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动,而那棺木里的人却一如沉睡,细长卷翘的羽睫纹丝不动,冰莹雪肌的脸,着着红白相间圣女袍的身子,她的摸样儿和那副卿绝珍藏多年的屏风上的女子一摸样。
忘莫离……她是……忘莫离……
惶恐、诧异,错愕轮番如浪扑来,生生将念沧海席卷入无法呼吸的险境。
那若不是幻象,就是当真还活着的人……?!
“呃嗯!!”
念沧海心口猛地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生生钻出来似的,撕心裂肺,喊得煞是教人心疼。
“海……海儿……”
那道脚步声来到棺木中间,念沧海喊出声,眼泪铮铮从眼眶中一道道落下,一双好看的眼狰狞泛着血色红丝:迦……迦楼……姐……
姐姐……
她颤抖的双唇喊不出声,张开的小口却努力“言”清着他的名字。
迦楼心口亦如被万箭穿心,泪光在眼眶里强忍着打转,“我只是为我心爱的人找回她的魂魄!”
那是他不得不履行的天命,那是唯一能说服他不看她的眼,不被她的泪软了心的无情。
不过一句话,十数个字儿,念沧海犹若被最亲最亲的人弃之不顾,唯一能动的脑袋一直……一直砸着棺木,伴着口鼻间痛苦的呻吟,好像是在求他救救她,亦像是痛恨的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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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轰隆!!
寂静的夜忽地天雷滚滚,一声声地撞击着整个天际,迦楼隔着水晶棺木凝着那双幽怨痛楚的眼睛,那仿佛是痛彻心扉的愤怒。
为何,为何我最亲的人要无情的逼我入绝境……?
为何,迦楼姐姐……我的迦楼姐姐……这是为何……?
迦楼冷不防捂着心口,一口艳红的鲜血猛地吐出,在惊恐的夜色下散下诡异的图案——
是错觉,还是错觉……
棺木中幽怨的眼不为他的惨样而愉悦,竟是含着热泪,含着怜惜,含着紧张:傻瓜!!真是个傻瓜!
念沧海,你若如此,怎能让我狠下心来?!
“哥……哥哥……”
电闪雷鸣的夜空下,一道空灵如籁的声音安抚了整个天际,那声音……
那声音……
“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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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个迷途的孩子在努力寻找着归途,那声音好听极了,像一首动人的歌,听不腻,丢了魂。
“哥……哥哥……”
“哥……律音哥哥……”
不要喊了,不要喊了!!
那是催眠着迦楼丢开良知,忘却真情的声音,那是对念沧海来说致命的毒药!
心口好痛,浑身四肢百骸都跟着剧痛不已,那是从她身子里钻出来的求救,还是那棺木里呼出的思念……
念沧海分不清楚,也不愿清楚,总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有什么东西被困在她的身子里,她在寻求解脱,她在向迦楼求救——
卿绝……
卿绝……你在哪儿……
救救我……救救我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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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心中呐喊,念沧海深知已唤不回迦楼的怜悯了,他的表情变了,眼神变了,像着了魔一般,“莫离……莫离……哥哥在这儿……”
他倾身在那棺木旁,抚着忘莫离的脸孔,泪水绝了堤地落下,忽地,他转首看着念沧海,那通红的眼睛像一只失去理性的野兽——
“呃嗯!!”
脖颈间消失的黑色云雾又现,牢牢勒住念沧海,她张开了口呼吸困难:不要……不要!!
“唔唔……呃嗯!!”
窒息的痛一轮轮地袭向她,最致命的是,迦楼一步步来到她的跟前,用从未对她展露过的冷漠无情张开口,“念沧海,你拥有的一切都是莫离的,把从她受伤抢夺的一切都还给她!!”
“唔嗯!!”
迦楼粉白的唇突然无声的嚅动起来,他好像是在念着什么咒语,念沧海一道仰天呻吟后就骤然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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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噼里啪啦!!
轰隆——噼里啪啦!!
轰雷阵阵,狂风暴雨骤降,无情的冷雨无情的鞭打着一切,雨珠儿道道打在念沧海煞白如纸的脸上,越渐冰冷失去生气的身子上……
她死了……就这样死了么?!
