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忍不住的酸苦,有泪,却是流在心里。
布置着精美床饰的床上,莲正在擦拭着滴水的长发,泰伊端进来的丰盛午餐原封未动的搁置在床对面的雕花矮柜上。好熟悉的环境,闭着眼睛的伊莲打了个冷颤,就是这里,这是泰伊‘惨死’的地方,她曾经睡过的卧室,就在她脚下,天台下方的地方。
一只纯种的古埃及黑猫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进来,慵懒的迈着步子,猫儿一个优雅的跳跃站到了矮柜上,它闻了闻眼前的食物,索性舔了起来,无花果和葡萄的外皮被猫的口水沾湿,大胆的猫儿最后锁定了餐盘里的烤鹿肉,它用爪子摁住鹿肉,尖利的牙齿使劲撕咬着鲜嫩的美味。
莲没有理会猫的无礼,任凭它享用属于自己的丰盛午宴。她此时也并不想吃东西,心里的烦乱使她失去所有的胃口和兴趣。这被古埃及人视为精灵的小生命正在享受着,突然它的喉咙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嘶哑的,让人窒息的奇怪声音。
莲抬眼看去,刚刚正吃得热火朝天的猫顷刻间已经坠落到地板上,猫拼命的翻滚着,发出低沉的嘶哑的,想叫但是叫不出来的哀鸣。莲壮着胆子凑上前去瞧它,猫已经渐渐不动了,卧室里充满沉闷的哀嚎,那声音仿佛是从死亡之地传出来的一般,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猫儿突然大叫了一声,翻滚了一下不再动弹了。
莲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感觉身上的毛孔都张开了,她伸出手来,颤颤巍巍摸向僵直的瘦小身躯。
她推了一下猫那因为痛苦而伸展变形的夸张背脊,猫一动不动,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有白色泡沫状的物体,瞳孔已经涣散。
莲跌坐在地上,她看向矮柜上凌乱的食物,刚刚被猫撕咬的鹿肉还在餐盘上。猫还没有正式开始吃,它是被毒死的,下了毒的食物并不是烤鹿肉。
毫无疑问,有人想要毒死她,在图特摩斯的眼皮底下毒死她!无辜的猫做了她的替死鬼,可怜的小家伙,只因为贪图一顿美餐而丢了性命!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莲感到好累,下一次阴谋会在什么时候?上次在哈特尔神庙图特摩斯派来的祭司突然出现使得那些人阴谋未遂,图特摩斯的审讯没有带来任何结果,准备灌给她毒药的那些人咬舌自尽了,线索全部中断。一直有人希望她死掉,不惜一次次冒险,毒杀不成的后果,是更多的人因为她而死去。这次图特摩斯半公开要立她为后的意图,想必朝中上下都是反对声一片吧。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她苦笑了一下。莲抓起猫的尸体,她将它的尸体放到床上,为它轻轻盖上薄薄的亚麻毯子。
莲将过肩的整齐长发梳理了一遍,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服饰,她仰躺到床上,睡在死猫的身边。梳妆用的桌子上,乳白色的雕花象牙梳子边放着一颗被咬掉一大半的无花果。
豆大的汗珠逐渐布满莲白皙的肌肤,她静静的躺着,仿佛那锥心的疼痛已经不是来自于这具肉体。
她闭上眼睛,默念于心,她在心中祷告着……
“妈妈,请您原谅我!这样活着,不如让我与您团聚吧。哈特谢普苏特说得对,活着所受的屈辱比死亡更折磨人!至少现在我可以选择我的死亡,有尊严的死去。而不是害怕地等待。
原谅我,我亲爱的哥哥,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儿时的点点滴滴是清晰的不可磨灭的记忆,谢谢你在童年的阴霾中带给我光明与温暖,你就像晨曦的阿蒙拉。我了解你的性情,你的感情,或许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但你已经不再只是我的哥哥了,你是属于埃及的,属于人民的,属于阿蒙拉的。就像姑姑说的,人们给你权利,也会向你索取回报。你是为埃及而活的,不能只为我而活。我的存在无法给你带来任何帮助,也许还会成为你前进阶梯上的绊脚石。
大概男人都认为女人是不该有思想的,哈特谢普苏特让世间的男子都感到头疼和恐慌了吧。姑姑是女中豪杰,她的作为连一般的男子都无法匹敌。我虽然没有姑姑的才干与魄力,但我实在无法忍受待在宫廷中将来会要面对的一切。我无法像一个寻常女子一样循规蹈矩的做事情,思考,生活。
我不能做你的王后,不能!我无法想象在杀机暗涌的权利争斗中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谙权术你是知道的。我也无法想象在未来的日子里你迎娶新的妃子,或者为了与他国联姻迎娶别国的公主我会有多么痛苦。不管你是为了政治利益还是移情别恋了,这些我都无法接受。
我一直都在想,即使有一天我嫁人了,我也不想要孩子,不是因为不爱孩子,而是源于自己的经历。我那未曾谋面的母亲诞下我便去世了,我深深的知道一个没有母亲庇佑的孩子是多么孤独凄苦啊。我也知道作为帝王的女人,作为深宫中的一个怨魂是多么的无奈与悲哀。我害怕,害怕这样的噩运再次降临,那么我就不要孩子吧,这样就可以抗拒无常的命运了。
但你不可以没有孩子,也不可以只有我一个人陪伴着,你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你是属于大家的。从你作为埃及唯一的王子,唯一的王位合法继承人开始,我们的距离就像相隔着奔腾的尼罗河。我们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我会在神灵面前祈愿的,永远祝福你,祝福你统治下的埃及。
我会请求阿蒙拉永远庇佑你,每天晨曦的太阳都为你而升。我会请求穆特女神永远眷顾你,辉煌的胜利永远属于你。我会请求哈特尔女神保佑你,在你身边的女人都疼你爱你,为你繁衍子嗣,延续你的不朽。
伊西斯女神啊,请您原谅我!哈特尔女神啊,请您原谅我!
若有来生,我依然愿意侍奉着你们,请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力吧,我是自私的罪人,不配拥有这样崇高的权利。
好疼好冷啊妈妈,但是我并不害怕,我就要来了,与你在一起,终于可以见到你了,我是多么渴望在您的怀抱里啊!”
“啊……”泰伊恐惧的尖叫仿佛要震破房间的屋顶,“殿下!莲殿下!不,不,不!来人啊!快来人啊!”泰伊尖叫着跑了出去。
莲躺在床上,枕边的亚麻床单已经被鲜血沁湿,莲的嘴角不断有血渗出,她惨白的脸上是安详的面容。她还没有死,微启的嘴角气息游离,半睁的眸子泛着点点湿润。
院落里开始变得嘈杂,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莲!”图特摩斯俊秀的身姿出现在卧室的门口,看到她这副模样,他惊呆了。他一个箭步扑倒在床榻边,握住莲的手在颤抖着。
“御医就会来了,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不要走,莲,坚持一下!”图特摩斯的手游离于莲饱满的额头,突然他看到了莲身旁亚麻被单下已经僵直的死猫,他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