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依苏没看他,她担心她的眼睛里,透露着她不该透露的心事,因此只是低头,一口接一口喝茶,一边说:“我告诉母后,我在都州过得很好,很开心,你对我也很好,真的很好。”
元峻宇问:“就这些?”
夏依苏说:“嗯。”
元峻宇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茶,一边瞅着夏依苏:“从宫中回来后,你就眉头紧皱,闷闷不乐。”他又再说:“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夏依苏大智慧没有,小聪明还是有的,她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也没什么,只是想着要离开京城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因此心里有些伤感而已。”
元峻宇像是不相信:“就这样?”
夏依苏仍然低着头,没看他,嘴里说:“嗯。”。
元峻宇说:“依苏,你好像有什么瞒着我。”
夏依苏回答得飞快:“没有。”
元峻宇看着她,突然手臂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把头抬起来,面对着他。此时元峻宇的眼睛,像豹,瞳仁眯成一条线,但他的神情,却是温柔的,他说:“依苏,看着我的眼睛说话,真的没什么事瞒着我?”
夏依苏不擅说谎。
她每次说谎,总是瞒不过元峻宇的一双火眼金睛。她支吾了一会儿后,才说:“母后还问,为什么我一直没能给你生孩儿。”
元峻宇的眼神忽然变得机警起来,他认真地注视着夏依苏,紧紧的盯着她看,那双黑黝黝的眼珠子,冷不防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意味,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慢吞吞地问:“你怎么回答?”
夏依苏说:“我……我说,我不知道。”
元峻宇又问:“母后呢?她又说了些什么?”
夏依苏说:“母后担心我生不出孩子来,会……会像了以前的太子妃一样。母后说,以前的太子妃,就是前车之鉴,如果她早点能为太子生出孩子来,她也不会过得这么苦,更不会早早离世了。”
元峻宇放开了捏着夏依苏下巴的手,身子懒洋洋的向椅子后一仰,随即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像挺欢的样子,他边笑边说:“母后以为我像了太子?依苏,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像太子那样,你也绝对不会像以前的太子妃。”
夏依苏不吭声了。
这时候白鹏走了近来,低声说:“主子,右宰相黄百邰前来求见。”
元峻宇看了夏依苏一眼,然后说:“让他到书房去等我,我很快就到。”
白鹏说:“是,主子。”
元峻宇又再吩咐:“你去告诉管家,如果有人来探望,不管是谁,一律声称,我没在四王府中,到东宫向太子辞行去了。”
白鹏说:“是,主子。”
管家刚离开,夏依苏就问:“到东宫向太子辞行?你不怕这谎话会被揭穿?”
元峻宇神不改色不变,双眉往上一挑,微微一笑,用了不以为意的语气说:“谁会揭穿?”
夏依苏说:“别人啊。”
元峻宇又再一笑,狡狯地说:“这段时间,太子称身体不适,整日在东宫中,哪儿也不去,什么人也不见,谁去谁都吃闭门羹。其实谁都知道,太子并不是身体不适,不过是陪伴被母后杖责不能起床的赵姬。我这个时候去东宫辞行,倒是显得我大气,但有没有见着太子,就没人知道了,估计太子,以后也想不起来,他到底有没有给我吃闭门羹。”
看,什么是诡计多端,奸诈狡猾?
这便是了。
元峻宇走后,夏依苏坐在椅子里,抱着自己,发着呆。她想,她应该怎么办?是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使用梅魅香?抑或,非要追查真相,问个青红皂白不可?
旁边的桌子,摆放着一个小巧的青花瓷瓶,肚大颈小,造型精致,上面插着一束杨篱刚刚到花园摘回来的梅花。
这是白花黄蕊的晋梅,花朵开得极为美丽。这晋梅,又称为“二度梅”,因为冬末、春初间隔半月两次开花。
夏依苏呆呆地看着那束晋梅。
她摘下一朵梅花,一瓣一瓣扯下花瓣。扯下一片花瓣,就想着:元峻宇不她爱,他不过是对她逢场作戏;再扯下一片花瓣,又再想:元峻宇爱她,他不过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不得不伤害她,不得不这样做……
扯一片花瓣:“元峻宇爱我!”
再扯一片花瓣:“元峻宇不爱我!”
再再扯一片花瓣:“元峻宇爱我!”
再再再扯一片花瓣:“元峻宇不爱我!”
扯下最后一片花瓣,是:“元峻宇不爱我”。
夏依苏呆了好半天后,又再摘下一朵梅花。又再一瓣一瓣扯下花瓣,“元峻宇爱我”,“元峻宇不爱我”。扯到最后一片花瓣,还是“元峻宇不爱我”——元峻宇不爱她,他不过是把她当了一枚棋子,他对她好,不过是逢场作戏。
是不是?
是不是?
也不知过了多久。背后,忽然听到有人说:“依苏,你在干嘛呢?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
夏依苏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原来,是元峻明和他的王妃长孙媚儿。夏依苏站了起来,脸上绽开笑容说:“你们怎么来啦?”
长孙媚儿笑容可掬,她给夏依苏行礼:“四王嫂好。”元峻明交加着双臂,斜着一双眼睛,吊儿郎当的问:“怎么,你不欢迎我们来么?”
夏依苏忙不迭说:“欢迎欢迎,怎么会不欢迎?”
元峻明毫不客气,大咧咧的,一屁股就在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随后张望了一下,好奇地问:“四皇兄呢?他没在府中么?”
夏依苏犹豫了一下,才说:“他去了东宫,向太子辞行。”
元峻明问:“那你为什么没随着四皇兄到东宫去辞行?”
夏依苏支支吾吾:“我……我……呃,我刚刚头有点疼,嗯,因此……因此就没去了。”
元峻明也不怕长孙媚儿吃醋,一脸的关心,轻声问:“依苏,那你如今头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