同晚风无形消失在夜空之下……
念元勋站在原地,想要追,只觉指腹上湿湿的,借着月光一瞧,好像是血……
*****************
迦楼疾步穿梭在高高低低的屋檐上,他一手按着心口,依稀可见湿润的液体浸湿黑衣,染红他的掌心,蒙面布下的脸满是痛楚的狰狞——
果然是念元勋,刚才那一扯猛然又带到他的伤口,处在沙漠时的时候,若不是他及时封住了自己的穴位止住血,只怕人已经死在那儿了。
一路上,他每日换药,只是能勉强防止伤口开裂,然而刚才那一扯,伤口整个又裂开了。
该死的,他的时间无多了!
一个腾空跃身,迦楼从僻静的宫墙外翻了进去,他要尽快找到廖媚伊同廖蓝鸢,以他的伤势,最多只能再撑七日。
夜深。
廖蓝鸢在被软禁的宫殿里来回踱着步子,烈北陌跟着从寝屋里出来,“还不休息?你这样会令到念夫人也心神不宁。”
“不要喊我娘念夫人,她早已不是念元勋的夫人了。”
廖蓝鸢听到念字都觉得讨厌,“他毕竟是你爹爹。”
“不是!他没有保护到姐姐,丢弃了娘亲,更是对我不管不顾,他欠我们母女三人的这辈子也数不尽,你别想为他开脱,你瞧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端木离不是说派人通知他了么?可是到现在,连个人影也见不着,他根本就不会来救我们!”
*****************
“那么说,其实你也在等待着他,不是么?如果你真的以为他是冷血残酷的无情人,又怎会期待着?!”
“我——”
廖蓝鸢想要驳嘴,可是明明就被烈北陌说中了心事——
她是隐隐期待着,因为眼下也就只有他能救得了他们,可是事实证明,她这是在犯傻,那个男人早就不在乎她们母女的生死了,现在怎会突然又在乎?!
悉悉索索——
廖蓝鸢正哑然无声的时候,她听到殿外一阵奇怪的声响,她走了过去,烈北陌拉住她,“外面有禁卫,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松手啦,你没听到什么声音么?!”
“哎?!”
烈北陌只以为廖蓝鸢脾气上来是要和那些禁卫争执,但静下心来,他的确也听到了什么声音——
砰的一声,只听紧闭的殿门从外被人推开,两双眼睛看着那黑影如疾风逼来——
“你是谁?!”
*****************
烈北陌将廖蓝鸢掩护在身后,迦楼扯去脸上蒙面布,“无需多言,念夫人在哪儿?!我带你们走。”
这张脸?!
惊艳绝伦的美人,烈北陌讶异地睁大了双眸,他认得他,“你,你是婆罗律音,害死姐姐的人!”廖蓝鸢抢在烈北陌前冲到迦楼跟前,一把攥起他的衣襟怒斥。
算卦的时候,她就依稀见过这样的一张脸,和忘莫离有着几分相似,“都是你,都是你害惨了姐姐!!这一次又要帮着端木离做什么?!将我们带出去,悄无声息的杀害么?!”
廖蓝鸢眼中充满了恨意,烈北陌则注意到迦楼眉头紧蹙,一手立马握住廖蓝鸢攥着他心口的手,那儿——血?!
殿内烛火微弱,但仍旧能看清他身受重伤,“鸢儿,快放开他!”
廖蓝鸢顺着烈北陌神情凝注的视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迦楼胸襟比血染红了一片,她松开手的刹那,迦楼体力不支的半跪地上,一手立刻点住了穴位,这伤势比他想象中更严重,更糟糕。
他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我的元气大伤,借用灵气施下的幻阵只能维持一刻时辰,快……我没有时间解释,快带上你娘亲,我带你们逃出宫,快!!”
*****************
迦楼抽出腰中剑,撑着剑站起身,他满额薄汗,脸色苍白,情况相当糟糕。
廖蓝鸢怔怔地看着他,他要是端木离派来害他们的,就是用受伤来骗他们的信任,也没理由让自己伤到几乎绝命啊……
“不,你给我坐下!”
她能感觉到他方才的话不是有假,廖蓝鸢看了眼殿外,殿门大开,他们还发出那么大的动静,但是守在外面的禁卫是丝毫也没反应,所以他说的那番话是真的,他施下了幻阵,蒙蔽了那些人的眼睛,他们听不到也看不到殿内的一切。
迦楼被迫被廖蓝鸢按坐在了椅子上,“你可以恨我,但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了,你姐姐在东炙等你们,我不能让你们有事。”
“住口,要救人自己先死了算什么?!”
