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妃们在冷宫‘享受’的是宫女们的白眼和奚落谩骂,破旧不堪仅能遮体的衣物,没有照明的漆黑狭小的起居室,每餐‘享用’的都是宫中各个主子们吃剩的残羹剩菜,有时候吃到的面包甚至已经长满了绿色的霉……那些被文人墨客记录在纸上的过去,那些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不仅仅只是小说里的描述而已,此刻正活生生的展现在伊莲的面前。
临近午夜,夜色更浓了,那些年老色衰如幽魂般在庭院里走动的女人们都已经回屋就寝,怕热的两三个老妇人卷着粗陋的纸莎草凉席爬上了天台,就睡在离伊莲几步之遥的地方。
一线明亮的灯火打破了冷宫与繁华之地的鲜明对照,随着火光的临近,冷宫的诡异气氛消散了很多,那几排火光像晨曦的阿蒙神,在午夜照亮了这个清冷的世界。
厚重的铜锁被打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听得格外仔细,伊莲站了起来,心底涌上一份期待和不安。楼顶的女人们也听到了声响,对于半夜里这样的动静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往常在这样的夜里,被拖出去的女人就再也不见回来,或者被表情凶神恶煞的侍女们灌下汤药,喝下不久便再也没有醒来。
开始这些女人们还会恐慌,会害怕,但慢慢的,她们不再害怕了,甚至希望下一个被带走的,被毒杀的会是自己,不管被带出去的归宿是什么,即便是死亡也比被囚禁在这里好。这样暗无天日没有自由的活着还不如死了,至少在阿努比斯神的面前,在神宣判之后,或许可以获得崇高的永生,还可以在永恒的世界遇到故人,或许还可以重新获得先王的恩宠,至少还会有机会,一切可能的机会!而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寂静的等待,日复一日,等待死亡。这是多么可怕的,残忍的惩罚!
手持火把身形彪悍的侍卫们将整个冷宫包围了起来,冷宫的天空顿时亮到刺眼,远远望去火光冲天。一队侍卫已经进入庭院来到了伊莲所在房子的楼下,伊莲身后的老妇人都惊恐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好奇地看向楼下,继而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伊莲,在她身后指指点点。
这样的架势在冷宫还是头一次,这些侍卫一定是冲这个女人来的,听说她是阴谋不轨的女妖,媚惑法老,谋害王子,他们一定是来带走她要审判她的。
看到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伊莲的心中陡然一酸,所有的委屈、思念和牵挂都萦绕在心头,顿时她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雾气。她怔怔的看着他,而楼下那双深邃的黑眸也同样回望向她。
一路上图特摩斯脑子乱哄哄的,阿蒙霍特普紧闭双目昏迷不醒的模样,往日孩子与自己快乐相处的所有记忆都不断在脑海闪现,他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走到了这片地方,这块王宫中最阴暗晦气之地。
图特摩斯理了理思绪,在冷宫庭院的大门外深深地呼吸着,她真的会是女妖吗?迷惑自己谋害王子?还是有人陷害她?她不会是妖女,不会的,图特摩斯无法将她在心中定义为一个邪恶的人,他愿意相信她,没有理由的就是愿意相信她,是她帮阿蒙霍特普吸出毒液的,如果她要害他为何还会去救他,不会是她,一定不是她!他终于鼓起勇气踏进了庭院,这里是他第二次来,除了小时候不懂事因为好奇跑来过这里,夺回王位后发落了无数妃嫔的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到过这里,冷宫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个名词,发配到这里的嫔妃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爱的女人,有感情的女人除了母亲,除了莲,除了她,任何女人对他来说只是需要,不要了也就丢弃了,就像一件他不想再穿的华服。
站在破败不堪的楼房下,图特摩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仰面向上看去,那个熟悉的美丽面孔进入他的视野,她低头注视着他的身影印在他的黑眸之上。图特摩斯突然感到一种没有来由的熟悉感,这种感觉令他浑身一抖,一个画面迅速划过他的脑海,曾经的记忆以比电闪雷鸣还要快的速度在他脑子里浮现。他困惑的紧锁着眉头,忽然一滴温热坠落在他的唇上,他用舌头舔了舔,温热的咸咸的,是泪……
侍卫们将天台整个围绕起来,火把照得天台亮得刺目。妇人们惶恐的匍匐在地上,面部几乎贴着地面,谁都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男子。
“把火把都熄了吧,将她们带下去,我要单独和王妃待会。”图特摩斯一直锁定面前伊莲含泪的眸子,不曾多看一眼周遭的事物。
在侍卫的带领下,几个老女人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朝楼下的阶梯走去,天台刺眼的光亮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阿蒙霍特普还好吗?”看到熟悉的面庞和那深邃的眸子,伊莲有太多的东西想要对他说,但最后都卡在喉咙里讲不出来,终究只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既然他回来了,他来看她,那么一切他都听说了,都知道了吧。
“他还在昏迷中,生死未卜。”图特摩斯的语气是哀伤的,他走向她,在伸手便可触碰到她的位置停下,他凝视着她的双眸,眼神里是复杂的感情。“你不害怕吗?民间盛传着一个谣言,说你是女妖,媚惑君王,谋害幼主。而且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你确实预言了阿蒙霍特普的早夭,这很容易让人认为是诅咒,死了的侍女向太后‘指认’你的‘罪行’,如果我相信他们所说的,埃及上下的舆论压力也迫使我必须要处死你,只给你一次机会的话,你会将你的秘密告诉我吗?你会肯说出真相以求自保吗?”
伊莲看着那一湾黑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内心因为纠结而刺痛着,“我不能!我不是不惧怕死亡,而是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为什么要害怕!”
“你为什么都不问我,不要求我?既然这一切都与你无关,难道你不想我追究下去弄清事情原委还你一个清白吗?”图特摩斯伸出的手还没有触碰到伊莲,就被伊莲闪身躲掉了,他有些不悦的将手收了回来。
伊莲将头扭过去不去看他,“还我清白又能如何?阿蒙霍特普就能好起来吗?如果深挖事情会要伤害到更多的人呢?如果你相信我,我自然会平安无事,如果你不信,我也只是百口莫辩罢了,一切在于你的看法,真相对我来说又有什么重要。”
“我相信你!我想你是明白我的心的!”图特摩斯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向自己,“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的。谢谢你救了阿蒙霍特普,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知道吗,有时候过于隐忍是种纵容,是及其愚蠢的事情,你不犯人,不代表别人和你一样!”
“我不是个笨女人,我只是不想再为这些事情纠缠,感情,权利,金钱,地位所有这些,每当我越想逃离它,就会反而越陷越深!”
“你是想说越想逃离我,就越会深陷其中对吗?我就那么让你感到负担吗?那么让你厌恶吗?我以为那一夜的温情都是真的,你的感情是真实的,为什么莲和你都想要远离我?为什么我希望留在我身边的人都想要离开我!”图特摩斯紧握她手臂的双手渐渐加大了力气,伊莲感觉到他内心所传递的愤怒与无奈,她撇过头不去看他。