不远处的帐篷中,阴暗无声却是倒映出一轮新嫁娘的倩影,她穿着红色绣凤锦裙,发上插着凤饰发簪,庄重的坐姿,却陪衬着濒临崩溃的脸孔——
顾玥瑶在颤抖,在害怕,当她听到念沧海那最后一声嘶喊,原本以为会出现的痛快却在她撩起营帐看到另一樽棺木里的女子后,彻底沦入了惊恐的深渊——
那人儿是谁,和念沧海生得如此相像,那犹若亡魂的呻吟却不是念沧海的——
忘莫离……
忘莫离……
九哥最爱的那个女人,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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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儿,今夜你只要为朕憎恨一个人,那个人就会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玥儿,只要那个人消失了,你同朕都会无比愉悦。”
“玥儿,恨她,尽情的恨她,释放你所有对她的憎恶,痛恨,只要她消失了,朕会给你一世三千弱水的宠溺……”
端木离的许诺在脑海里声声闪现,今夜本该是她出阁为人妇的大喜吉日,今夜她本该躺在丈夫的身下,接受他所有的爱,将她成为他的女人。
然而回到龙景宫,端木离却是碰也没有碰她,反而抛出一个诱饵将她带至这儿——
他说,他要施法杀了念沧海,需要一个处子无尽的仇恨。
她动了,因为他不再爱那个丑妇了,因为只要那个丑妇死了,她就可以报复抛弃她的九哥,还能永永远远拥得端木离对她的独宠,她会
登上那最后的一个凤座,只要念沧海死了,她就会是这北苍的皇后,日后整个天下的国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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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
帐篷里突然惊现顾玥瑶的惊叫,她的脚下,她看到自己的脚下出现了一滩黑色沼泽,它冒着黑色缭绕的氤氲,像一双双从地狱伸出的手,缠上了她的双脚,“呜呜……呜呜……呜呜……”
她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是鬼魂在哭泣,鬼魂在悲吟……
“不要,不要!!”
不要碰我!!我不要下地狱,我不要!!
顾玥瑶惊慌的双起双脚,却发现身子被无形的东西已牢牢捆绑在了木椅上,任凭她用尽力气也无法逃脱,“不要,不要!!”
她惊慌失色地尖叫,难道……
难道这是她咒怨念沧海的报应……她真的死了,因为她的诅咒,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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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浇灌红瘢覆盖的脸,念沧海好像真的已经决断了气息,连纤翘的羽睫都纹丝不动,她就这么躺着,像个安详睡去的小人儿……
“娘亲……娘亲……”
“爹爹……爹爹……”
是魂魄离开了肉身了么,为何没有地狱鬼差来押她?
念沧海眼前是一片昏暗,昏暗里有个牙牙学语的孩子,那孩子是她,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路哭一路喊的走着,没有人……没有要她的人……
为何连爹娘都不要她……
如果连最亲的人也不要她,那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降生在这个世上……
冷却的身子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丝求生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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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意识就没了束缚,沉入“沉睡”的人儿忽地杏眸圆睁,那不是念沧海睁开了双目,而是身体里被囚禁的灵魂得到了解脱的空隙,“念沧海,呃嗯……对不起……”
那是忘莫离的声音!
那么一瞬,念沧海好像是硬生恢复了神智,只是……
只瞧漫在水中的身子里一道震颤,震出一轮轮漂亮夺目的彩光,那是……那是形态不稳的……莫离……的魂魄……
“莫离?!”
“哥哥,不要过来!!”
莫离的声音很是痛苦,魂魄渐渐凝固清清楚楚的勾勒出忘莫离原原本本的摸样,就和另一樽棺木里的女子一摸样。
她是要魂归原体了?!
魂魄生生剥离肉体的痛,残忍的撕扯着念沧海沉入寂静的心神,“姐姐……姐姐……”耳边好像听到谁在叫她,“姐姐……姐姐……”
念沧海漠然地看向左腕,腕上的红色镇魂绳震颤,又震颤着,那个孩子……那个一见如故,和娘亲好像好像的孩子……
“这是‘镇魂绳’,无论何事何地,只要一直带着它就能庇护姐姐不受旁门左道陷害,它能守住姐姐的魂魄,不被他人侵害。”
它能保护她?
它真的能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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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沧海突然双拳一握紧,眼神无比凶狠,坚强,那镇魂绳同时折射出一轮强烈的光层将她保护起来,连同那脱离肉身的魂魄也被收入其中,在一点点吸回身子里——
“呃嗯,念沧海!!”
忘莫离的魂魄惊惶地嘶喊,好不容易被分离的魂魄又点点要融入她的身子——
“莫离?!莫离!!”
迦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包裹在棺木里的气流强烈,他的咒术竟帮不了困在屏障里的莫离——
天上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不减,“海儿!!”
那期许中的英武挺拔的身影登上山顶,“卿……卿绝……”颤动的唇发出微弱的低吟,那是凝聚多深的真情才能突破这重重的阻碍,忘莫离的魂魄眼看就要又融入念沧海的身子里——
“海儿!”