廖蓝鸢一把扯开迦楼的衣襟,掩藏在里面的伤口,血肉参合着浑浊的药膏,好不惨烈。
廖蓝鸢心头一拧,他这是活生生在心口挨了一刀,他就是凭这样的躯体闯入皇宫的?!
“你到底是有何苦衷?!”
她不禁低喃道,不等迦楼回答,她又问:“你身上一定有药对么?!”
迦楼看了眼腰间,廖蓝鸢立刻从那里摸出一包药,这正是她要的,“你坐着别动,可能有点痛,但是我要给你缝合上伤口,你的伤口太深仅靠点穴敷药是没用的。”
*****************
迦楼自然一惊,他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丫头还会医术?!
烈北陌也一怔,看着廖蓝鸢从发髻上抽出一根细小的银针,随即从袖口中拿出一根极细的线儿引到针上,“殿下,帮我去端盆清水来。”
“好。”
廖蓝鸢用烈北陌稍后端来的清水给迦楼清理伤口,随即用手中的针为他缝上了裂开的伤口,整个过程惊心动魄,针尖每一下刺过肌肤都是锥心的痛,而迦楼咬着牙硬是一声都没有喊出声。
廖蓝鸢不禁有点钦佩他了。
他若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真的是为了姐姐豁出了性命。
这男人真是让人摸不透,之前的卦象也是存有一个变数,那个变数就是他,卦象上看很模糊,算不准他是正是邪。
“好了。”
廖蓝鸢找来干净的纱布给迦楼包扎上,抹了抹脸上的汗,“你说的一刻时辰就要到了,只怕今夜我们是无法逃出宫了。”
*****************
“为何要救我?”
迦楼沉默半晌后开口,“因为卦象上,我看不到姐姐对你的恨,似然你对她做了那么残忍的事,可是姐姐若不恨你,我也无法对你见死不救。”
“我现在元气大伤,下次再施下幻术得间隔整整半天,在那之前,你们勿用和禁卫起冲突,他们不会为难你们。”
“你为何那么肯定?”
烈北陌道,“念元勋答应了端木离的条件,他暂时不会伤着你们。”
“念元勋?!他见过端木离了,他的条件是什么?!”
廖蓝鸢突然激动起来,一手差点又攥起迦楼的衣襟,“端木离要同北域开战,你爹手中的兵力是他获胜的至关重要的关键所在,可他不信你爹会为他效力,就软禁你们用作威胁条件。”
“所以念元勋就屈从了?!”
廖蓝鸢不可置信,当迦楼点了点头的时候,她更是觉得自己听到的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母女的性命和他有什么干系?他要救要该是救上官凌蝶那贱妇的一双女儿。”
“念雪娇被你爹爹亲手毁了容貌,就是挑衅端木离,妄想找到任何人用做威胁他的筹码。”
*****************
要不是迦楼从念元勋的心里读出那份歉疚,他也会惊愕为了不让端木离握住他的死穴,他竟做出那样的决定。
廖蓝鸢大受震惊,完全无法消化迦楼说的那些话。
端木离已经用那恶毒的母女作为过要挟,“爹爹他……爹爹他是为了什么可以连那个念雪娇也可以放弃?”廖蓝鸢失神地低问,那女人可不是端木离宠爱的妃子,他日最有利登上凤座的女人?
念元勋他该维护着她才是,为何要毁了她?!
“端木离亦用毁了你的容貌威胁你爹,你爹立刻就就范了,他最在乎的就是你们母女。”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撒谎!”
廖蓝鸢激动的大喊,兴许是幻阵的力量就要消失,殿门外的禁卫朝里面望了一眼,“容我进去躲躲,在明日正午前,不要让他们察觉出异端。”
迦楼撑着身子朝着殿内走去,迎面他撞上了因为吵声而醒来的廖媚伊。
*****************
“你是?!”
廖媚伊扶住摇摇欲坠的迦楼,两张经验脱俗的脸孔映照在彼此的眼瞳中,随时初次相见却如同似曾相逢。
廖媚伊认得这张脸了,和那个海儿出世前一天看到的幻影好像……
他和那个女人长得好像……
“你是忘姑娘?”
“不,念夫人,你认错人了。”
迦楼轻轻拉开廖媚伊搀扶的手,走入殿内,他真的需要休息,明日正午施下幻阵需要更强大的灵气,他一定要静心凝神养足元气才行。
廖媚伊实感惊诧,想要追问,廖蓝鸢和烈北陌跑了过来,同她解释了一番。
“原来他是忘姑娘的兄长。”
*****************
“娘亲,难道你见过忘莫离?”
“也许见过吧,我求她救过你海儿姐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幻觉,那一夜我真的以为海儿会胎死腹中,可是见到了她,海儿就这么顺利降生,生得还是那么的出水芙蓉。”
“那是有了她的魂魄才给垂死的海儿姐姐注入了生的气息?”
