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抬起头,放下刀叉听他说。
“我记得,那是在我拿到潜水执照之后的事。我一直认为我的潜水技术不错,差不多算专业级别,可是那天他带着我到了一处海域,那天的天气特别好,能看到水下有个洞穴,因为水太清澈了,那个洞好像能看到底。他问我,你敢下潜吗?我说当然了。结果他很严肃的对我说,他是绝对不会孤身下潜的!”
倪琨看看小园疑惑的表情,接着说道:“要知道,他可是国际潜水联盟的副理事长,参加过多次复杂海域的海事救援,年轻的时候是前苏联军方最好的蛙人。可是他说,他不敢!”
小园张大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为什么啊?”
倪琨笑笑:“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问他的。他告诉我,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看着觉得水很清澈,好像能看到底,其实下面的水文环境非常复杂。”
然后一字一句道:“越清澈,越深不可测……”
小园听着,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不由笑起来:
“是啊,越清澈,越深不可测。很有哲理的一句话!”
倪琨也笑起来,两个人又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
这阵子程浩的心情简直是糟透了,每天都黑着一张冰山脸,致使公司都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中。
那时向小园肺炎住院,程浩愣是傲娇着不肯露面。
他知道向小园为什么生病,在那样寒冷季节里淋雨,不生病才是奇怪的事。
想到这里,他的心口就会隐隐作痛。
那个男人,能给予她的只有这样的生活,可是小园却开心不已。
他觉得那个丫头最该去看的不是什么心肺外科,而是神经内科。
他真的怕自己忍不住,将她硬塞到CT机里检查检查大脑,看看是不是哪片区域不正常,以至于就像个外星人一样。
那时他将她的男朋友推到墙上,使劲压抑着,控制着,才没有挥起拳头。
为什么会这样,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这种感觉让他讨厌。
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在他的掌握中,这会让他害怕,让他恐惧,让他觉得自己很软弱。
当他对小园说出:“你滚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结束一切,就当自己从来不认识她,从来没有见过她。
可是当他从EMS的加密快件中拿出那张门卡的时候,心底还是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她真的不会再来了,就这样连“再见”都没有说,然后可能永远都不用再见了。
“程总,您脸色不大好……”
王秘书合上企划书,小心翼翼提醒道。
程浩掐掐眉心:“没什么,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王秘书消息提醒道:“要不要打电话给向小姐,让他早点过来?”
程浩好像很不耐烦地说道:“以后不要提她,她……”
然后用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圆圈,一摆手:“彻底滚蛋了!”
王秘书苦笑了一下,程总的傲娇冰山劲一上来,真的是神仙都挡不住的……
向小园的离开,对于双方本该是解脱,可是夜晚却突然变得特别漫长。
程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转头,就看见枕边那个跟小园长得很像的SD娃娃。
他把它举起来,看着那个一脸萌呆状的娃娃用一种无辜的表情,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
他突然觉得心里更烦,于是将它扔到床底下。
那时,小园也曾经睡在床底下……
想到这个,程浩一下子坐起来,冷汗湿了一身。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她?心里像有根线不由自主的被牵过去。
心又开始绞痛起来。
他想打电话问问医生,这种情况应该是吃丹参滴丸,还是速效救心丸……
向小园瞪着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最近她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失眠。
难道是因为自己还有一堆东西落在了望月台别墅?
自己的被子,几件换洗的衣服,这些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回被程浩轰走,一直以来的愿望就这么实现了,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觉得别扭?
是不是因为被自己没收的那套湖笔,自己还没有告诉程浩放在哪里,手表也没有还给他,住院费也没有给他。
还是抽空再去趟邮局吧。
小园叹了口子,将头埋在被子里,然后又猛然坐起。
天啊!他的那一堆家信还锁在抽屉里,他要是发现自己私自偷看他的家书,一定会劈了自己!
不过……好像自己已经滚蛋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担心呢?
小园觉得自己实在是庸人自扰。
算了,睡吧……
可是,为什么还是睡不着呢?
周末不用去程家,向小园就舒舒服服睡了懒觉,收拾收拾屋子,然后看看书。
可是这样突然清闲了,效率却出奇的底下,心里空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这里神游着,乐意进来一把拽住她:
“钟原的房子批下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听她这样说,小园立刻来了精神,放下书本往门外跑去。
钟原的婚房很小,是十多年前的二手旧房,面积只有四十多平米,一室一厅。
虽然房子小,但钟原还是很高兴。
“现在装修了,放几个月,明年五一结婚刚好就能住了!”