端木卿绝那一声声的叫唤仿佛给了她巨大的力量,强大的灵气从身子里迸出,萦绕着那光层将自己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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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儿!”
强大余波从棺木中震出,“九哥?!”巨大的狂风袭来,将端木卿绝同追赶而来的醉逍遥纷纷阻隔在外,谁都无法相信念沧海的灵气竟是逾越了忘莫离。
“呜啊……呜啊……呜啊……”
“呵呵……呵嘻……呵呵……”
繁乱间,念沧海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孩子的笑声,那是她腹中的孩子也在保护着她……
苍白的脸上印出慈母的笑:孩子,孩子……娘亲会坚持下去,娘亲会活下去的,娘亲定会将……你平平安安的诞下……
“念沧海,为何你要如此执念?!”
忘莫离的魂魄已然就要吸入念沧海的身子里,没有肉身的支持,她的灵力被全数压制——
不要,念沧海,你弄错了,这不是你的魂魄,放开我,不要再禁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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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端木卿绝恍然好像听到了记忆中尘封的声音,那闪动扭曲挣扎的光体是什么?!
迦楼在劫走念沧海的时候对端木卿绝施下了幻术,所以这一刻他看不真切眼前的景象——
端木卿绝试图冲过去保护念沧海,然而他又不能,他能感觉到有人在夺取海儿的魂魄,易魂大法?!
那和易魂大法一模一样,施法中冒然闯入,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将被施法的人魂魄震破,四分五裂!
“海儿!!”
“海儿!!”
“卿绝,卿绝!!”
他听到了回应,他听到了他的海儿在回答他,那坚强的声音仿佛在对他说,请你不要离开,就在那儿,只要你在那儿,我就会平安无事的回到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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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彼此信念的力量!
滚滚强烈光波中,端木卿绝看到了迦楼若隐若现,扭曲波动的背影,“迦楼……婆罗律音!!”
怒吼阵阵,震颤了天际,震颤了抵死抗拒的魂魄!
那是恨,无尽的疼惜,是为了——念沧海!
忘莫离拼尽全力的魂魄瞬间失去了力气,她痛苦的狰狞着,心脏处嗑出血来——
“念沧海,我不愿恨你,你却如此卑鄙,你将属于我的一切都夺走,为何连我的灵魂都不放过?!”
“你的心在痛,因为卿绝选择的是我!”
念沧海淡然而答,她不是非要她的魂魄,她才不稀罕她的魂魄,是她一开始就不该钻入她的身子,使得彼此魂魄交织,此时此刻不由她说放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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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莫离痛苦挣扎,迦楼全数看在眼中,他施下的易魂大法没有错,帮不了莫离是因为——
迦楼望向没有动静的帐篷,那里面本该泛出浓浓的仇恨怨气,然而竟是寂静无声,难怪捆绑住念沧海的咒怨黑雾越发消弱——
是顾玥瑶的咒怨不够,被念沧海复苏的灵气牵制了!
这样下去,莫离只会再次沦为念沧海身体里的一缕游魂——
“海儿。”
迦楼望向双目圆睁的端木卿绝,狼形面具卸下,竟是如此俊美如铸的脸孔,那是为了谁而卸下的禁忌,他是做好了暴露真身的觉悟?!
为了念沧海,他眼中就只有一个念沧海……么?!
迦楼眼中凝起一道冷光,有了,还有唯一一个可以解救莫离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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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散吧,幻影!
端木卿绝,让我好好看清你的真心,不……是好好让你看清自己的真情——
迦楼凌空一个响指,蒙蔽端木卿绝双眼的幻象全数碎裂,看到了,倒映在端木卿绝眼帘的是另一樽棺木里的身子浮空而起,那圣女红袍随风悠扬,那人儿——
端木卿绝不敢相信映入眼帘的人儿,那人是——
“莫……莫……”
“不要喊!”
“卿绝,不要喊她的名字!!”
端木卿绝轻微到肉耳都听不到的低喃挑起念沧海全神的惊恐。
纵容的身子骤然焦躁不安起来,念沧海不由地分了神,这个时候与忘莫离的抵抗已经消耗了她的所有,不要喊,不要喊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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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果然这个时候,端木卿绝的选择成了她们之间一方必定沦亡的关键。
他的一个微小动作就足以影响棺木中全神应战的念沧海。
他是她的弱点——
纵然她再强大,她心中仍有一片柔软,那是畏惧,那是不确定……
那是对莫离的戒备——
也许连她自己都还未真正了解自己的心,她对端木卿绝的爱,还存在着一缕不信任,就是那缕不信任,可以救回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