“不知,也许是她救了海儿,又或许是海儿救了她,总之她们的命运就在那夜纠葛在了一起,也许是娘亲不好,不该执念的请求她揪住海儿,令到她被深埋在海儿的身子里,她痛苦着,海儿也痛苦着。”
廖媚伊若是知道海儿出生贵格,灵魂里亦藏着另一个保护她的灵气,她又怎会哀求那个无助的姑娘救救她。
“不要这么说,娘亲,这不关你的事,也许这就是姐姐和她的命运吧,总之她们现在已经分开了,或许还得谢谢那个人痛下狠心才快刀斩了乱麻。”
*****************
廖蓝鸢说着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了迦楼的苦心,难道他是因为太爱海儿姐姐,而为了她宁愿自己成为万世唾弃的小人?!
“这个世上真的有那么愚蠢的人么?”
“嗯?”
廖蓝鸢突然问道,烈北陌看着她,“怎么了?”
“这世上真的有人宁愿为了一份没有回报的爱甘愿附上自己的性命也不惜么?”
烈北陌看着迦楼走过殿内的方向,“也许吧,爱上一个人本来就会变得比常人愚昧不是么?”
“那双眼看到的未必就都是真的,对不对?!”
“用心看不就好了。”
烈北陌扣起廖蓝鸢难道动情的小脸笑道,“切,笑得那么阴险,我可没说完全相信那个迦楼,明日正午指不定他又会玩什么把戏了。”
“我信他,我知道你也是信他的。”
烈北陌说的很是肯定,大手落在她的发上,灿烂如阳地笑着……
*****************
隔日清晨
龙景宫内,端木离早早起身,殿内冷冷清清,只有小李子在身边候着,“这一夜,念元勋都没有动作么?”
“没有,跟着他的暗卫看着他已经出了城外和念家军汇合,连夜已经起程离开。”
端木离蕴着双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朕要的人头肯定能得到?”
“皇上是在担心什么?有廖媚伊和廖蓝鸢在宫中,实属握准了念元勋的软肋,他不敢再有二心的。”
“昨夜,那宫殿里没有任何动静么?那小丫头片子没有和禁卫冲突,烈北陌也没有试图放出传书回东炙?”
“没有,昨夜夜里很静,他们谁都没有闹。”
端木离深藏的眼神越发得沉得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总觉得太过于平静反而让人更加的不安……
“摆驾。”
“呃……是。”
*****************
对于端木离的突然造访,廖蓝鸢是相当意外的,烈北陌也严阵以待,廖媚伊自然也略微紧张。
毕竟是一大清早的,他们三人竟然都聚集在殿内,而不是寝屋中,个个都好像愁容满面,好像一夜都未睡的样子——
是在守护着什么东西……么他?!
端木离眼力敏锐地洞察出什么,“殿下怎么那么早就起身,难道是朕让人安排的寝屋让殿下睡不惯?!”
“当然不是,本王昨夜睡得很好。”
“来人,昨个儿是谁收拾的殿下的屋子?!”
端木离根本没有听烈北陌的答话,突然大喝起来,一个小奴婢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跪在地上,“是小女。”
“拉出去大刑伺候!”
“不要啊,皇上!”
他毫无理由的降罪,整个殿内都是那小奴婢的嘶喊,随即就听不远处传来她撕心裂肺的惨叫。
*****************
“殿下何须和朕客气,不好就要罚,小李子,带朕去瞧瞧殿下的寝屋,立刻安排人重新收拾过。”
“是。”
端木离的决定根本不由得烈北陌阻止,廖蓝鸢同廖媚伊站在一边同时紧张起来。
这可要怎么办?!
迦楼昨夜休息的屋子就是烈北陌的寝屋,他伤得很重,睡得很沉,方才去看过他,他还未醒来。
要是被端木离撞个正着,他肯定难逃一死!
廖蓝鸢紧步追在端木离一行人后面,就听小李子重重推开门,端木离直逼榻边走去,捋开幔帐,有人抽出了腰中剑,廖蓝鸢倒抽口凉气,差点要大喊“不要”的时候,不知是从哪儿多出了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出声!”
那是迦楼的声音,可是她却看不到他?!
*****************
“丫头,作何这么紧张?难不成这儿是藏了人,你担心朕杀了他?!”
晃神之间,端木离已经来到了廖蓝鸢的身前,烈北陌即刻冲了过来,将她掩在身后,对于这个动作,端木离觉得很是碍眼。
若非顾及伤了他会和东炙起不必要的冲突,他早就将他一剑刺死了,当然,他若再这么对着干,他也会毫不在意的狠下毒手。
“藏人?!皇上是想说北苍的禁卫都是饭桶,那么多人守着一个宫殿,还让人给溜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