剑灵拍着墙,回头望着苏平,心里满是羡慕。
钟原摇摇头:“算了,我和海成就想刷刷房,买点简单的家具就好了。”
实在是没钱,一切都要从简,不过钟原不在乎。
“那怎么行啊!”乐意抗议:“这可是婚房啊!不能这么凑合!”
向小园和田盼盼也一致点头:“没错!”
大家对视一眼,齐声道:“装修有我们呢!”
说干就干,当天下午他们就买来了瓷砖、水泥、壁纸、木料,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
梁靖涛他们做着水电改造,小园他们忙着铺瓷砖。
女孩们在苏平的带领下,戴着用报纸折成的帽子,一边抹水泥一边铺瓷砖。
大家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赵剑灵眼尖,大叫起来:“乐意,你个笨蛋!地砖铺反了!”
“我勒个去!”乐意懊恼地叫了一声,想把那块砖抠出来。
“不用!不用!”小园拦住:“留着!留着!”
然后坏坏地捅捅身边的钟原道:“等你孩子将来问,妈妈,为什么这块砖是反的啊?你就说,那块砖是乐意那个笨蛋阿姨铺的!”
她的话音一落,大家都笑得直不起腰。
钟原也羞红了脸,和乐意一起追打她。
大家闹做一团,空气中都荡漾着欢乐。
忙了一天,女孩们踏着月光,手挽手往单身宿舍走去。
“真快啊!钟原都要结婚了……”肖晴感叹起来。
然后转头看看剑灵:“明年就该轮到你了吧?”
剑灵不好意思起来:“那你呢?说不定我们一起呢!”
说罢又看看向小园:“说不定你们都比我快呢!”
小园扁扁嘴,突然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于是打岔道:“那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婚礼啊?”
一说这个,田盼盼最兴奋:“我那时候看三毛的书,她说她结婚的时候头上插着一把香菜进的教堂,然后还是别人通知她要结婚的!哈哈,很有趣,我觉得很浪漫呢!”
其实循规蹈矩型的盼盼,骨子里却有颗不同寻常的自由心,对于三毛那种生活她总是很羡慕。
大家笑起来,然后拿她打趣道:“盼盼,你光想这不切实际的,你也该交男朋友了吧?”
田盼盼使劲摇摇头,眼中又流露出一抹惊恐。
自从上次相亲遇见一个帅得天怒人怨的精神病,她就一直对“男朋友”三个字,有种本能的恐惧。
然后大家把目光一致对准沉默的反常的乐意。
乐意被她们盯的心里发毛,她比钟原还要大一岁,大家平日里不敢说,可是心里最惦记的还是她能不能嫁出去……
“喂!你男朋友!”翟玉突然推了一把肖晴。
不知什么时候,苏鑫来了。
小园看看身边的赵剑灵,剑灵脸上的表情好像被冻住一样。
因为此刻苏鑫身边停着一辆庞大的悍马。
还记得那时她只是开玩笑说了一句:“买悍马呗!反正煤老板都开悍马!”
没想到他真的买了。
女孩儿们“呼啦”一下围上去,毕竟许多人还是第一次看见悍马,大家兴奋不已,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赵剑灵没有过去,而是转身就走。
小园知道事情有异,赶忙跟着她。
苏鑫被大家围的脱不开身,只能应付着,但目光却一直追随者剑灵的背影。
肖晴跟女孩们说笑着,发现苏鑫凝聚的眼神,于是也顺势望去,然后慢慢低下头。
她不是傻子,其实有些东西她是明白的,一直都该明白的……
在同样的月色下,泰天集团的办公楼高耸入云,它是京城这个区域的标志性建筑,围绕着它的四周是繁华的商业圈。
美女如云,车来车往,这个时间正是繁华夜生活的开始。
而此刻,倪琨正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手中摆弄着一把拆信刀。
这把银质的小刀只有手掌大小,非常纤薄,上面压印着精美的花纹,是把中世纪的古物。
低调的奢华一如倪琨的生活态度。
这把看似不起眼的小刀,其实很锋利,总在不经意间划伤人。
倪琨低头看看面前的照片,然后喃喃叨念起向小园跟她说过的话。
“既然那人该杀,又何必在乎用的是哪把刀呢?”
向小园和照片中的王书瑶有着近乎一样的脸。
如果让娄杰看到,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倪琨酝酿的报复计划已经很久了,当他亲眼看见程浩纵身跳下悬崖的那一霎那,他就明白了小园在程浩的世界里,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要。
可是他却始终无法下手,因为那个人是向小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